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的低語在破敗的道觀中回蕩，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決絕。他最後看了一眼屋內奄奄一息的石鐵柱和胡小七，角落靈光黯淡的木頭和幾乎透明的阿飄，眼中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溫情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比萬年玄冰更刺骨的死寂與瘋狂。
    他轉身，一步步走出道觀。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氣息就陰冷一分，那身邋遢道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周遭的光線仿佛都被他周身散發的濃重煞氣與死意所吞噬，變得昏暗扭曲。
    他首先來到了鎮口的土地廟。這裏還殘留著之前爆炸的痕跡和淡淡的血腥氣，一些膽大的村民正在收拾殘局，低聲議論著白天的驚變和那個“妖道”。
    當無心的身影出現在廟前時，所有人都窒息，瞬間失聲。他們看著那個渾身散發著不祥氣息、眼神空洞如同深淵的道士，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髒。
    無心沒有看那些村民，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泥塑的土地神像上。在了塵的因果視角下，這座小小的神隻雕像，其信仰網絡中也纏繞著幾絲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的，與那邪符同源的氣息——了塵連這微末之地也不放過，將其納入了監控的節點。
    “助紂為虐，留之何用。”
    他抬手，並指如劍，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黑色混沌劍氣破空而出，無聲無息地斬向土地神像！
    “哢嚓——轟隆！”
    泥塑的神像從中整齊地裂開，轟然倒塌，化作一地碎塊。與此同時，冥冥中仿佛傳來一聲細微的、帶著驚恐的哀鳴，那是依附在神像上的一縷微末神念被徹底斬滅的聲音。
    廟前的村民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奔逃。
    無心看也不看他們，身影再次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黑風林深處，那隻曾被他擊傷過、後來又隱約被了塵的因果線影響、對胡小七他們流露出過貪婪之意的狼妖巢穴前。
    狼妖正趴在窩裏舔舐著舊傷，察覺到那恐怖的氣息降臨，嚇得渾身毛發倒豎，嗚咽著想要逃跑。
    “既然管不住貪念，便不必再留了。”
    無心甚至沒有給它求饒的機會，隔空一掌拍出。無形的混沌之力如同巨山壓頂，狼妖連慘叫都沒能發出，龐大的身軀瞬間被碾成了一灘模糊的血肉，連同巢穴一起，化為齏粉。
    這僅僅是開始。
    接下來的三天，對於這片區域所有與了塵的布局哪怕有一絲因果牽連的生靈而言，是一場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噩夢。
    那個曾分發邪符的傀儡道士藏身的山洞，被找到時，裏麵隻剩下一具被抽幹精氣、扭曲變形的幹屍。
    幾個曾暗中協助過傀儡道士散布符紙的地痞流氓，被發現暴斃在家中，死狀淒慘，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撕碎。
    甚至連鎮上那家曾為傀儡道士提供過住宿的客棧，也在一個夜晚莫名燃起黑色火焰，燒得片瓦不存，火中卻無半分熱度，隻有刺骨的陰寒。
    無心如勾魂者，精準地循著了塵留下的因果痕跡，進行著冷酷到極致的清洗。他的手段越來越暴戾，範圍也越來越廣。任何一絲可疑的牽連，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他不再區分主動還是被動，不再衡量罪孽深淺，寧殺錯，不放過。
    山林間一些懵懂、卻因棲息地靠近了塵布下監控節點而被“沾染”的小妖，城鎮中一些隻是偶然接觸過邪符、甚至自己都不知情的普通百姓……隻要那根無形的因果線連接到他們身上，等待著他們的，便是無聲的死亡。
    鮮血染紅了小溪，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還活著的人戰戰兢兢，閉門不出，整個區域籠罩在一種末日般的死寂氛圍中。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一個恐怖的煞星正在無差別地收割生命。
    九天之上，了塵通過水鏡看著下方那片被血色和恐懼籠罩的區域，看著無心那徹底陷入瘋狂殺戮的身影，臉上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反而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很好…憤怒吧，殺戮吧…將這滔天的罪孽盡加己身…唯有如此，你的混沌本源才能在極致的汙濁與毀滅中，蛻變成最完美的‘道果’……”他指尖輕點，甚至暗中助推，將一些原本模糊的因果線變得更加“清晰”，引導著無心的殺戮走向更深遠、牽連更廣的地方。
    他不在乎那些螻蟻的死活，他在乎的，隻有那顆即將在無盡罪業中成熟的“果實”。
    而在那片血腥風暴的中心，破舊的道觀卻仿佛成了一個被遺忘的孤島。
    在無心離開前，他以混沌之力在道觀和四個小家夥身上留下了獨特的神識印記，如同烙印，讓他在瘋狂殺戮中，也能本能地避開這片‘禁地’。
    石鐵柱在無心頭一天晚上強行渡入的一絲本源之力吊命下，艱難地蘇醒過來，胸口的傷痕依舊猙獰，但至少保住了性命。他掙紮著爬起，看到昏迷不醒、原型萎靡的胡小七，看到焦枯的木頭和幾乎看不見的阿飄，這個半大孩子咬著牙，忍著劇痛，開始用還能動的手，一點點清理同伴的傷口，找來清水試圖喂給胡小七。
    胡小七在昏迷中偶爾會發出痛苦的嗚咽，爪子無意識地蜷縮。
    木頭焦黑的樹幹上，憑借無心留下的那絲本源和石鐵柱偶爾滴落的清水，艱難地維持著一點微弱的生機。
    阿飄的魂體依舊透明，但在道觀這相對封閉、殘留著無心氣息的環境裏，潰散的速度似乎減緩了一絲。
    他們不知道外麵正在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屠殺，他們隻知道，道長回來了，又走了，留下他們在這裏，必須活下去。
    石鐵柱看著門外昏暗壓抑的天色，聽著遠方隱約傳來的、令人不安的死寂，心中充滿了對無心的擔憂，遠遠超過了自身的恐懼。他笨拙地拍打著胡小七的背，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沒事的……道長……道長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會保護我們的……”
    這句話，在這血腥彌漫的天地間，如風中微火，卻又是這片絕望中，唯一一點不肯熄滅的、帶著溫度的微光。
    而無心，依舊在那條由鮮血和因果鋪就的毀滅之路上，越走越遠，越陷越深。他的靈魂在無盡的殺戮與罪業中，逐漸被染上一層洗不掉的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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