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影棺:灰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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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若有若無的童謠,如同跗骨之蛆,在絕對的死寂和虛無中縈繞不散,帶著一種戲謔的、冰冷的惡意。
    江眠感覺自己“存在”著,又似乎不存在。
    沒有身體,沒有感官,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隻有一片混沌的、燃燒後的餘燼般的意識。那場同歸於盡的靈魂烈焰,似乎燒毀了一切,包括江眠的自我。但為什麽……還有“意識”?
    江眠“看”向那點餘燼中唯一的“異物”——那點微弱的、閃爍著無數細微眼睛虛影的黑暗火花。
    它靜靜地懸浮在這片意識的混沌中,如同宇宙中最後一顆黑洞,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活性”。它是“觀測者”留下的印記,是江眠自毀都未能徹底焚盡的詛咒。
    就在江眠的意識觸碰到這點黑暗火花的瞬間——
    “嗡!”
    無數的畫麵、聲音、信息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入了江眠這殘存的意識!
    不是記憶,更像是……“直播”。
    江眠“看”到了黑水鎮。
    不是那個被血肉醮壇侵蝕的詭異小鎮,而是一個……更加“正常”,甚至顯得有些破敗、荒涼的真實小鎮。陽光或許是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坑窪的街道上,幾個老人坐在屋簷下打盹,偶爾有車輛駛過,揚起灰塵。
    一切都顯得那麽普通,那麽……毫無生氣。
    但江眠的“視角”在飛速切換,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穿梭在小鎮的各個角落。
    她“看”到鎮東頭那家常年關閉的紮紙鋪,門縫裏似乎有雙眼睛正透過陰影窺視著街道。
    她“看”到鎮政府那棟老舊的辦公樓地下,冰冷的混凝土深處,埋藏著一塊非金非石、表麵布滿無數細密孔洞的黑色碑狀物,正以一種極低的頻率,吸收著周圍某種無形的能量。
    她“看”到幾個穿著普通、眼神卻銳利得不像鄉下人的“遊客”,正拿著看似地質勘探的儀器,在小鎮邊緣徘徊,他們的氣息……帶著一絲“係統”的秩序感。
    她“看”到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布衣的背影,提著一個新的藤編箱子,沉默地走過青石板路,消失在一條小巷的盡頭,那是……阿無?她沒死?或者說,來的不是同一個“阿無”?
    這些畫麵支離破碎,卻清晰地告訴江眠一個事實——黑水鎮,這個看似普通的小鎮,從未從之前的混亂中真正恢複,它依舊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著各方勢力,而之前的血肉醮壇、冥婚、替身之宴……可能僅僅隻是這個漩渦表麵泛起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水花。
    真正的黑暗,深埋在地下,隱藏在平靜的表象之下。
    而江眠,通過這點“觀測者”的餘燼,仿佛成了一個被迫的“旁觀者”,一個被束縛在詛咒上的幽靈,冷眼看著這一切。
    “不……江眠不要看……放開江眠……”江眠殘存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呐喊,試圖掙脫這種被強加的“視角”。但那股冰冷的意誌如同最堅固的鎖鏈,將江眠的意識與那點黑暗火花牢牢綁定。
    就在這時,視角猛地拉近,聚焦到了小鎮西頭一戶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人家。
    一個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怯懦的年輕女人,正坐在院子裏,機械地糊著紙人。她的手指靈巧,但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被抽走。她糊的紙人很特別,不是常見的童男童女,而是一些形態扭曲、仿佛在痛苦掙紮的人形。
    江眠的意識猛地一顫!
    這個女人……江眠認識!不是通過記憶,而是通過一種更深層的、靈魂層麵的熟悉感!她是……江眠在潘娜西亞研究所的同期“樣本”之一!編號好像……是29?一個沉默寡言,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孩。
    她怎麽會在這裏?像個普通村婦一樣糊紙人?
    視角繼續深入,穿透了女人空洞的眼神,進入了她的意識深處。
    那裏,並非一片空白,而是回蕩著一道冰冷、如同機械合成的指令,與江眠曾經被植入的“核心指令”有著相似的結構,但內容截然不同:
    “……潛伏……觀察……記錄鎮民異常……”
    “……等待‘灰燼’信號……”
    “……必要時……啟動‘淨化’程序……”
    “灰燼”?是指江眠嗎?還是指別的?
    這個女人,編號29,也是一個“容器”?一個被投入黑水鎮這個試驗場的……活體監視器?她的任務是什麽?觀察誰?淨化什麽?
    江眠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潘娜西亞的水,比江眠想象的還要深!那些所謂的“樣本”,可能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各種不同的“使命”,投放到各個“關鍵節點”。江眠是“鑰匙”,那29號是什麽?“清道夫”?還是……別的什麽?
