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請自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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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慘白的光線,透過並未完全拉攏的窗簾縫隙,像一把遲鈍的刀,切割著室內的昏暗。
江眠幾乎是睜著眼熬到了天亮。後半夜,台燈一直亮著,驅散了床周的陰影,卻驅不散心底那團冰冷的、名為恐懼的濃霧。她不敢再去看那麵鏡子,甚至不敢背對臥室門。每一次細微的聲響——暖氣管的滴水、樓板偶爾的吱呀——都讓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繃緊身體。
鏡中那團多餘的、人形的陰影,烙印般刻在她的視網膜上。那不是錯覺。在燈光亮起、她回頭確認牆壁空無一物後,她再次看向鏡子,那陰影依舊緊貼著她的影子,持續了足足十幾秒,才如同溶入水中的墨跡,緩緩淡去,最終隻剩下她一個人顫抖的倒影。
“影大人者,無定形,附影而行……”縣誌上晦澀的文字,此刻擁有了令人膽寒的具體形象。
蕭寒研究的,到底是什麽鬼東西?而他留下的,又是什麽?
恐懼過後,一種更強烈的、近乎憤怒的求生欲和探究欲占據了上風。她不能坐以待斃,不能被這無形的恐怖吞噬。蕭寒的死必須有個交代,而眼前這超自然的困境,也必須找到源頭和破解之法。
邏輯,她現在更需要邏輯。用理性的思維,去分析這非理性的現象。
首先,確認安全。天剛蒙蒙亮,她就徹底檢查了整個公寓。門窗完好,沒有任何暴力闖入的痕跡。她用手機拍下了書架書本倒落的位置和沙發上的襯衫,作為證據。然後,她開始仔細清掃地麵,尤其是在客廳和門口區域,希望能找到任何不屬於這個家的蛛絲馬跡。
當她跪在地上,用濕布擦拭沙發底下的灰塵時,指尖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小物件。它滾落出來,停在光亮處。
是一枚銅錢。
但不是常見的圓形方孔銅錢。這枚銅錢形狀不規則,邊緣有些毛糙,像是手工打磨而成。大小如指甲蓋,顏色暗沉,接近黑褐色,上麵覆蓋著厚厚的包漿,顯然年代久遠。錢幣的一麵刻著一個極其古怪的圖案:像是一隻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線條抽象而古樸,透著一股邪氣。另一麵則是幾個難以辨認的、類似符文般的刻痕。
江眠用紙巾小心地捏起這枚銅錢,湊到窗前仔細端詳。這絕不是她和蕭寒的東西。蕭寒喜歡收藏些老物件,但多是建築構件拓片或古磚樣本,從未見過這種怪異的錢幣。
它出現在沙發底下,是巧合嗎?還是……那個“不請自來的訪客”留下的?是無意中掉落,還是……有意為之?
一種荒謬而驚悚的念頭浮現:這枚銅錢,會不會是某種“標記”?或者,是進行那種邪惡儀式所需的物品之一?
她將銅錢用幹淨的軟布包好,和那張詭異的井口照片、記載著“祀影”的縣誌複印件放在了一起。這些,是她目前掌握的所有線索。
接下來,是調查蕭寒生前的動向。那個民俗學教授是關鍵。
她打開蕭寒的電腦,幸運的是,密碼是他們共用的紀念日。在瀏覽器的曆史記錄和文檔裏,她找到了不少與“清河鎮”相關的搜索記錄和下載文件,大多是學術論文和地方史料。通訊錄裏,有一個名字被多次提及:張清源教授,本省大學民俗學研究所的資深研究員。
江眠撥通了研究所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助手,聽說她找張教授了解清河鎮的事情,語氣變得有些遲疑:“張教授最近身體不適,在家休養,不太方便見客。”
“我是蕭寒的未婚妻,”江眠直接亮明身份,聲音帶著刻意壓抑的悲傷和堅定,“蕭寒生前一直在跟張教授做相關研究,他……意外去世了,有些關於他研究的問題,我想當麵向張教授請教,這對我很重要。”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助手在權衡。最終,她壓低聲音說:“江小姐,教授他……自從上次從外地調研回來,精神狀態就不太好。特別是關於清河鎮的事,他幾乎閉口不談。如果你堅持要見,我可以給你他家的地址,但請你務必……委婉一些,別提太多刺激性的東西。”
拿到地址後,江眠沒有耽擱。出門前,她將那個蕭寒送的銅鈴塞進了大衣口袋。指尖觸及冰冷的銅質,那絲詭異的溫熱感依然存在,仿佛這鈴鐺與正在發生的一切有著某種隱秘的聯係。
張教授的家在城東一個老式小區裏,環境清幽,但樓道裏有些陰暗潮濕。江眠按響門鈴,等了很久,門才打開一條縫,一雙警惕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從門縫後打量著她。
“是江小姐?”聲音沙啞而疲憊,正是張教授本人。他比江眠想象中要蒼老和憔悴得多,頭發淩亂,眼窩深陷,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張教授您好,打擾了。”江眠禮貌地點頭。
張教授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門鏈。“進來吧。”他側身讓開,屋子裏的光線很暗,窗簾拉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中藥和舊書籍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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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堆滿了書和資料,顯得有些雜亂。張教授示意江眠坐下,自己則坐在對麵的一張舊藤椅上,雙手交叉,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蕭寒的事……我很遺憾。”張教授開口,聲音低沉,“他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對學術有熱情……可惜了。”
“教授,我這次來,是想了解一下蕭寒生前最後一段時間,到底在研究什麽?特別是關於清河鎮。”江眠開門見山,目光緊緊盯著教授。
張教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江眠的注視。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手微微顫抖,杯蓋和杯身碰觸發出細碎的聲響。“清河鎮……就是個普通的古鎮,有些明清建築,蕭寒主要是去做建築測繪和民俗記錄……”
“不隻是記錄吧?”江眠打斷他,從包裏拿出那張七號古井的照片複印件,推到教授麵前,“他對這口井,還有縣誌裏記載的‘祀影’習俗,特別感興趣。您應該知道些什麽,對嗎?”
