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假蕭寒,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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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口的光暈在江眠眼前晃動,像溺斃者最後看到的水麵波光。她幾乎是拖著蕭寒那近乎虛無的身體爬出井底的。陽光刺眼,帶著雨後草木的清新氣息,灼燒著她習慣了黑暗的瞳孔。短暫的暈眩過後,她癱倒在井邊的泥濘中,大口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
    蕭寒的狀況似乎穩定了一些,雖然身影依舊淡薄如霧,邊緣處不時泛起細微的漣漪,仿佛信號不良的投影,但至少不再繼續消散。他靠在井沿上,閉著眼,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疲憊,還有一種江眠讀不懂的、深沉的複雜情緒。是儀式消耗過大?還是……別的什麽?
    “我們……成功了?”江眠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摩擦著幹痛的喉嚨。
    蕭寒緩緩睜開眼,望向遠處清河鎮的方向,目光悠遠。“暫時……穩定了。‘鎮念’的釋然削弱了契約最暴戾的部分,‘遊離之影’失去了主要的怨念支撐,會逐漸平息。但契約的框架還在,就像一座抽掉了關鍵承重牆的建築,看似屹立,實則脆弱。”他頓了頓,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江眠,“而你,江眠,你現在是這座脆弱建築新的……承重點了。”
    江眠心中那根微妙的弦被撥動了。果然,那種體內多出來的、與古井深處若有若無的冰冷聯係,並非錯覺。“什麽意思?我會變成新的‘鎮念’?”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不完全是。”蕭寒試圖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顯得格外蒼白無力,“你不會被禁錮。但你的血脈,你與‘影域’建立的聯係,讓你成為了契約新的‘錨點’。你需要定期以自身的‘念’去滋養、平衡這個殘破的契約,防止它徹底崩塌,也防止新的‘遊離之影’因失衡而滋生。這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束縛。”
    責任?束縛?江眠咀嚼著這兩個詞。她拚死想要打破的枷鎖,最終卻以另一種形式落在了自己身上。這算是一種勝利,還是一種更深的淪陷?她看著蕭寒,這個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拯救的男人,此刻卻感覺隔著一層無形的薄紗。
    “那你呢?”江眠問,“你的‘影’……”
    “我的‘影’被侵蝕得太嚴重,幾乎與‘遊離之影’同化了。儀式隻是暫時切斷了它們之間的主導聯係,但本質上的連接還在。我需要時間……慢慢剝離,或者……找到共存的方式。”蕭寒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平靜。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似乎想觸碰江眠的臉頰,卻在半途無力地垂落。“我們先離開這裏,找個地方休息。你需要恢複,我也需要……穩定。”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藏身在鎮外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裏。江眠的身體在緩慢恢複,但精神卻始終處於一種高度敏感的狀態。她對光影的變化異常敏銳,偶爾會在牆角、水窪邊看到一閃而逝的、不屬於他們任何人的模糊陰影,但那些影子不再帶有惡意,隻是安靜地存在,然後消失。是契約鬆動後逸散的殘餘能量?還是她作為新“錨點”的感知能力增強了?
    蕭寒大部分時間都在靜坐,身影時凝時散。他很少說話,偶爾開口,也多是關於如何運用“念”力去感知和維係契約平衡的技巧性指導。他的語氣總是很溫和,但江眠總覺得那溫和之下,隱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和……焦灼?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一次深夜,江眠被一陣極低的、仿佛夢囈般的呢喃驚醒。聲音來自角落裏的蕭寒。她屏息傾聽,斷斷續續地捕捉到幾個詞:
    “……時間不多了……必須……回去……本體……”
    本體?江眠的心猛地一沉。什麽本體?她想起林醫生曾經提過的“信號”、“認知扭曲”等理論,一個荒謬而驚悚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眼前這個蕭寒,真的還是那個她所愛的、有血有肉的人嗎?還是說……他隻是蕭寒的“影”?一個在儀式中獲得了部分獨立性、但依然受製於本體的“影”?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她仔細觀察蕭寒。他的記憶、他的情感、他對過往細節的描述,都毫無破綻。但他對自身狀態的解釋總是含糊其辭,他對“回去”的隱約渴望,以及那份深藏的快快……這一切都指向某種不祥的可能性。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蕭寒的身影忽然凝實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些,仿佛恢複了不少力量。但他眼中卻沒有任何喜色,反而充滿了決絕的沉重。
    “江眠,”他開口,聲音異常穩定,“我感應到了……契約的深層結構正在發生不可逆的偏移。僅僅靠你作為‘錨點’遠遠不夠。我們必須回到井邊,進行最後一次穩固儀式。否則,一旦契約核心徹底瓦解,不僅清河鎮,所有與這條血脈契約相關的‘影’和‘形’,都可能被卷入崩潰的漩渦,後果不堪設想。”
    “最後一次儀式?需要做什麽?”江眠警惕地問。她體內的那種冰冷聯係似乎也在微微悸動,印證著蕭寒的話,但一種強烈的直覺在警告她——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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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更深層次的‘融合’。”蕭寒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熱切,“我的‘影’需要暫時回歸井中,與殘存的契約核心結合,以你的‘念’為引導,重構一個更穩定的平衡。這需要你……完全放開你的心神,引導我,也信任我。”
    完全放開心神?在這種時候?江眠看著蕭寒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腦海中閃過他夢囈時的“本體”二字,閃過林醫生關於“影”可能擁有獨立意識的警告,閃過儀式成功後他眼底那抹難以掩飾的焦灼。一個清晰的、可怕的推論在她腦中成型:
    眼前的蕭寒,或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蕭寒!他是那個在儀式中與蕭寒本體“影”糾纏、最終可能反客為主的“遊離之影”!蕭寒本體的意識,可能早已在第一次失敗的儀式中就被吞噬或禁錮了!這個“影”模仿著蕭寒的一切,獲取她的信任,最終目的,可能就是利用她這個血脈“錨點”和最後一次儀式,徹底擺脫契約束縛,甚至……奪取她的“形”,成為一個完整的、恐怖的“存在”!
