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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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光不再是喚醒,而是刑罰。
江眠的意識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被強行拖拽出來,第一個感覺是喉嚨裏插著某種異物,伴隨著強烈的惡心感。四肢被柔軟的束縛帶固定在病床兩側,渾身肌肉酸軟無力,連抬起手指都異常困難。大腦像一團被水浸泡過的棉花,沉重而麻木,思維的速度緩慢得令人絕望。
她費力地睜開眼,適應著天花板那盞毫無溫度的吸頂燈。房間比之前那間更小,牆壁是純粹的白色,沒有任何裝飾,連那個帶鐵欄的高窗也消失了,隻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裝著黑色網罩的通風口。空氣裏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刺鼻。這裏顯然是隔離病房,用於控製最具“危險性”的病人。
記憶的碎片緩慢拚湊:檔案室、消防斧、劈開的門、那張古老而詭異的“祀影真形圖”、衝進來的護工、還有她最後那個……瘋狂的笑容。
圖紙!江眠的心猛地一縮,試圖移動手臂,卻隻換來束縛帶更緊的勒痛。手心空空如也。他們拿走了它。她唯一的,用瘋狂和勇氣換來的鑰匙。
一股冰冷的絕望伴隨著藥力的餘威,試圖將她再次拖入深淵。但這一次,一種更尖銳的東西刺破了麻木——是憤怒,是不甘,是那種被奪走至寶的狂暴。他們沒有資格!那些把她當成瘋子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張圖紙代表著什麽!那是通往真相的門票,是理解蕭寒遭遇的地圖!
“呃……”她試圖發出聲音,卻隻能從插著鼻飼管的喉嚨裏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
門上的觀察窗被拉開,一雙冷漠的眼睛朝裏麵看了看,又關上了。她被完全監視著。
時間在隔離病房裏失去了意義。隻有定時進來更換輸液袋、檢查生命體征的護士,她們動作機械,從不與江眠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她隻是一具需要維護的肉體。藥物通過靜脈持續滴入她的身體,確保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昏沉無力、無法思考更無法反抗的狀態。
但在藥物作用的間隙,在深夜絕對的寂靜中,江眠被瘋狂錘煉過的意誌力開始像頑強的藤蔓般掙紮。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圖紙被拿走了,但上麵的圖案,那些詭異的符號、井口的形狀、纏繞的陰影,已經像燒紅的鐵烙一樣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她開始利用清醒的碎片時間,在腦中反複描摹、記憶那張圖。
同時,她也在觀察。這個純白的囚籠,似乎隔絕了大部分異常的影子活動。但她依然能感覺到那種無處不在的“注視感”,隻是變得極其微弱,仿佛隔著厚厚的毛玻璃。是藥物削弱了她的感知,還是這個房間本身有某種特殊?那個“影子”進不來嗎?
幾天後或許是幾天?),隔離病房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不是護士,而是主治醫生陳醫生,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江眠沒見過的、年紀稍長的男人。這個男人穿著熨帖的白大褂,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無框眼鏡,眼神銳利而冷靜,透著一種學者式的審慎。他的胸牌上寫著“林翰,心理學科主任”。
“江眠,感覺怎麽樣?”陳醫生的語氣依舊溫和,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戒備。
江眠閉著眼,沒有反應。她不想浪費力氣在這種無意義的對話上。
“江眠女士,”這次開口的是林醫生,他的聲音平穩,沒有多餘的情感,“我們知道你在檔案室找到了一些東西。一張圖紙,對嗎?”
江眠的眼皮輕微顫動了一下,但仍未睜開。
“我們對那張圖紙很感興趣。”林醫生繼續說道,語氣像是在討論一個學術問題,“上麵的圖案非常……特別。能告訴我們,你是在哪裏知道這張圖紙的存在?為什麽要去找它?”
江眠猛地睜開眼,目光直刺林醫生。她的聲音因為虛弱和鼻飼管而含糊不清,卻帶著一種執拗的力量:“那是……證據。證明蕭寒……不是意外。證明……有東西存在。”
陳醫生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麽,被林醫生用一個細微的手勢製止了。
“存在什麽?”林醫生追問,眼神專注。
“影子……‘影大人’……”江眠艱難地說出這些詞,觀察著對方的反應。陳醫生的臉上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無奈,而林醫生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鏡片後的目光更加深邃。
“很有意思的命名。”林醫生點了點頭,“能具體描述一下嗎?你認知中的‘影大人’,是什麽樣的?那張圖紙,又告訴了你什麽?”
