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戲台高築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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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紅星大隊的東山頭剛泛起一絲魚肚白,陸家小院裏卻已經是炊煙嫋嫋。
    加工站早早地就開了工。
    院子中間那口大鐵鍋再次架了起來。
    白色的蒸汽在院子上空氤氳,混合著柴火燃燒的劈啪聲,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祥和、忙碌。
    然而,在這平靜的表象下,一股暗流正在湧動。
    賴三頂著兩個昨晚熬出來的黑眼圈,卻精神抖擻地穿梭在知青中間,壓低聲音跟劉建國幾個領頭的“戲骨”最後對了一遍詞。
    “都記住了啊,待會兒陸哥手裏的茶缸子一摔,那就是信號。”
    賴三一臉嚴肅,像是地下黨接頭:“叫喚得慘點,但也別太假,捂著肚子打滾就行,千萬別笑場!”
    劉建國嘴裏叼著半個饅頭,緊張得直點頭:“放心吧賴三哥,到時候我們演的保準比公社放的樣板戲還真!”
    陸江河站在堂屋門口的台階上,披著那件軍大衣,眼神平靜地注視著院門口的方向。
    他在等。
    等風來,等雨來,等那些魑魅魍魎自己把臉伸過來讓他打。
    早飯過後,日頭漸漸升高,加工站裏開始了忙碌的流水線作業。
    知青們伏在案頭,手裏拿著畫筆,看似在認真描線填色,實則一個個耳朵都豎得像兔子,餘光不住地往陸江河那邊瞟。
    就在這時,陸江河喝了一口水,眉頭突然一皺,手裏的茶缸子像是沒拿穩一樣,猛地鬆脫。
    “哐當!”
    搪瓷缸子重重地摔在凍得硬邦邦的地麵上,磕飛了一塊瓷,清脆的響聲瞬間刺破了院子的寧靜。
    信號來了!
    “哎喲!”
    劉建國第一個有了反應。
    他猛地捂住肚子,手裏的畫筆一扔,墨汁濺了一桌子。
    整個人像隻煮熟的大蝦米一樣弓了下去,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疼!疼死我了!腸子要斷了!”
    這一聲慘叫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
    緊接著,旁邊的幾個男知青也跟著倒了下去。
    “哎呀媽呀!我也疼!肚子裏像有刀在絞!”
    “我不行了……救命啊!”
    一時間,院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幾個知青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呻吟聲呼痛聲此起彼伏。
    “來人啊!快來人啊!加工站中毒啦!”
    “救命啊!要死人啦!”
    這淒厲的喊聲,順著凜冽的寒風傳出了老遠,瞬間驚動了半個紅星大隊。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陸家小院外麵的胡同口,一群早就候著的人影,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瞬間衝了出來。
    “鄉親們!快看啊!出大事了!”
    桂嬸衝在最前麵,那一臉的褶子都興奮地舒展開了。
    她手裏還挎著個空籃子,裝作是剛路過的熱心群眾,但那腳底下的步子比誰都快。
    “陸江河這加工站不幹淨!”
    “你們聽聽!這是恐怕遭了瘟了啊!這是報應啊!”
    在她身後,趙芳扶著王老蔫,旁邊跟著畏畏縮縮的李苟勝。
    還有一大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王家本家親戚,甚至還裹脅著不少不明真相趕來看熱鬧的村民。
    這幫人浩浩蕩蕩,氣勢洶洶,顯然是有備而來。
    “衝進去!救人!不能讓黑心資本家害了咱們的知青娃!”
    桂嬸一聲令下,眾人如狼似虎地撞開了陸家那扇大門。
    一進院子,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知青,哼哼唧唧,看起來隨時都要斷氣。
    “天殺的啊!”
    桂嬸一拍大腿,那哭腔說來就來,指著站在台階上的陸江河就開始潑髒水。
    “陸江河!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為了賺黑心錢,你給知青們吃的是什麽豬食?”
    “這是要把人活活毒死啊!”
    “你這加工廠出來的產品肯定有嚴重的食品安全問題!”
    “這就是縣裏樹立的典型?我看這是謀財害命!”
    趙芳也趕緊跳出來,她今天特意換了身幹淨衣裳,臉上還抹了雪花膏,試圖找回點往日的清高模樣。
    此時她看著滿地打滾的知青,眼底閃過一絲變態的快意。
    成了!真的成了!
    她在心裏狂笑,麵上卻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鄉親們!大家夥兒都看見了吧!”
    趙芳指著地上的傷員,聲色俱厲地喊道。
    “陸江河這個人唯利是圖!他根本不管衛生,也不管死活!”
    “這些知青都是響應國家號召來的,是在咱們紅星大隊插隊的!”
    “現在在他這兒出了事,這是嚴重的政治事故!”
    “必須封了他的加工站!必須把他抓起來公審!讓他賠命!”
    王老蔫在後麵拄著拐杖,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擺出一副族長的威嚴,對著周圍的村民說道。
    “咳咳!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咱們紅星大隊幾十年的清譽,都讓這小子給毀了!”
    “這事兒必須給全村人一個交代!”
    這幾個人一唱一和,瞬間就把陸江河釘在了恥辱柱上。
    周圍不明真相的村民們也被煽動起來了,一個個對著陸江河指指點點,眼神裏充滿了懷疑和憤怒。
    “這也太缺德了,這加工站咋能給人吃壞了呢?”
    “就是啊,平時看著挺仁義的,原來心這麽黑?”
    麵對千夫所指,陸江河卻顯得異常冷靜。
    他站在台階上,目光冷冷地掃過桂嬸、趙芳、李苟勝,最後落在王老蔫那張虛偽的老臉上。
    “幾位,戲唱得不錯啊。”
    陸江河聲音不大,卻透著股子讓人心寒的鎮定。
    “這人剛倒下,你們就衝進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就趴在牆頭等著呢。”
    “你少血口噴人!”桂嬸心裏一虛,嗓門卻更大了。
    “我們是路過!聽見救命聲才進來的!”
    “陸江河,你別想轉移話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這麽多人中毒,你賴得掉嗎?”
    “中毒?”
    陸江河冷笑一聲,一步步走下台階。
    “桂嬸,你是醫生?還是法醫?這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
    趙芳尖叫起來,她太急於把陸江河踩死,根本沒過腦子。
    “陸江河!這分明就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就是水有問題!你看他們捂著肚子,那就是喝了髒水!”
    “對!就是水!”李苟勝也在旁邊壯膽喊了一嗓子。
    “肯定是井水不幹淨!你那口井八百年沒清理了吧?指不定裏麵有什麽死耗子死貓爛了!”
    陸江河眼神猛地一凝,死死盯住了李苟勝和趙芳。
    “哦?李苟勝,你怎麽知道是井水的問題?”
    “難不成你往裏頭扔了什麽東西?還是你看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