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近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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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短一長的刮擦聲,像一枚燒紅的針,烙在了江眠的聽覺記憶裏。它不是幻覺。它擁有確鑿無疑的、屬於她和蕭寒之間的密碼結構。這一認知,像一道強光,瞬間刺穿了連日來藥物在她腦中製造的渾濁迷霧,也徹底撕裂了她試圖維持的、搖搖欲墜的“正常”偽裝。
恐懼依然存在,但它的形態改變了。不再是純粹的被未知侵襲的恐慌,而是混合了一種近乎虔誠的戰栗——那個“存在”,那個影子,它不僅真實,而且擁有智慧,甚至……攜帶著蕭寒的意識碎片。它不是在隨機地恐嚇她,它是在有目的地與她溝通!
這個念頭讓她激動得渾身發抖。當第二天早晨護士送來藥片時,她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抗拒。那白色的、小小的藥片,在她眼中不再是鎮靜劑,而是阻斷她與“真實世界”聯係的毒藥。她需要保持清醒,需要保持那種對異常頻率的敏銳感知。
但她知道,公然抗拒隻會招來更嚴厲的看管,甚至強製注射。她學會了更高級的偽裝。她順從地接過藥片,假裝放入口中,借助喝水的動作巧妙地將其藏在舌根下,然後再假裝吞咽困難,俯身咳嗽時迅速將藥片吐進病號服的袖口褶皺裏。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需要精準的時機和表演,但她做到了。一整天,她都在重複這個危險的遊戲,將本該服下的藥片悉數藏匿起來。
藥力的減退帶來的是感官的逐漸銳利。世界的聲音、光線、氣味變得鮮明而富有侵略性。走廊裏護士鞋跟的叩擊聲像錘子敲在太陽穴上;窗外鳥雀的鳴叫尖銳刺耳;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飯菜的味道,讓她陣陣作嘔。但同時,那種被無形之物注視的寒意也愈發清晰,牆壁陰影的蠕動更加明顯,甚至在她眼角餘光掃過光滑地麵時,能更快地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非自然的移動。
她的思維進入了一種高速運轉卻又偏離常軌的狀態。她不再試圖區分“真實”與“幻覺”,而是將一切接收到的信息,無論多麽荒誕,都視為拚圖的一部分。她開始在自己的腦海裏與那個“影子”對話,用無聲的語言向它提問。
你是什麽?是蕭寒嗎?還是他派來的?
牆壁上的陰影似乎短暫地凝聚了一下
704是什麽?一個房間號?一個日期?
傍晚時分,窗外飄過的雲朵形狀隱約像個數字7
我要怎麽出去?你能幫我嗎?
夜裏,她似乎聽到鎖孔裏有極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這些“回答”很可能隻是她過度解讀的巧合,但她固執地相信這是交流。她的瘋狂不再是被動的症狀,而變成了一種主動的、用來解讀世界的扭曲邏輯體係。在她的認知裏,自己不再是精神病人,而是一個即將揭開巨大謎底的探險家,一個能與超自然維度溝通的靈媒。
這種狀態下的她,眼神時常會陷入一種空洞的專注,嘴角偶爾會泛起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讓偶爾進來查房的護士感到不寒而栗,記錄上“情感反應不協調”的評語越發頻繁。
轉機出現在第三天下午。一個新來的、略顯笨拙的年輕護士負責發放下午的藥。她推著藥車,顯得有些緊張,在核對江眠床頭的名牌時,手忙腳亂中不小心將記錄板掉在了地上,幾張紙散落出來。
江眠下意識地幫忙去撿。就在她拾起一張看似是日常巡查記錄的單子時,她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記錄單的背麵,有人用鉛筆潦草地寫著一行字,像是隨手記下的備忘,但內容卻讓她心跳驟停:
“704 非房號,乃舊檔案編碼。對應:清河鎮誌,卷七,頁四。祀影全圖在此。院檔案室,禁入。”
字跡潦草,而且似乎寫上去有些時日了,有些模糊。但這信息……直接指向了“704”的秘密!它不是一個房間,而是那本邪門縣誌的特定卷頁!而記載著“祀影”完整圖案的那一頁,竟然就在這家精神病院的檔案室裏?!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江眠的大腦。是誰寫的?是某個知情的醫生或護士?還是……那個“影子”通過某種方式影響他人寫下的?檔案室,禁入。這警告更增添了其真實性。
希望,像一道危險的火焰,在她眼中點燃。目標變得無比清晰:找到檔案室,拿到《清河鎮誌》的卷七第四頁!
接下來的時間,她像一隻潛伏的獵豹,用被瘋狂磨礪得異常敏銳的感官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她記下了護士換班的時間規律,留意到通往非病區的那扇厚重鐵門通常隻在早晚交接班時短暫開啟,並由一名護工把守。她聽到護士們閑聊時提到,檔案室在老樓的三層西側,平時很少有人去,裏麵堆滿了陳年舊紙,氣味難聞。
老樓……三層西側……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勾勒著路線圖。風險極高,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但“祀影全圖”的誘惑,以及背後可能隱藏的關於蕭寒和影子真相的答案,讓她將恐懼拋諸腦後。
機會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降臨。狂風呼嘯,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窗戶,淹沒了走廊裏大部分細微的聲響。夜班護士似乎比平時更少巡視,可能都聚集在護士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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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悄無聲息地溜下床,赤著腳,像一道幽靈滑向病房門口。她之前藏起了一把塑料梳子,此刻用它薄而堅韌的齒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門縫,嚐試撥動那簡單的彈子鎖。這是她從某部模糊記憶的電影裏看來的方法,從未實踐過。汗水浸濕了她的額發,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也許是她瘋狂的專注力起了作用,也許是運氣,也許是某種無形力量的“幫助”——隻聽極其輕微的“哢”一聲,鎖舌彈回了!