    所謂的“回歸井中”、“穩固契約”,很可能是一個陷阱!是為了完成某種邪惡的“奪舍”或“置換”!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江眠,但與此同時,一種被欺騙、被利用的憤怒如同岩漿般噴湧而出。她所有的犧牲,所有的痛苦,竟然都是為了成就這個冒充蕭寒的怪物?!
    但她沒有立刻揭穿。她知道,此刻撕破臉,自己毫無勝算。這個“影”既然能模仿蕭寒到如此地步,其力量和狡詐都遠超想象。
    江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露出擔憂和順從的表情:“好,我們回去。為了你,也為了所有人。”她伸出手,看似要攙扶蕭寒。
    蕭寒或者說,那個“影”似乎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伸手握住了江眠的手。他的手,依舊帶著一絲冰冷的虛幻感。
    兩人再次回到八角古井邊。夜色深沉,無星無月,正是陰氣最盛之時。井口散發著比以往更加強烈的、不祥的氣息。
    “開始吧。”假蕭寒站在井邊,張開雙臂,麵向井水,臉上露出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放開你的心神,江眠,用你的‘念’引導我……”
    江眠站在他身後,緩緩舉起手,手中緊握著的,不是銅鈴,而是那麵邊緣刻滿符文的古樸銅鏡!鏡麵在黑暗中泛著冷冽的幽光。
    “好的,我引導你……”江眠的聲音冰冷如井水,“我引導你……回你該去的地方!”
    話音未落,她猛地將銅鏡對準假蕭寒的後背!同時,集中起所有的意誌力,所有的憤怒與決絕,不再是安撫和溝通的“念”,而是如同一把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向那個虛假的靈魂!
    “你……做什麽?!”假蕭寒猛地轉身,臉上充滿了驚怒和難以置信!他的身體開始劇烈扭曲,身影閃爍不定,原本英俊的麵容開始浮現出黑影蠕動的恐怖特征!
    銅鏡的鏡麵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光柱籠罩住假蕭寒!鏡中映照出的,不再是他偽裝的模樣,而是一團瘋狂掙紮、嘶吼的濃鬱黑影!正是那個一直糾纏她的“遊離之影”的本體!
    “你怎麽會……”黑影在光柱中發出尖嘯。
    “因為你太心急了!”江眠咬著牙,全力維持著鏡光和意念的攻擊,“你也害怕契約徹底崩潰會連累你自己吧?所以你等不及了!你忘了,我和‘鎮念’溝通時,感受過真正源自血脈的悲傷和無奈,而你……你的情緒裏隻有貪婪和欺詐!”
    這麵銅鏡,不僅是溝通的“橋”,更是照見真實的“鑒”!蕭寒留下的筆記裏隱晦地提到過,隻是她之前從未完全理解!
    井水開始劇烈沸騰,漆黑的井水仿佛活了過來,伸出無數陰影觸手,纏繞向被鏡光定住的黑影!那是殘存的契約力量,對試圖徹底背叛和逃脫的“影”的本能反噬!
    “不——!”黑影發出絕望的咆哮,掙紮著想要撲向江眠,但在鏡光和井水觸手的雙重束縛下,它的形體開始崩潰、消散……
    就在黑影即將被徹底拉回井中的瞬間,它用最後的力量,向江眠投來一個充滿極致惡毒的意念:
    “你以為……你贏了嗎?……蕭寒……早就……和我……融為一體了……殺了我……就是殺了他……你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他了……哈哈……哈……”
    意念戛然而止,黑影被徹底拖入井中,沸騰的井水平息下來,恢複了死寂。銅鏡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山風吹過,隻剩下江眠獨自站在井邊,渾身冰冷,手中的銅鏡幾乎拿捏不住。
    黑影最後的話,像最惡毒的詛咒,在她腦中瘋狂回蕩。
    融為一體?殺了它,就是殺了蕭寒?
    那……真正的蕭寒,到底還在不在?如果還在,他在哪裏?如果剛才毀滅的,是蕭寒意識最後的載體……
    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間將江眠淹沒。她除掉了冒充者,卻可能親手葬送了愛人最後的希望。
    古井沉默著,像一個巨大的、嘲弄的眼睛。
    夜色,還很長。而江眠的瘋狂,似乎才剛剛找到真正絕望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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