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夜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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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城西,有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巷子窄得僅容兩人並肩,兩側是斑駁的土牆,牆頭長滿枯黃的雜草。地麵鋪著殘缺的青石板,縫隙裏積著前幾日的雨水,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噗嗤”聲。
林福攙扶著林辰,在巷子深處的一扇木門前停下。
那是一扇很普通的門,門板上的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頭紋理。門環是生鏽的鐵環,拴著一把看起來一撞就開的舊鎖。
但林福沒有去開鎖。
他鬆開林辰,走到門左側的牆根處,蹲下身,在第三塊青石板的邊緣用力一按。
哢嚓。
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
木門旁邊的牆壁竟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僅容一人側身通過。
“少爺,請進。”林福低聲道,率先鑽了進去。
林辰忍著左肩的劇痛,側身跟進。一進去,牆壁便自動合攏,嚴絲合縫,從外麵根本看不出異樣。
裏麵是一個不大的院子。
三間低矮的瓦房圍成一個小院,院中有口井,井邊有棵老槐樹。樹下擺著石桌石凳,桌麵上落了一層灰,顯然很久沒人用了。
“這是老仆早年間置辦的私產。”林福解釋道,攙著林辰走進正屋,“用的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名字,連家主都不知道。”
屋子裏很簡陋,一張木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但打掃得幹淨,被褥雖然陳舊,卻洗得發白。
林福讓林辰在床上坐下,自己則從床底拖出一口木箱。箱子裏有幹淨的布條、幾個瓷瓶,還有一套粗布衣裳。
“少爺,先換衣服。”林福拿起那套粗布衣裳,“您身上這身太顯眼了,得處理掉。”
林辰點點頭,在林福的幫助下,艱難地脫下染血的白衣。左肩的傷口又滲出血來,布條已經浸透。
林福的動作很小心。
他先用清水清洗傷口,然後從一個瓷瓶中倒出黃色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上。藥粉觸肉的瞬間,林辰倒吸一口涼氣——那是火燒般的刺痛。
“這是‘金瘡散’,雖然疼,但止血效果好,還能防潰爛。”林福低聲道,手法嫻熟地包紮,“老仆年輕時在軍中,用的就是這種藥。”
包紮完畢,林福又取出另一個瓷瓶,倒出三顆褐色藥丸:“這是‘回血丹’,能補氣血。少爺失血過多,得慢慢調養。”
林辰接過服下,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從喉間滑入腹中,擴散到四肢百骸。雖然微弱,但確實讓虛弱的身體好受了一些。
換好粗布衣裳後,林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比七天前更加深邃,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深處燃燒。
“福伯,跟我說說這七天的事。”他在桌邊坐下,聲音平靜,“所有事。”
林福在他對麵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那天晚上,少爺被陸凡和蘇晴帶走後,夫人立刻察覺不對。她去找家主,但家主正在閉關,是大長老出麵……”
林福的聲音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大長老林震山,是林辰祖父的胞弟,在家族中權勢極重。這些年,他一直對家主之位虎視眈眈。
“大長老說,有下人看見少爺深夜潛入家族藏經閣,盜取了《林家星辰訣》的完整版,被發現後倉皇逃竄。”林福的手在桌下攥緊,“夫人當然不信,但陸家和蘇家同時來人作證,說親眼看見少爺帶著秘籍逃出城……”
“所以母親就替我頂了罪?”林辰打斷他。
林福點頭,老眼裏湧起淚光:“夫人說,她相信少爺一定會回來。在那之前,她必須保住少爺的名分,哪怕……哪怕自己被禁足。”
林辰閉上眼睛。
他能想象那個畫麵——母親站在家族祠堂裏,麵對所有人的指責,挺直脊背,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指使辰兒去偷的,與他無關。”
那種屈辱,那種犧牲……
“繼續說。”林辰的聲音更冷了。
“陸家和蘇家趁勢聯姻,三日後在醉仙樓辦訂婚宴,據說請了半個青雲城的名流。”林福繼續說,“家族大比定在一個月後,大長老已經放話,若少爺屆時缺席,將按族規剝奪少主之位,由他孫子林虎繼任。”
林虎。
林辰記得這個人。大長老的獨孫,比他大兩歲,煉體八重修為。天賦一般,但仗著大長老的權勢,在家族裏橫行霸道,沒少找林辰麻煩。
“還有呢?”林辰問,“城主府和武院那邊什麽態度?”