她的心髒幾乎跳出喉嚨。深吸一口氣,她輕輕拉開房門,閃身進入昏暗的走廊。雨水的氣味和風的呼嘯瞬間變得清晰。她貼著牆壁,利用陰影的掩護,向著記憶中老樓的方向移動。
走廊仿佛沒有盡頭,兩側病房門上的觀察窗像一隻隻沉睡的眼睛。她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終於,她看到了那扇通往老樓的、刷著綠色油漆的厚重鐵門。幸運的是,或許是因為惡劣天氣,門口並沒有護工看守。更幸運的是,門似乎沒有完全鎖死,留下了一條縫隙。
她幾乎沒有猶豫,側身擠了進去。門內是另一番景象:光線更加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黴味和灰塵氣息。老樓的走廊更窄,牆壁斑駁脫落,天花板很高,吊著老式的、發出昏黃光線的白熾燈泡,滋滋作響。
根據判斷,她找到了通往三層的樓梯。木製樓梯在她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聲都讓她膽戰心驚。三層西側……她沿著指示牌,在迷宮般的走廊裏穿行。
終於,一扇深棕色的、上麵掛著“檔案室”銘牌的木門出現在眼前。門把手是黃銅的,布滿銅綠。她試探性地擰了擰——鎖著。
絕望瞬間湧上心頭。但她沒有放棄。她環顧四周,發現門邊的牆上有一個老式的消防栓箱,玻璃麵板後麵放著消防斧。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誕生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用胳膊肘猛地擊碎了消防箱的玻璃!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走廊裏驚天動地,但她已顧不上了。她取出消防斧,沉甸甸的,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頭腦奇異地冷靜下來。
後退一步,她用盡全身力氣,揮起斧頭,狠狠劈向檔案室門鎖的位置!
“砰!砰!砰!”
巨大的聲響在走廊裏回蕩,木頭碎裂的聲音刺耳無比。她不管不顧,像一頭發瘋的野獸,隻知道要劈開這扇阻擋她通往真相的門!
幾下重劈之後,門鎖部位終於被破壞。她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房門。
檔案室裏漆黑一片,灰塵撲麵而來,嗆得她連連咳嗽。她摸索著在牆上找到了開關,按下。幾盞日光燈管閃爍了幾下,慘白的光線照亮了這個如同墳墓般的空間:一排排高大的鐵皮檔案櫃像沉默的巨人,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塵埃。
卷七,頁四……清河鎮誌……
她像著魔一般,撲向那些檔案櫃,開始瘋狂地翻找。標簽模糊不清,紙張脆弱發黃。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能聽到遠處似乎傳來了腳步聲和呼喊聲——剛才的動靜肯定被發現了!
焦急、瘋狂、還有一種即將觸摸到核心秘密的興奮,讓她動作更快,更不顧一切。終於,在一個標注著“地方文獻民俗類”的櫃子裏,她找到了一個厚厚的、沒有封皮的檔案夾,側麵手寫著“清河鎮誌殘卷)”。
她的手顫抖著,翻開檔案夾。裏麵是散裝的、顯然是後來整理複印的頁麵,但紙張也已經泛黃。
她快速地翻找著……卷一……卷三……卷五……卷六……
沒有卷七!
她的心沉了下去。難道信息是錯的?還是卷七已經被移走了?
就在她幾乎絕望時,在檔案夾最後一頁的背麵,她發現了一張被對折後粘在硬紙板上的、明顯是手繪的圖紙。紙質古老,墨跡深黑。
她小心翼翼地撕開粘合處,將圖紙展開。
瞬間,她的呼吸停止了。
圖紙上,用極其精細而古拙的筆法,繪製著一個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圖案:中心是一口古井,井口呈八角形,每個角都刻著不同的詭異符號。井口周圍,環繞著無數扭曲、纏繞、如同活物般的陰影。圖案的四周,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她完全無法辨認的符文注解。而在圖案的下方,有一行稍大的注釋,字跡與她之前看到的“704”備注有幾分相似:
“祀影真形圖。井通幽墟,影憑念生。以鏡為引,以魂為祭,可驅影役形,然施術者必遭反噬,慎之!慎之!”
這就是“祀影”的全圖!它真的存在!
就在她全神貫注於這張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圖紙時,檔案室門口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柱!
“在裏麵!抓住她!”是護工粗獷的吼聲。
江眠猛地抬起頭,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狂喜的、被真相點燃的瘋狂光芒。她迅速將圖紙折好,死死攥在手心,然後轉過身,麵對著衝進來的人群,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而燦爛的笑容。
她找到了。不僅找到了圖紙,更找到了證明自己“清醒”的鐵證。
這個世界,才是最大的瘋人院。而她,即將揭開幕布,讓所有人看到那後麵隱藏的、猙獰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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