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月緊緊握著了塵逐漸冰冷的手，混沌本源在他體內瘋狂運轉，卻始終無法喚回那逝去的生機。
    “醒過來...”蝕月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我命令你醒過來！”
    了塵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一絲絲柔和的金光從他的皮膚下透出，整個人仿佛變成了半透明的琉璃。這是得道高僧坐化時才有的異象——肉身消散，回歸天地。
    “不...”蝕月試圖用混沌能量包裹住了塵，阻止這個過程，但那金光卻穿透了他的力量，繼續擴散。
    了塵的眼睫微微顫動，竟然再次睜開了眼睛。但他的眼神已經渙散，顯然隻是回光返照。
    “道友...”了塵的聲音微弱，幾不可聞，“別白費力氣了...”
    蝕月死死攥著他的手：“告訴我怎麽救你！一定有辦法！”
    了塵的嘴角費力地揚起一個弧度：“生死有命...老衲這一生，能在此與道友論道三百年，已是無憾...”
    他的身體開始化作點點金光，從指尖開始慢慢消散。
    “隻有一件事...”了塵的目光望向血魔淵外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戀，“可惜啊...那巷口的...餛飩...”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身體消散的速度加快了。
    “真該去...嚐一碗啊...”
    這句話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話音未落，了塵的肉身徹底化作萬千光點，緩緩飄散，最後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蝕月保持著握手的姿勢，呆立在原地。他的手中空無一物，隻有幾縷尚未散盡的金色光點從他的指縫間溜走。
    “了塵...”他輕聲呼喚，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血魔淵中隻剩下他一個人。三百年來的每一天，了塵都會準時出現在那裏，帶著新的故事，帶著溫和的笑容。而現在，那裏隻剩下一片空蕩。
    蝕月緩緩收回手，感受著掌心殘留的溫暖——那是了塵最後的氣息。
    “餛飩...”他喃喃自語。
    就這麽簡單的一個願望。一個老和尚臨死前，最後的執念，竟然隻是一碗巷口的餛飩。
    蝕月周身的混沌能量劇烈地翻湧著。他想起了塵描述過的每一個細節：翻滾的熱湯，浮沉的蔥花，晚歸食客滿足的歎息...
    他也想起了塵說過的其他故事：更夫打完更後那碗熱湯，書生趕考前的那頓飽飯，妓女接過湯碗時掉下的那滴淚...
    這些他曾經認為微不足道的瑣事，此刻卻像一把把鈍刀，一下下割著他的心。
    蝕月看向血魔淵的邊界。那層萬法封魔印依舊在流轉，散發著令人厭惡的秩序氣息。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踏出那一步。
    但他猶豫了。
    三萬年的自我封印，不是那麽容易打破的。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未知，而未知意味著危險。
    可是...
    他又想起了塵坐化時那眷戀的眼神。那麽簡單的願望，卻至死都無法實現。
    蝕月的內心在激烈地掙紮。一方麵是對外界本能的排斥，另一方麵是對了塵承諾的責任。
    “我該怎麽辦...”他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幾道窺視的目光。和之前一樣，來自不同的方向。
    蝕月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知道，這些窺視者很可能與了塵的死有關。但他現在沒有心情去追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塵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幹瘦的老和尚，正笑眯眯地看著他，準備講述今天的故事。
    “了塵...”蝕月輕聲說，“你真的...就這麽走了嗎？”
    沒有人回答。隻有混沌能量在無聲地流動。
    蝕月沉默了很久。最終，他做出了決定。
    他不會踏出血魔淵——至少現在不會。但他會在了塵每天坐過的那個位置，為他立一個衣冠塚。
    這個決定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三萬年了，他從未為任何人做過這種事。
    但他就是想這麽做。為了那個陪伴了他三百年的老和尚，為了那個至死都惦記著一碗餛飩的傻瓜。
    蝕月開始在混沌中尋找合適的材料。他要為了塵建一個配得上他的墳墓。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轉身的瞬間，一縷極其微弱的金光在虛空中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血魔淵外。
    那金光中，隱約帶著了塵的氣息。
    ......
    九天之庭，法則之光劇烈波動。
    “成功了。”昊天的意念中罕見地帶著一絲滿意，“獵物已經上鉤。”
    秩序神鏈開始重新排列，為接下來的收割做準備。一條特別粗壯的神鏈上浮現出“五十九日”的字樣——倒計時還在繼續。
    ......
    冥府中，冥王撫掌大笑：“好！好一個坐化！了塵啊了塵，你這戲做得可真夠絕的！”
    判官疑惑地問：“陛下，蝕月似乎還沒有踏出血魔淵...”
    “急什麽？”冥王挑眉，“種子已經種下，還怕它不發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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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輪回井，井水中映出蝕月呆立的身影。
    “傳令下去，”冥王下令，“第一世的劇本再做調整。那個啞女小草...讓她在蝕月麵前被折磨三天再死。”
    判官記錄著命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
    玄璣子隱身雲端，看著師尊“坐化”的景象，拳頭緊握。
    “為什麽...”他喃喃自語，“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他不明白了塵為什麽要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假死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麽非要選擇坐化？這種形神俱滅的方式，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除非...師尊根本沒打算給自己留後路？
    這個認知讓玄璣子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
    血魔淵中，蝕月依然呆立在原地。
    他回憶著了塵坐化前的最後一個眼神——那裏麵有不舍，有遺憾，但更多的是一種他看不懂的決絕。
    “餛飩...”蝕月重複著了塵的遺言。
    就為了這麽一碗吃食，了塵到死都念念不忘？蝕月不明白，但他記住了這個執念。
    他看向血魔淵外。那層萬法封魔印依然在流轉，但現在在他眼中，這層封印薄弱不堪。
    隻要他想，隨時可以踏出去。
    但他沒有。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三萬年的自我封印，早已成為習慣。外麵的世界變成什麽樣子了？了塵說的那些人和事，真的還存在嗎？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踏出去，了塵的犧牲就白費了。玄璣子一定在外麵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他自投羅網。
    蝕月周身的混沌能量緩緩平息。他做出了決定——暫時不出去。
    但這個決定讓他痛苦。了塵用生命為他打開的心防，現在成了他最沉重的負擔。
    “我會去的。”蝕月對著了塵消失的方向輕聲說，“但不是現在。”
    他要重新審視了塵這三百年來講述的每一個故事，
    找出那個老和尚究竟想讓他明白什麽——
    為什麽一碗餛飩，能成為一個人臨死前的執念？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縷極其微弱的金光正懸浮在血魔淵外。
    那不是元神，而是了塵在坐化前，以大法力剝離出的一絲執念——
    專門用來觀察蝕月的反應。
    “居然沒上當...”那縷金光微微顫動，“看來，還得加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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