“城主府保持沉默,沒有表態。但武院……”林福頓了頓,“武院副院長是陸凡的舅舅,已經宣布取消少爺的‘首席弟子’稱號,由陸凡接任。”
意料之中。
林辰沒有憤怒,隻是把這些信息一條條記在心裏。
陸家、蘇家、大長老、武院副院長……一張針對他的網,已經織得很密了。
“福伯,你剛才說,母親被禁足在後院。”林辰睜開眼,“現在有人看守嗎?”
“有。”林福點頭,“大長老派了兩個護衛守在院門外,說是‘保護’,實為監視。每日三餐有人送進去,但夫人不能踏出院子半步。”
林辰沉默。
他想現在就去看母親,但理智告訴他,不行。
他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救母親,連自保都難。而且一旦暴露行蹤,等待他的將是更瘋狂的追殺。
必須隱忍。
必須變強。
“福伯,我需要靈石。”林辰忽然說,“越多越好。”
林福愣了一下:“少爺要靈石做什麽?”
“修煉。”林辰沒有多解釋,“我的修為雖然廢了,但有了新的機緣。隻是這機緣,需要靈石來推動。”
林福沒有多問。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裏麵是二十幾塊下品靈石。靈石呈乳白色,大小如鴿卵,表麵有微弱的靈氣流轉。
“這是老仆這些年攢下的全部家當。”林福把布包推給林辰,“少爺盡管用。”
林辰看著那些靈石,又看看林福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喉嚨有些發堵。
“福伯,這些錢……”
“少爺別說了。”林福擺擺手,露出一個蒼老的笑容,“老仆這條命,是老爺當年救下的。看著少爺長大,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隻要少爺能好起來,別說這些靈石,就是要老仆這條命,也隨時可以拿去。”
林辰沒有再說什麽。
有些恩情,記在心裏,比掛在嘴上更有分量。
他收好靈石,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紙的破洞看向外麵。
天色已經大亮,巷子裏傳來早起的攤販叫賣聲,還有孩童追逐打鬧的笑聲。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城池,此刻卻顯得陌生而危險。
“對了,少爺。”林福忽然想起什麽,“這幾天,老仆暗中打聽,發現一件怪事。”
“什麽?”