江眠愣住了。她預想過嘲笑、否定、或者更嚴厲的藥物治療,卻沒想到會是這種近乎平等的、探究式的詢問。這個林醫生……似乎不一樣。
一絲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燃起。也許……也許他能聽懂?
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從家裏的異常,到鏡廊的恐怖經曆,再到她對“祀影”儀式的理解,以及堅信蕭寒與此有關聯。她盡力讓自己的描述聽起來有邏輯,盡管核心內容在常人聽來荒誕不經。她特別提到了圖紙上的八角井、符號和符文,強調其古老和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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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過程中,林醫生始終認真傾聽,偶爾提出一兩個關鍵性問題,比如:“你認為蕭寒先生是主動接觸這些,還是被動卷入?”“圖紙上的符文,你有任何解讀的頭緒嗎?”
他的問題精準地指向了江眠推理中的核心環節,這讓她更加確信,這個人至少願意暫時擱置“精神病”的標簽,從現象本身出發進行思考。
陳醫生在一旁聽著,臉色越來越凝重,幾次想打斷,都被林醫生用眼神阻止了。
“江眠女士,你的經曆非常……獨特。”聽完後,林醫生沉吟了片刻,“從心理學角度,創傷後應激障礙確實可能導致複雜的解離性體驗和妄想性信念。但……”他話鋒一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人類的認知有其局限,我們所理解的‘現實’隻是大腦對信息的一種構建。有時,一些超出我們日常經驗範疇的、未被理解的‘信號’,可能會被大腦錯誤地解讀成你描述的這些形態。”
他並沒有完全否定她,而是提供了一個看似更“科學”的解釋框架——她接收到了某種真實的、但無法被常規範疇理解的“信號”,隻是大腦將其扭曲成了超自然的形態。
“你的意思是……那些影子和現象……可能是某種……真實的‘東西’,隻是我以為的樣子是錯的?”江眠努力理解著。
“這是一種可能性。需要更多的研究和驗證。”林醫生謹慎地說,“比如你提到的那張圖紙,上麵的符號和圖案,或許並非純粹的幻想,可能源於某種極少為人知的古老文化或……其他知識體係。如果能解讀它們,或許能更接近你所說的‘真相’。”
他站起身,對江眠說:“江眠女士,你的情況很複雜。我們需要更全麵的評估。我會建議將你轉移到觀察區,減少鎮靜藥物的使用,以便進行更深入的心理測評和交談。希望你能配合。”
說完,他和陳醫生離開了病房。江眠躺在病床上,心潮起伏。林醫生的話像在她封閉的世界裏打開了一條縫隙。他沒有把她當成徹底的瘋子,而是提出了一個將她的經曆“合理化”的可能性——她接觸到了某種真實的異常,隻是認知方式出了問題。這比單純的否定更容易讓她接受,也為她繼續追尋真相提供了某種意義上的“許可”。
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解讀符文”。這說明圖紙還在他們手裏,並且他們可能也在研究!蕭寒……蕭寒是不是也經曆過類似的過程?他是不是也因為接觸了這些“信號”而被當成了精神病?他的“死”,是不是為了擺脫監視,更自由地去調查?
這個念頭讓江眠激動起來。她必須配合,必須表現出“好轉”的跡象,才能離開這個隔離病房,才能有機會接觸到更多信息,甚至……再次見到那張圖紙。
在隨後的幾天裏,江眠積極配合治療。她不再提及影子和超自然力量,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調整認知”上,向林醫生和陳醫生描述自己如何努力區分“真實感受”和“可能扭曲的感知”。藥物的減少讓她思維逐漸清晰,雖然那種被注視感和偶爾的異常光影依然存在,但她學會了對醫護人員隱藏這些“症狀”。
她的“進步”顯然打動了林醫生。一周後,江眠被轉移回了普通病房,雖然仍是重點觀察對象,但行動自由得到了部分恢複,束縛帶也解開了。
回到相對熟悉的環境,江眠立刻開始了秘密行動。她利用活動時間,更加仔細地觀察醫院的環境和人員。她注意到,林醫生似乎擁有更高的權限,經常出入醫院行政區和檔案室所在的老樓。她還發現,一個負責打掃老樓衛生的、有些駝背的沉默老護工,偶爾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那些檔案室的方向。
江眠嚐試著與這個老護工搭話,起初對方很警惕,但江眠隻是問一些關於醫院曆史的普通問題,慢慢降低了對方的戒心。一次,江眠“無意中”提到老樓檔案室的氣味很難聞,老護工嘟囔了一句:“可不是嘛,特別是最裏麵那個放故紙堆的房間,黴味重得嚇人,還有股……說不出的怪味。”
故紙堆?江眠心中一動,想起了“故紙堆”書店。是巧合嗎?
