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影棺:火種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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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換日竊火種,李代桃僵續殘燈。”
“拜堂方知非良配,棺槨之內鎖舊盟。”
星樞閣內,萬象星盤的光芒漸次暗下,如同宇宙的一次悠長呼吸歸於沉寂。唯有那些模擬出的星辰,依舊在頭頂無聲流轉,將冰冷的光輝灑落在江眠身上,映照出她臉上前所未有的混亂與冰冷。
司命的話語,蘇玉衡的解釋,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將她一直以來的認知、執念、甚至對自身存在的篤信,都剖開、碾碎,暴露出底下血淋淋、糾纏不清的真相。
蕭寒是工具。
她是導致工具毀滅的意外。
他們共同的“過去”,竟是一場失敗儀式催生的畸形產物。
那她一直以來的追尋,算什麽?一場源於錯誤融合的、可笑的執念?還是她這“原初之暗”碎片,本能地想要回收那些散逸的、屬於“初火”和蕭寒靈魂的“營養”?
荒謬。徹頭徹尾的荒謬。
一股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衝動在她胸腔裏衝撞,幾乎要衝破喉嚨化為歇斯底裏的狂笑。但她死死壓住了。混沌色的瞳孔深處,風暴在肆虐,最終卻沉澱為一種近乎死寂的、極致的寒冷。
她是誰,不重要了。
她的執念因何而起,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現在需要力量,需要打破這令人作嘔的棋局。鎖芯視她為棋子,歸墟城亦想利用她,那個扭曲的“新娘”似乎也想吞噬她……既然都在算計,那不如,讓她來當那個最不守規矩的變量。
“秩序火種……”江眠抬起眼,目光穿透星輝,直視司命那宇宙漩渦般的眼眸,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如何相信,你們有能力幫我剝離鎖芯的契約?”
司命的身影在星輝中微微波動,那非男非女的疊音再次響起:“‘因果之鎖’雖強,但歸墟城立於萬界規則終點,本就擅長‘剝離’與‘終結’。星樞閣更有專門針對此類規則契約的‘斷契之儀’。前提是……你帶回‘秩序火種’。”他並未給出百分百的保證,但語氣中的篤定,卻比任何承諾都更有分量。
蘇玉衡適時上前一步,折扇輕搖,溫言補充:“江姑娘,此事對你我而言,是各取所需。你需要擺脫鎖芯的束縛,我們需要火種穩定歸墟城部分核心區域。至於風險……深入‘幽冥婚宴’核心,直麵那扭曲存在的本體,自然極大。但比起你獨自麵對鎖芯無盡的算計和那‘新娘’無休止的糾纏,這至少是一條看得見方向的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始終沉默、臉色變幻不定的夜魅,意味深長地道:“而且,我們會為你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援。”
夜魅接收到蘇玉衡的目光,撇了撇嘴,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開口:“好吧好吧,看來這趟渾水我是蹚定了。小君王,蘇執事的意思是,我可以作為你的‘臨時搭檔’,陪你走一遭。畢竟,我對那些亂七八糟的規則殘片,還算有點了解。”
江眠看了夜魅一眼,沒有拒絕。夜魅的目的絕不單純,但此刻,多一個熟悉規則的幫手,確實是好事。
“我需要準備。”江眠對司命說道。她需要時間消化這巨大的信息衝擊,也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可。”司命微微頷首,“蘇執事會為你安排暫居之處。三日後,‘幽冥婚宴’核心區域的入口波動會達到一個相對穩定的峰值,那是進入的最佳時機。”
……
星樞閣為江眠安排的居所,位於萬象殿建築群邊緣的一處僻靜小院。與其說是院子,不如說是一個被獨立切割出來的、懸浮於微弱星輝中的平台,平台上隻有一間簡樸的石屋,推開窗,外麵便是無垠的、模擬出的深邃宇宙,給人一種置身虛空孤島的寂寥感。
夜魅將江眠送到此處後,便借口要去“準備些東西”,匆匆離去。
石屋內,江眠盤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並未立刻調息,而是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得自副本的【因果線索冥婚相關)】。
那縷糾纏的黑線在掌心散發著微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吸引力。
司命和蘇玉衡的話,她能信幾分?青林鎮的真相,是否就是全部?那個眉心有著朱砂痣的“新娘”本體,真的隻是初火執念和靈魂碎片混合的畸形產物嗎?
她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對。
鎖芯……他主導了置換儀式,失敗了,催生了一個怪物,然後他又想通過“冥婚平衡協議”來控製甚至回收這個怪物……這邏輯上似乎說得通。但以鎖芯那種追求絕對秩序的性格,會容忍這樣一個失敗且危險的產物存在這麽久?甚至還要大費周章地製定“協議”?
除非……這個“新娘”身上,有他無法輕易摧毀,或者說……不願摧毀的東西。
秩序火種?
司命說秩序火種是初火湮滅後殘留的、被那“新娘”繼承的東西,是歸墟城需要用來穩定的。
但鎖芯,他本身不就是極度秩序的化身嗎?他難道不更需要“秩序火種”來強化自身?他為何不親自奪取,反而要繞圈子搞什麽“冥婚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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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膽的、近乎荒謬的猜測,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悄然浮現在江眠的腦海——
難道……鎖芯也無法輕易靠近或奪取那“秩序火種”?因為那火種,已經被“汙染”了?被她的原初之暗,以及蕭寒的靈魂碎片……汙染了?