“大長老最近頻繁接觸幾個西域來的商人。”林福壓低聲音,“那些人行事鬼祟,不像正經商賈。而且……老仆有一次遠遠看到,他們交給大長老的東西,用黑布包著,形狀像是……兵器。”
林辰眉頭一皺。
西域,那是魔道盤踞之地。血煞殿、合歡宗、萬鬼窟……這些名字,光是聽著就讓人脊背發涼。
大長老勾結西域商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不僅僅是一個家族內鬥那麽簡單了。
“還有別的嗎?”林辰問。
林福搖頭:“老仆能力有限,隻能查到這些。不過……少爺,您要小心。老仆總覺得,這次的事,背後還有更大的黑手。”
林辰點頭。
他也有同感。
陸凡和蘇晴奪他劍骨,可以理解為貪圖機緣。但血煞殿死士的出現,大長老勾結西域商人,這些線索連起來,指向的可能是一個更深的陰謀。
“福伯,接下來幾天,我要閉關。”林辰轉身,看向林福,“麻煩您幫我準備些吃食和清水,不要讓人發現我在這裏。”
“少爺放心。”林福重重點頭,“老仆會守好這裏。”
林辰不再多言,在床上盤膝坐下。
他閉上眼,意識沉入腦海。
那座九層星辰塔的虛影靜靜懸浮,塔身流淌著溫潤的星光。第一層的大門微微敞開,仿佛在等待他進入。
“星老。”林辰在心中呼喚。
“何事?”蒼老的聲音響起。
“我需要推演一門功法。”林辰說,“我現在肉身虛弱,雖然有星力滋養,但缺乏係統的修煉法門。林家的《煉星訣》隻是黃階下品,而且我手中隻有基礎篇。”
“可。”星老的聲音平靜,“將功法口訣默念於心中,星辰塔自會推演完善。”
林辰深吸一口氣。
他開始回憶《煉星訣》的口訣——那是林家子弟入門必修的功法,他六歲就開始修煉,早已爛熟於心。
“引星力入體,淬煉血肉,通達經脈……”
一句句口訣在心頭流淌。
而隨著他的默念,星辰塔第一層的大門內,忽然湧出無數金色的文字。那些文字如蝌蚪般遊動,交織、組合、拆解、重組……
林辰“看”到,《煉星訣》的原始口訣被拆分成無數碎片,然後以一種更精妙、更合理的方式重新組合。原本粗糙的星力運行路線被細化,薄弱的環節被補強,甚至多了幾個他從未見過的竅穴衝擊法門。
整個過程持續了約莫一刻鍾。
最終,所有的金色文字凝聚成一篇全新的功法,烙印在林辰的意識深處。
《煉星訣》(玄階上品)
“推演完成。”星老的聲音響起,“原功法殘缺粗陋,現已是完整版,可修煉至開元境巔峰。若你日後獲得更高階的星辰類功法,可繼續推演提升。”
林辰心中一震。
黃階下品直接推演到玄階上品,這跨度太大了!
要知道,在青雲城,黃階功法遍地都是,玄階功法卻隻有三大家族和武院才有珍藏。而玄階上品,已經是鎮族之寶的級別!
“多謝星老。”林辰壓下激動。
“不必謝我,這是星辰塔的功能。”星老淡淡道,“不過推演功法消耗能量,你那些靈石,怕是不夠支撐幾次。”
林辰看向手邊的布包。
二十幾塊下品靈石,對於普通煉體境武者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對於星辰塔而言,恐怕隻是杯水車薪。
“我明白了。”他點頭,“當務之急,是先恢複實力。有了實力,才能獲取更多資源。”
他不再猶豫,拿起一塊下品靈石,握在掌心。
按照推演後的《煉星訣》口訣,他開始嚐試引動靈石中的靈氣。
過程比他想象中順利。
雖然經脈還未完全修複,但星辰塔這些天用星力滋養他的身體,已經讓破碎的經脈有了初步的愈合趨勢。靈氣流入體內,沿著新的運行路線緩緩流轉,每循環一周,就有一絲微弱的星力從虛空中被引動,融入靈氣之中。
淬體,開始了。
林辰能感覺到,那些星力如細針般刺入他的血肉,帶來陣陣刺痛。但刺痛之後,是淡淡的酥麻和溫熱,仿佛幹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潤。
他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恢複生機。
時間流逝。
當林辰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是黃昏。
掌心的那塊下品靈石,已經化作灰白的粉末。而他體內,多了一絲微弱的、但真實存在的靈力波動。
煉體一重。
雖然隻是起步,但至少,他重新踏上了武道之路。
林辰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
左肩的傷口還在疼,但已經不影響活動。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但不再是那種瀕死的無力感。
他走到窗邊,看向漸暗的天空。
星辰即將浮現。
而他的路,也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林福。
那腳步聲很輕,很緩,像是刻意壓低了動靜。而且停在了門外,沒有離開的意思。
林辰瞳孔微縮,悄無聲息地退到門後,握住了林福留給他的那把生鏽斷刀。
門外,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