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天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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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金軍的探馬出現在了六合城外的原野上。
    黑色的旗幟,如同烏雲一般,從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壓了過來。
    那股冰冷而厚重的壓迫感,即使隔著老遠,也讓城頭上的守軍感到一陣心悸。
    趙平站在城樓上,手心微微出汗,但臉上依舊強作鎮定。
    “慌什麽!”他對著身邊臉色發白的副將嗬斥道,“不過是些探路的斥候!等著吧,等他們進了狼牙口,王都頭的伏兵就能讓他們喝一壺的!”
    他話音剛落。
    遠處的地平線上,金軍大隊人馬開始出現。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殘兵敗將,而是一支軍容嚴整、殺氣騰騰的鐵軍。
    數千騎兵排成密集的陣型,緩緩前行,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與這支大軍相比,他派出去的那點伏兵,簡直就像是螳臂當車。
    金軍的前鋒並沒有急於前進,而是在距離狼牙口數裏之外停了下來。
    隨後,數百名騎兵脫離大隊,向著兩側的山林包抄而去。
    趙平的心猛地一沉。
    “不好!他們發現伏兵了!”
    根本不需要什麽複雜的戰術。
    金軍直接用最蠻橫的方式,從兩側山林發動了衝鋒。
    密集的箭雨覆蓋了王都頭設伏的山穀,隨後,金軍步卒如同下山的猛虎,衝進了林中。
    慘叫聲、兵刃碰撞聲、垂死的哀嚎聲,順著風隱約傳來。
    趙平沒能等來他預想中的捷報。
    不到半個時辰,狼牙口方向的廝殺聲就徹底平息了。
    緊接著,一股黑煙衝天而起。
    那是金軍在放火焚燒屍體。
    城樓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
    趙平的臉色,已經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根本不是什麽喪家之犬。
    而是一頭剛剛被激怒,正要擇人而噬的猛虎。
    狼牙口的戰鬥結束得太快,快到讓六合城頭上的趙平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他眼睜睜看著那股黑煙升起,心裏最後一點僥幸也隨之灰飛煙滅。
    完顏宗望根本沒有在狼牙口停留,大軍繞過那片還在燃燒的山林,繼續向六合城逼近。
    很快,城西的白馬寨也進入了金軍的攻擊範圍。
    駐守白馬寨的李校尉,顯然已經得到了狼牙口失陷的消息。
    他沒有選擇死守,而是帶著五百人衝出寨子,試圖趁金軍立足未穩,發動一次反衝鋒。
    然後趁著金軍混亂,撤退回六合。
    這是一個勇敢但愚蠢的決定。
    完顏宗望甚至沒有動用他的主力,隻是派出了兩支千人隊的輕騎兵,從左右兩翼進行包夾。
    平原之上,騎兵對上步兵,本就是一場屠殺。
    更何況是李校尉手下那群連陣型都站不穩的新兵。
    不等騎兵衝鋒,光是金軍的箭矢在接觸的他們瞬間,這支新軍就潰敗了。
    隨後便是毫無懸念的追逐和砍殺。
    李校尉本人倒是驍勇,連斬了三名金兵,但很快就被淹沒在鐵騎的洪流之中,連一朵浪花都沒能翻起來。
    從白馬寨衝出來的五百人,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就徹底崩潰了。
    他們在曠野上四散奔逃,而金軍的騎兵則像牧人驅趕羊群一樣,輕鬆地將他們一一射殺、砍倒。
    沒有俘虜。
    完顏宗望在揚州憋了一肚子火,他現在需要的不是降兵,而是用南朝士卒的鮮血來洗刷恥辱,重振軍威。
    趙平在城樓上,用手死死地摳著城磚,指甲斷裂,鮮血滲出,他卻毫無所覺。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他派出去的一千部隊,連給敵人造成一點麻煩都做不到,就這麽在一天之內,被屠戮殆盡。
    他的布局,在金軍麵前,顯得如此可笑。
    傍晚時分,夕陽如血。
    金軍完成了對六合城的合圍。
    黑壓壓的營帳連綿數裏,將小小的六合縣城圍得水泄不通。
    城外的原野上,到處都是夏軍士兵的屍體,烏鴉在低空盤旋,發出刺耳的聒噪聲。
    城內,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殘餘的兩千守軍擠在城牆上,驚恐地望著城外的金軍大營,許多人已經兩腿發軟,握不住手裏的兵器。
    白天的屠殺,徹底摧毀了他們的鬥誌。
    趙平失魂落魄地走下城樓,回到自己的府衙。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將軍,我們……我們現在怎麽辦?”副將跟了進來,聲音都在發抖。
    怎麽辦?
    趙平還能怎麽辦?
    投降?
    金人根本就沒來勸降,說明金人根本就不接受弱者的投降。
    突圍?城外數千鐵騎,他們這兩千步卒衝出去就是送死。
    死守?
    城裏糧草不多,人心已散,又能守幾天?
    他現在才明白,洛塵在揚州的勝利,是何等不可思議的奇跡。
    而他,不過是一個自不量力的跳梁小醜。
    絕望如同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來人……”趙平的聲音嘶啞幹澀,像是幾天沒喝過水。
    “將軍有何吩咐?”
    “去……去把魏武找來。”
    片刻之後,一個身材敦實、麵容堅毅的中年軍官走了進來。
    他叫魏武,也是曾經西北軍的軍官,更是他最信任的親兵隊長。
    “將軍。”魏武單膝跪地。
    趙平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和不忍,但最終還是化為了決絕。
    “魏武,城,是守不住了。”
    “現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帶上我的官印和求援信,今晚,從北門的水路走,無論如何,都要衝出去!”
    “去建康,去鎮江,去揚州!去任何一個有援兵的地方!告訴他們,六合危在旦夕!請他們……速來救援!”
    趙平的眼眶紅了,他站起身,緊緊抓住魏武的肩膀。
    “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六合城兩千兄弟,還有滿城百姓的性命,就全拜托你了!”
    魏武重重地點頭,沒有多餘的話,隻說了一個字。
    “是!”
    夜色深沉,細雨蒙蒙。
    六合縣城的北門,一道不起眼的閘門被悄悄拉開。
    一條小漁船順著護城河的暗渠,無聲無息地滑入了城外的蘆葦蕩。
    船上,魏武和另外兩名親兵蜷縮著身體,大氣都不敢出。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們身上,但他們更擔心的,是岸上金軍的巡邏隊。
    所幸,雨夜為他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
    小船在蘆葦蕩裏穿行了近一個時辰,終於匯入了一條通往長江的支流。
    直到確認徹底擺脫了金軍的偵查範圍,三人才鬆了一口氣。
    “魏頭,咱們現在去哪?”一個西北老兵低聲問道。
    魏武去懷裏摸出那封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求援信,信紙上還帶著趙平的體溫。
    “先去建康!淮西兵馬都監張縝正在那裏招募新軍,理應由他派出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