她沒有繼續追問,怕引起懷疑。但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張“祀影真形圖”以及可能相關的資料,就被藏在老樓檔案室的某個特定位置,由林醫生負責研究。而蕭寒的線索,很可能也指向那裏。
一天傍晚,江眠在活動室看書一本林醫生推薦的關於認知心理學的通俗讀物,她假裝感興趣),林醫生走了進來,在她對麵坐下。
“江眠,看起來你適應得不錯。”林醫生微笑著說。
“謝謝您,林醫生。我感覺……清醒了很多。”江眠放下書,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坦誠而平靜。
“那就好。關於你之前提到的一些……感受,我最近查閱了一些資料,包括一些非主流的學術文獻。”林醫生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分享一個秘密,“你提到的八角井、還有某些符號特征,在極少數關於區域性民俗禁忌的記載中,確實有模糊的類似描述,通常與‘界限’、‘通道’之類的概念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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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的心跳加快了。他果然在查!
“當然,這非常邊緣,缺乏實證。”林醫生話鋒一轉,“不過,這至少說明,你的某些‘感知’可能並非完全空穴來風,或許是潛意識裏對某些隱秘文化符號的……共鳴?”
江眠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也許吧。林醫生,我……我有時候還是會夢到一些奇怪的符號,醒來就忘了大半。如果……如果我還能看到那張圖紙,或者類似的東西,也許能幫助我更好地理解這些‘共鳴’到底是什麽,從而真正地區分它們。”
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觀察著林醫生的反應。
林醫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權衡。片刻後,他輕聲說:“那張圖紙,涉及一些需要保密的……研究內容。暫時不方便讓你接觸。不過……”他頓了頓,“如果你在治療過程中,有任何新的、關於符號或圖像的……‘印象’,可以隨時告訴我。這或許對……‘我們’的理解都有幫助。”
“我們”。這個詞讓江眠捕捉到了一絲合作的可能性。林醫生似乎將她視為一個特殊的“信息提供者”,而不僅僅是一個病人。
“我明白了,林醫生。我會努力的。”江眠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光芒。
交談結束後,江眠獨自走到活動室的窗邊,看著外麵逐漸暗淡的天空。她的推理越來越清晰:蕭寒很可能在調查清河鎮和“祀影”儀式時,發現了某種真實的、超常的現象或知識林醫生所謂的“未被理解的信號”),並因此引起了某些勢力的注意也許是醫院,也許是其他)。他的“死亡”很可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隱匿,為了更深地潛入調查。而他自己,可能也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甚至出現了類似江眠的症狀。
那張“祀影真形圖”是關鍵。它不僅是儀式藍圖,可能還隱藏著關於那種“信號”本質或來源的密碼。林醫生和醫院方麵顯然也意識到了它的價值,正在秘密研究。
而江眠自己,因為與蕭寒的緊密聯係和自身的敏感性,不知不覺也被卷入了這個漩渦,成為了另一個能夠感知甚至吸引那種“信號”的個體。影子、鈴聲、鏡中異象,都是這種互動的表現。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利用林醫生對她的“興趣”,假裝配合治療,暗中收集信息,並尋找機會,再次接觸核心資料,甚至……找出蕭寒可能留下的其他線索。
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目的性。瘋狂不再是她的枷鎖,而是她的鎧甲和武器。在這個由謊言、秘密和超常現象交織的迷局中,她,江眠,將要憑借被逼到極致的理智與癲狂,挖出最終的真相。
夜色漸濃,玻璃窗上映出她蒼白而堅定的臉孔,以及身後活動室裏晃動的、模糊的人影。這一次,江眠沒有回頭。她知道,遊戲進入了新的階段。而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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