看到照片,尤其是背麵蕭寒的字跡,張教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將照片推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些東西……都是封建迷信!沒什麽好研究的!蕭寒他……他就是太執著了,鑽了牛角尖!”
“他執著於什麽?”江眠追問不放,“他的死,和這個‘祀影’有沒有關係?教授,我家裏最近發生了一些……很難解釋的怪事。我覺得蕭寒的死不是意外,我需要知道真相!”
張教授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裏焦躁地踱步。“別問了!江小姐,聽我一句勸,別再查下去了!有些東西,知道了對你沒好處!蕭寒就是……就是觸犯了不該碰的東西!”他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音。
“不該碰的東西?是指‘影大人’嗎?”江眠冷靜地拋出了這個從縣誌上看來的詞。
這個詞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張教授。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驚恐地瞪著江眠,嘴唇哆嗦著:“你……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你也看了那本縣誌?!”
“是。所以,請您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麽?蕭寒到底遇到了什麽?”江眠站起身,目光灼灼。
張教授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頹然坐回藤椅裏,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
“那不是傳說……至少不完全是……”他的聲音如同耳語,仿佛怕被什麽聽見,“清河鎮的那個儀式……很久沒人敢提了。據說,真的能……引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它們依附影子存在,窺視著活人的世界……蕭寒他……他太好奇了,他不信邪,非要追根究底……他可能……可能真的看到了什麽……或者,驚動了什麽……”
他抓住江眠的手臂,手指冰涼用力:“江小姐,停下吧!把那些東西都扔掉!那本縣誌,那張照片,都燒掉!離清河鎮遠一點!否則……否則你可能會有和蕭寒一樣的下場!它們……它們一旦被注意到,就不會輕易離開……會一直跟著,直到……”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巨大的恐懼籠罩著這位老學者,讓他無法再說下去。
江眠沒有逼問。她知道,從張教授這裏,恐怕隻能得到這些警告和碎片化的信息了。她道了謝,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希望教授如果想起什麽細節可以聯係她。
離開張教授家,外麵的陽光明媚,卻無法驅散江眠心頭的寒意。張教授的恐懼是真實的,這證實了她的猜測——蕭寒的死,確實與清河鎮和那個詭異的“祀影”儀式有關。
回到公寓樓下,她特意觀察了門鎖,依舊沒有發現明顯的破壞痕跡。但當她用鑰匙打開門,踏進客廳的一刹那,一種微妙的異樣感再次襲來。
空氣中,似乎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陌生的氣味,像是……泥土和某種陳舊金屬的混合味。很輕微,幾乎難以察覺,但與她離開時的空氣截然不同。
她立刻警覺起來,快速檢查各個房間。一切看似正常,書架上的書沒有被動過,沙發上的襯衫也原樣放著。她走到書架前,想確認一下那個油紙包。
就在她伸手去夠放油紙包的那個格子時,她的動作僵住了。
口袋裏,那枚一直安靜的銅鈴,毫無征兆地、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不是聲音,而是實實在在的、如同手機震動般的觸感,隔著布料清晰地傳遞到她的腿上。
緊接著,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叮鈴”聲,從她的大衣口袋裏傳了出來。
聲音空靈、清脆,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仿佛直接敲擊在靈魂上。
江眠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她緩緩地、僵硬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口袋。
沒有人搖動它。
那銅鈴,在自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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