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彌漫著焦土和未散盡的血腥氣，混合著一種絕望的寂靜。
    石鐵柱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了道長的虛無，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崩裂的傷口，但他感覺不到疼，隻有一種冰冷的、名為仇恨的東西在血管裏滋生、蔓延。
    胡小七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壓抑的、小獸般的嗚咽，她蜷縮在石鐵柱腳邊，蓬鬆的尾巴沾滿了塵土，無力地耷拉著。
    木頭焦黑的樹幹倚著半塌的院牆，所有的枝葉都蜷縮起來，如同徹底死去。阿飄的魂體淡得幾乎要看不清，在漸暗的天光裏像一縷即將消散的輕煙。
    玉衡子懸浮於半空，冰魄道袍在晚風中微微拂動，纖塵不染，與下方的狼藉形成殘酷對比。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驚怒，恢複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如同皓月照徹溝渠的淡漠。
    隻是那淡漠之下，是幾乎要溢出來的冰冷殺意。魔頭無心以那種詭異的方式“消失”，讓他感覺一拳打在了空處，計劃出現了汙點，這讓他極其不悅。
    而這不悅，總要有人來承受。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光，緩緩掃過下方破敗道觀前那幾個瑟瑟發抖、微不足道的身影。
    “妖邪餘孽，穢亂人間，當誅。”
    沒有慷慨激昂，沒有義正辭嚴，隻有一句平靜的、如天道定論般的定論。
    話音未落，他身後兩名元嬰長老會意，身形一閃，化作流光直撲而下！
    “不好！”石鐵柱瞳孔驟縮，想也不想就要挺身而出，哪怕螳臂當車。
    但他快，有人更快。
    或者說，有“東西”更快。
    一直如同死物般的木頭，那焦黑的樹幹猛地爆開一團微弱的綠光，幾條僅存的、帶著焦痕的藤蔓如瀕死之藤，驟然彈射而出，纏向那兩名長老！
    與此同時，阿飄發出一聲尖利的、直刺靈魂的哀嚎，淡薄的魂體猛地膨脹了一下，散發出混亂的陰寒氣息，試圖幹擾對方的神魂。
    這是它們最後的本能反抗，微弱得可憐。
    “螳臂當車，可笑。”一名麵容枯槁的元嬰長老冷哼一聲，袖袍隨意一揮，一道淩厲的罡風掃過，那幾條藤蔓瞬間寸寸斷裂，化為齏粉。木頭發出一聲無聲的悲鳴，焦黑的樹幹上裂痕蔓延，徹底失去了所有生機，如同真正的枯木般倒了下去。
    另一名長老則是對著阿飄的方向屈指一彈，一點純陽真火飛出，如火點冰，阿飄連慘叫都沒能發出，魂體在嗤嗤聲中迅速消融，化作一縷青煙，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瞬息之間，兩個微小的生命，或者說存在，便被輕易抹去。
    胡小七嚇得渾身僵硬，連嗚咽都卡在了喉嚨裏。石鐵柱目眥欲裂，看著木頭倒下，看著阿飄消散，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他怒吼著，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名枯槁長老，哪怕拳頭脆弱得如同雞蛋。
    那長老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正要隨手將這不知死活的凡人也一並了結。
    “留活口。”
    玉衡子淡漠的聲音傳來。
    枯槁長老的手停在半空，改拍為抓，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禁錮住石鐵柱，讓他動彈不得，隻能像困獸般發出憤怒而絕望的低吼。
    另一名長老則輕易地拎起了已經嚇傻的胡小七，捏住了她命運的後頸皮，讓她四肢徒勞地在空中抓撓。
    玉衡子緩緩降下高度，懸浮在離地數丈之處，如高天俯視塵埃，俯視著被禁錮的石鐵柱和拎在長老手中的胡小七。
    “無心已伏誅，爾等區區小妖凡人，本座殺之，易如反掌。”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這片死寂的山野，也傳入了某個剛剛從虛無中重新凝聚起一絲微弱感知的意識深處。
    “看，這就是絕對的力量。在它麵前，善意是累贅，守護是笑話，連掙紮的姿態，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玉衡子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本座可以給你們，也給那或許尚未完全泯滅的魔頭一個機會。”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虛劃，一道水鏡般的波紋蕩漾開來。憑借天樞宗代代相傳的‘天機令’，他擁有短暫窺探因果邊緣的權限。波紋中，漸漸顯現出一片景象——那是一片混沌與秩序交織的奇異空間，一道極其虛弱、近乎透明的魂影在其中沉浮，若隱若現，正是無心的模樣！隻是那魂影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
    “他還沒死透？”枯槁長老有些詫異。
    “混沌本源，豈是那麽容易徹底湮滅的。”玉衡子淡淡道，“不過，也隻剩這一縷殘魂執念，在‘善惡天’邊緣苟延殘喘罷了。”
    他看向石鐵柱和胡小七，眼神如同在看兩件有趣的工具。
    “本座現在，便可以神念溝通‘善惡天’，將爾等此刻的慘狀，將這狐妖瀕死的恐懼，將這凡人無能的憤怒，清晰地傳遞給他。”
    “然後呢？”石鐵柱咬著牙，從喉嚨裏擠出聲音。
    “然後？”玉衡子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然後，本座會給你們一個選擇。或者說，給他一個選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水鏡中那道虛弱的魂影。
    “若他尚存一絲良知，不願因自身而累及無辜……便該知道如何做。”
    他聲音陡然提高，如同洪鍾大呂，帶著震懾心魂的力量，不僅是對著石鐵柱和胡小七，更是穿透了虛空，直接響徹在那片混沌空間的邊緣：
    “無心！或者說……蝕月！看清楚了！這便是你所要守護的？這便是你執迷不悟的代價！”
    水鏡波紋蕩漾，將石鐵柱不甘的怒吼、胡小七絕望的顫抖、木頭化為枯木的殘骸、阿飄消散的餘燼……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射出去。
    “現在，本座給你三息時間！”
    玉衡子聲震四野，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砸在所有人的心頭。
    “一！”
    胡小七被那長老捏得脖頸幾乎斷裂，發出痛苦的哀鳴，淚水混著灰塵糊滿了臉頰。石鐵柱拚命掙紮，額角青筋暴起，卻無法撼動禁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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