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百裏，生靈塗炭，怨氣衝天，連天空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血色陰霾。
    無心的名字，已從“古怪野道士”變成了能止小兒夜啼的“血屠子”。
    他依舊在那條毀滅之路上前行，眼神空洞，動作機械，仿佛一具隻知殺戮的傀儡，唯有在偶爾清理掉一條了塵的因果線時，眼底深處才會閃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
    而這片被血腥籠罩的區域，終於引來了自詡為天道守護者的“目光”。
    這一天，原本被血色怨氣遮蔽的天空，突然被一道清冽如水的劍光劈開！劍光過處，怨氣如冰雪般消散，短暫地露出一線湛藍。
    緊接著，祥雲朵朵，仙樂隱隱，一艘通體由白玉打造、雕刻著繁複符文、散發著浩然正氣的仙舟，破開雲層，緩緩降臨在區域上空。
    仙舟之上，旌旗招展，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天樞”。這是當世正道魁首，天樞宗的標誌。
    船首站立一人，身著月白道袍，袍袖飄飄，麵容清臒俊朗，三縷長須垂胸，眼神溫潤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周身散發著如皓月之光的清冷純淨氣息。
    他便是天樞宗當代宗主，被譽為“皓月真人”的玉衡子玄璣子神魂）。當然，無人知曉，這具仙風道骨的皮囊之下，隱藏的是玄璣子那冰冷算計的神魂。
    玉衡子俯視著下方被血腥和怨氣浸透的大地，眉頭微蹙，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悲憫與怒意。
    “無量天尊！”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下方每一個角落，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卻又蘊含著無上威嚴，“此地怨氣衝天，血光蔽日，竟有邪魔行此滅絕人性之事，屠戮生靈，玷汙天道！我天樞宗既見此事，斷不能坐視不理！”
    他身後，數十名天樞宗弟子個個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周身靈氣湧動，顯然都是修為不俗的精銳。他們看向下方的目光中，充滿了對邪魔的憎惡和對宗主玉衡子）的崇敬。
    “宗主慈悲！”弟子們齊聲應和。
    玉衡子微微頷首，手中一枚古樸的因果羅盤微微顫動，指針直指無心所在的方向——那滔天的血煞與罪業，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為‘正道’提供了最清晰的獵殺坐標。
    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精準地落在了正在一片山林中，將一隻被了塵因果線標記、試圖逃竄的鹿精隨手拍成血霧的無心身上。
    “找到你了，孽障。”玉衡子眼中閃過一絲玄璣子特有的冰冷，但表麵上，他依舊是那位悲天憫人的皓月真人，“如此濃重的血煞之氣，如此狠辣絕滅的手段……此獠，已徹底墮入魔道，留之必為蒼生大患！”
    無心剛結果了那隻鹿精，沾染著鮮血的手還未垂下，便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飾、如烈日之威般灼灼的“正道”氣息鎖定了他。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空中那艘華麗的仙舟，以及船首那個光芒萬丈的身影，空洞的眼神裏沒有任何波動，隻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玉衡子駕馭仙舟，緩緩降落在無心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仙舟帶來的清風暫時驅散了周圍的腥臭，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和死意。天樞宗弟子們迅速散開，結成戰陣，將無心隱隱包圍，個個如臨大敵。
    “邪魔！”一名年輕氣盛的天樞宗弟子忍不住厲聲喝道，“你屠戮生靈，罪孽滔天，還不快跪地伏誅！”
    無心像是沒聽見，他的目光越過那些弟子，直接落在玉衡子身上。從這個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極其熟悉、卻又披著完全不同外衣的冰冷算計——與了塵同源，卻偽裝在“浩然正氣”之下。
    “嗬嗬……”無心發出一聲低啞的、帶著嘲諷的輕笑，“正道？魁首？”
    玉衡子麵色不變，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貧道玉衡子，忝為天樞宗宗主。閣下造下如此殺孽，天道不容。若肯放下屠刀，隨我回山，在鎮魔塔下懺悔己過，或可有一線生機。”
    “懺悔？”無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抬起沾滿血腥的手，指著周圍那些尚未幹涸的血跡，以及空氣中無形的怨魂哀嚎，“你告訴我，哪些該殺，哪些不該殺？那些披著人皮的畜生，那些被操控的傀儡，那些……連自己為何而死都不知道的蠢貨！他們的命是命，我身後道觀裏那幾個小家夥的命，就不是命？！”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近乎偏執的質問。
    玉衡子搖了搖頭，臉上悲憫之色更重：“癡兒。縱有萬般理由，亦不可行此酷烈手段，屠戮眾生。此非替天行道，此乃入魔之舉！你已罪業纏身，煞氣侵魂，若再不回頭，唯有形神俱滅一途！”
    “回頭？”無心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露出一個極其難看、混合著瘋狂與絕望的笑容，“回頭看看我身後那片屍山血海？還是回頭去看看道觀裏那幾個差點被你們這些‘正道’的算計害死的小家夥？！”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暗紅色的血煞之氣轟然爆發，如同實質的火焰般燃燒起來，與玉衡子那清冷的皓月之氣形成鮮明對比，互相衝撞，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罪，我自己背！輪不到你們這些披著光明外衣、行齷齪之事的偽君子來審判！”
    玉衡子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無奈”與“決絕”，他緩緩抬起手，一柄通體晶瑩、散發著凜冽寒光的仙劍出現在他手中——天樞宗鎮宗之寶之一，冰魄寒光劍。
    “冥頑不靈！既然如此，貧道唯有替天行道，將你這禍世魔頭，就此……淨化！”
    “淨化”二字一出，他身後的天樞宗弟子們齊聲怒喝，劍光閃耀，陣法運轉，強大的靈壓如同山嶽般向無心壓迫而去！
    而無心，麵對著這代表著“正義”的絕對力量，麵對著這誓要為了“正義”之名將他消滅的“皓月真人”，他眼中最後一點屬於“人”的理性徹底湮滅，隻剩下純粹的、想要撕碎一切的瘋狂與暴戾！
    “來啊！讓我看看，你們這所謂的‘正道之光’，能不能照亮這世間所有的肮髒與黑暗！”
    混沌之力混合著滔天血煞，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扭曲不祥的暗紅色長刀。
    代表著“結果正義”的瘋狂魔頭，與代表著“秩序正義”的正道魁首，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對峙。
    一場以“正義”為名的屠殺，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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