第55章 筆杆子下的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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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河從知青點離開後,屁股後麵跟了一行人。
這群平時眼高手低的知青們,此刻臉上浮現出焦急忐忑之色。
他們站在熱火朝天的陸家小院裏,眼睛都直了。
此刻,院子中間架起了那口從鋼鐵廠拉回來的大鐵鍋,賴三充當了火頭軍,把那灶底的火燒得旺旺的。
鍋蓋一掀,白色的蒸汽騰空而起,那是大白饅頭的麥香。
旁邊的大盆裏,紅燒肉燉粉條冒著油光,顫巍巍的肥肉片子,在這個缺油少鹽的年月,就是最致命的誘惑。
十幾名知青眼巴巴地圍著鍋台,喉結上下滾動,但沒人敢動。
因為陸江河立了規矩:先考試,後吃飯!
“都給我站好了!沒過關,誰也別想動筷子!”
陸江河說完,他推門進屋。
屋內,沈清秋正迷迷糊糊地披著衣服發懵,聽見外麵的喧鬧聲嚇了一跳。
“江河,外麵這是?”
“沒時間細說了。”
陸江河一把拉起她,語速極快。
“現在這情況,咱倆幹不過來,我把知青點那幫讀書人找來來幹活了。”
“對於作畫,你是行家,現在你是“沈老師”,負責麵試。”
“麵試?”沈清秋一愣。
“對,就考畫畫描線。”
“誰手穩、誰畫得好,誰就留下吃肉拿錢。”
“手抖心浮的,直接刷掉!”
陸江河看著沈清秋,認真開口道。
“別怕,拿出你大畫家的氣場來,這幫人現在餓得眼綠,你手裏握著他們的飯碗,你就是聖旨。”
沈清秋看著丈夫信任的眼神,深吸一口氣,瞬間明白了當下的局勢。
她不再多問,迅速洗了把臉,換上那件體麵的深藍掐腰棉衣,將頭發利落一紮。
再轉身時,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端莊專業的沈考官。
“走,別讓人等急了。”
堂屋大門敞開,八仙桌被抬到門口當考台。
沈清秋端坐桌後,麵前擺著筆墨紙硯。
陸江河搬了把太師椅大馬金刀地坐在旁邊,充當黑臉監工。
“規矩很簡單!”陸江河衝著院裏喊道。
“沈老師說行,就領飯票,說不行,哪涼快哪呆著去!排隊!”
這一嗓子,讓知青們原本那點躁動的心瞬間涼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緊張。
劉建國排在第一個,戰戰兢兢地坐下。
他趕緊擦了擦手心裏的汗,有些局促地坐到了對麵。
“沈……沈老師。”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在這個掌握著他肚子溫飽的女人麵前,他那點身為城裏人的傲氣早就不翼而飛了。
“不用緊張。”
沈清秋指了指麵前的紙。
“這是樣圖,這是紅鬆的輪廓。”
“你不需要創作,隻需要用這支勾線筆,沿著輪廓描一遍,要求線條流暢,不能斷,不能抖。”
“來!試一下吧。”
這叫流水線作業。
陸江河把最難的創意部分拆解了,隻留下最簡單的描線和填色,這樣才能量產。
劉建國深吸一口氣,提筆,屏住呼吸。
雖然餓得手有點發軟,但他畢竟是有底子的,憋著一口氣,穩穩當當地描出了一條鬆枝。
沈清秋拿起來看了看,微微點頭。
“手挺穩,合格。”
坐在一旁的陸江河聞言,直接開口道。
“去院子裏賴三那裏領飯,兩個饅頭,一勺肉,吃飽了就開始幹活。”
“謝謝沈老師!謝謝陸哥!”
劉建國如獲至寶,大跨步就衝了出去,那背影像是要去搶金山。
麵試進行得很快。
有人歡喜有人愁。
有的知青手抖得像篩糠,墨汁滴得哪都是,直接被沈清秋無情淘汰。
“這不行,這盒子是要賣給大領導的,稍微有點瑕疵就是廢品。”
“下一個。”
陸江河坐在一旁,手裏盤著核桃。
他看著妻子那種專業、幹練的樣子,心裏很是欣慰。
就在這時,門口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
一個裹著破圍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身影,縮頭縮腦地擠到了桌前。
那人身上帶著一股子黴味,那隻伸出來拿筆的手,凍得全是青紫的凍瘡。
沈清秋眉頭微皺:“名字?”
那人沒吭聲,隻是悶頭抓起筆,似乎想趕緊畫完了事。
但或許是太餓了,又或許是心虛,那筆尖剛碰到紙麵,就劇烈地顫抖起來,畫出來的線條像是一條扭曲的蚯蚓,難看至極。
“停。”
沈清秋按住了紙,聲音冷了下來。
“心浮氣躁,筆觸虛浮。”
“這活兒你幹不了。”
“誰說我幹不了?!”
那人猛地抬起頭,一把扯下了臉上的圍巾,露出一張蠟黃且扭曲的臉。
正是趙芳。
她死死盯著沈清秋,眼裏的嫉妒像是要把人燒穿。
“沈清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是公報私仇!”
“我是咱們知青點學曆最高的!”
“我怎麽可能連個線都描不好?你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吧!?”
趙芳的尖叫聲引來了院子裏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大口嚼著饅頭的劉建國等人,都停下了動作,一臉鄙夷地看著她。
沈清秋坐在椅子上,並沒有被趙芳那猙獰的樣子嚇退。
她平靜地拿起剛才趙芳畫的那張廢紙,又拿起劉建國畫的那張。
“公報私仇?”
沈清秋把兩張紙並排展示給眾人看。
“大家都是讀書人,都有眼睛。”
“左邊這張線條流暢,右邊這張像雞爪子刨的,這也要我解釋嗎?”
“這……”趙芳臉漲成了豬肝色,但還是嘴硬。
“我是餓的!我要是吃飽了,肯定比他畫得好!”
“嗬嗬,趙芳,你搞錯了一件事。”
坐在一旁的陸江河突然冷笑著開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前女友。
“這裏是我的加工站,不是大隊的慈善堂。”
“我招的是能幹活的工人,不是請回來的祖宗。”
“你說你餓?剛才通過考試的那個女知青,比你還瘦,人家怎麽手不抖?”
“因為人家心裏靜,人家那是真想憑本事吃飯。”
陸江河指了指門口。
“而你,滿腦子都是嫉妒,都是怨恨。”
“你這種心態,畫出來的東西也是髒的。”
“我的盒子,容不下你的髒氣。”
“滾。”
隻有一個字,卻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趙芳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