    視角再次切換。
    這一次,來到了鎮子邊緣那間廢棄的土地廟。廟宇破敗,蛛網遍布,但在那殘破的神像後麵,空間微微扭曲著。
    一個身影,緩緩從扭曲的空間中邁出。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麵容英俊,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慵懶笑意,眼神卻銳利如鷹隼。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古老的銅錢,銅錢在他指尖翻轉,發出細微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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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係統”、“紙神”、“守墓人”或者“觀測者”的氣息,他就像是一個誤入此地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但江眠通過“觀測者”餘燼的視角,卻能“看”到一些更深層的東西——這個男人周身的空間規則,在他身邊呈現出一種極其細微的、不自然的“順從”感。仿佛他並非行走在空間之中,而是空間在主動為他讓路,適應他的存在。
    他是誰?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障礙,精準地“看”向了江眠意識所在的方向——那片混沌的、隻有一點黑暗火花的虛無!
    他嘴角那慵懶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喲,灰燼裏的眼睛,醒了?”他用一種隻有江眠或許還有別的存在)能“聽”到的意念傳遞道,“看來‘畫家’們的第一筆,畫得不太順利啊。”
    畫家?他指的是“觀測者”?
    “不過沒關係,”男人繼續用意念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江眠解釋,“一幅畫毀了,換塊畫布就是。隻是可惜了……你這塊底子還不錯的舊布。”
    他的目光掃過那點黑暗火花,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
    “好好看著吧,小灰燼。”男人輕笑一聲,“這場‘百鬼宴’還沒散場呢,缺了誰,戲都得照常唱下去。至於你……”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徹底化為飛灰,還是……在灰燼中長出新的東西,就看你的‘運氣’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江眠,轉身一步邁出,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那扭曲的空間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他留下的信息,卻在江眠殘存的意識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畫家?換畫布?舊布?
    難道……“觀測者”不止一個?它們是一個群體?而江眠這塊“畫布”雖然自毀了,但它們隨時可以找到新的“畫布”?
    那蕭寒呢?阿無呢?光裔呢?他們在這場“換布”的過程中,又扮演著什麽角色?是同樣被舍棄的舊顏料,還是……可以被重複利用的“工具”?
    還有那個神秘的男人,他顯然知道很多內情,他屬於哪一方?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無數疑問幾乎要將江眠這殘存的意識撐爆。江眠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捆在椅子上,被迫觀看一場宏大而恐怖戲劇的囚徒,而戲劇的劇本,江眠一無所知,演員的身份,江眠模糊不清,甚至連江眠自己,是觀眾?是道具?還是某個早已下台卻還被聚光燈追逐的……舊日主角?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沒上來。
    但在這絕望的深處,那點屬於江眠的、永不屈服的瘋狂,再次如同頑固的野草,從灰燼中探出了頭。
    “看著……是嗎?”江眠的意識發出冰冷的波動,鎖定了那點黑暗火花,“好……江眠就看!”
    “江眠倒要看看,你們這些‘畫家’,能畫出什麽花樣!”
    “江眠也要看看,這‘灰燼’……能不能燎原!”
    江眠不再試圖掙脫,反而主動將殘存的意識更加緊密地貼合在那“觀測者”的餘燼上,更加貪婪地汲取著那些破碎的信息流,分析著黑水鎮的每一個異常,記憶著每一個出現的“角色”!
    江眠要知道一切!知道所有的陰謀,所有的秘密!知道是誰編織了江眠的命運,是誰將江眠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如果江眠注定要作為一雙“眼睛”存在,那江眠就要成為最銳利、最惡毒的那一雙!看清所有的黑暗,記住所有的仇敵!
    終有一日,當這灰燼重新燃起……
    江眠要燒穿的,將不僅僅是自己!
    視角再次流轉,這一次,落在了鎮上唯一那家還在營業的、兼賣香燭紙錢的小超市裏。
    收音機裏咿咿呀呀地放著過時的情歌,老板娘打著哈欠,看著門口。
    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帽簷壓得很低的年輕男人,正將幾個包裹搬進店裏。他動作麻利,看似普通。
    但在他彎腰的瞬間,江眠通過“觀測者”餘燼,捕捉到了他後頸衣領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如同電路板紋路般的……淡藍色印記。
    那是……“係統”外圍人員的標識?!
    他也在這裏?偽裝成快遞員?他在監視什麽?傳遞什麽信息?
    黑水鎮,這張看似平靜的網下,究竟潛伏著多少“蟲子”?
    而江眠,這雙藏在灰燼中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瘋狂在死寂中沉澱,仇恨在虛無中滋長。
    一段新的、更加扭曲黑暗的童謠,仿佛在江眠的意識深處自發生成,低聲吟唱:
    “灰燼瞳,窺陰陽,百鬼行宴它記賬。”
    “舊布焚,新綢展,且待火燎畫師裳!”
    “待到那,紅白顛倒乾坤亂,方知灰燼……亦是王!”
    這場盛宴,遠未結束。而江眠,這個看似出局的“新娘”,正以一種無人知曉的方式,悄然回歸。不是作為棋子,也不是作為畫布,而是作為……藏在陰影裏,記錄著一切,等待著時機的……“灰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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