所以,他才需要“新娘”?需要一個能承載混沌變量、能與被汙染的火種產生共鳴的“新娘”,去……融合它?安撫它?甚至……淨化它?
而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他選中的,那個最合適的“淨化工具”?!
這個猜測讓江眠遍體生寒。
如果真是這樣,那鎖芯的“冥婚契約”,其惡毒程度遠超她的想象!他不僅要她處理掉冥玨那個“廢料”,更想利用她,去為他奪取並“淨化”那危險的、被汙染的秩序火種!
而歸墟城……他們知道這一點嗎?
司命和蘇玉衡,他們是真心想和她交易,還是……也想利用她這個“變量”,去達成某種平衡,或者……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全員惡人。
江眠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好啊,真好。既然都是算計,那就看看,誰才是最後那個掀翻棋盤的人!
她不再猶豫,神念沉入那枚因果線索。
嗡——
意識被拉扯,無數紛亂的、破碎的畫麵和信息碎片湧入腦海!
紅!刺目的紅!紅綢、紅燭、紅蓋頭……
尖銳的嗩呐,扭曲的人影,冰冷的注視……
還有……棺槨!一具巨大的、雕刻著繁複詭異花紋的……黑色棺槨!
畫麵定格在那具黑色棺槨上。棺蓋並未完全合攏,露出一條縫隙,從中透出微弱的光。那光芒……一半是溫暖的、如同餘燼般的秩序之火,另一半,則是……混沌的黑暗!
而在那光與暗的交界處,隱約可見一個沉睡的身影輪廓……是那個“新娘”!它似乎就被封存在那具棺槨之中!
緊接著,一段更加古老、更加隱晦的信息,如同沉渣般泛起:
“冥婚……非婚……乃契也……”
“以魂為媒,以念為聘,縛彼身,竊彼命,奪彼……火!”
“朱砂點睛……棺為牢……逆陰陽……續殘燈……”
斷斷續續的訊息,充滿了不祥與掠奪的意味。
這根本不是什麽喜慶的婚姻,這是一場掠奪的儀式!一場以冥婚為偽裝,旨在束縛某個存在,竊取其力量很可能是秩序火種)的邪惡契約!
那“新娘”眉心的朱砂,恐怕不是什麽“容器”標記,而是……束縛的烙印!那具黑色棺槨,就是囚禁它的牢籠!
所以,那“新娘”表現出來對她的渴望和怨毒,不僅僅是因為她身上的混沌氣息是它的“補品”,更可能是因為……她或者說她代表的原初之暗),是它擺脫束縛、獲得自由的關鍵?!
因為它被汙染的火種中,本就含有她的力量!同源的力量,或許能幫助它……衝破棺槨的封印!
而鎖芯的“冥婚平衡協議”,或許就是想維持這種“束縛”與“被束縛”的危險平衡,既不讓“新娘”徹底失控,也要持續地從被束縛的“新娘”身上,榨取那被汙染的火種力量?
江眠猛地睜開眼睛,冷汗浸濕了後背。
她的推理如果成立,那真相遠比司命透露的更加黑暗和複雜!
那“新娘”並非單純的怪物,它是一個被囚禁、被持續竊取力量的……囚徒!而鎖芯,就是那個冷酷的獄卒兼竊賊!
歸墟城想要秩序火種,是想用來穩定自身。但他們知道火種已被汙染嗎?知道那“新娘”的悲慘處境嗎?他們不在乎?還是……他們另有辦法“淨化”火種?
自己這個“變量”闖入,對於被囚禁的“新娘”而言,是希望?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毀滅?
江眠感到一陣眩暈。信息的層層反轉讓她如同置身於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每一步都可能踏錯,萬劫不複。
但與此同時,一種更加瘋狂、更加悖逆的念頭,也在她心底瘋狂滋生。
如果……她不按照鎖芯或者歸墟城的劇本走呢?
如果……她不是去“奪取”火種,也不是去“幫助”新娘……
而是……打破那棺槨,釋放那個囚徒呢?
讓被汙染的火種徹底爆發,讓那個怨毒的“新娘”獲得自由……會把這片天地,把鎖芯,把歸墟城,都攪成什麽樣子?
光是想象那副場景,江眠混沌色的瞳孔中就燃起了近乎愉悅的、毀滅性的火焰。
這很危險,幾乎是自取滅亡。但……這很有趣,不是嗎?
比起當棋子,當攪局者,顯然更符合她的“變量”本質。
就在這時,石屋的門被輕輕敲響。
“江姑娘,可在?”是蘇玉衡溫潤的聲音。
江眠迅速收斂了眼底所有的瘋狂,恢複了冰冷的平靜。“請進。”
蘇玉衡推門而入,他換了一身更方便行動的深藍色勁裝,依舊顯得長身玉立,風度翩翩。他手中托著一個玉盤,上麵放著幾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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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擾了。”他微微一笑,將玉盤放在石桌上,“這是司命大人讓我送來的一些小物件,或許對姑娘三日後之行有所幫助。”
玉盤上放著三樣東西:
一枚刻畫著簡易星圖的玉符,散發著微弱的空間波動。
一小瓶閃爍著銀白色光澤的液體。
還有……一張薄如蟬翼、觸手冰涼、上麵用暗紅色線條畫著詭異符咒的——人皮麵具。
“這枚‘星移符’可在危急時刻,強行將你傳送回星樞閣附近一次,但機會隻有一次,需慎用。”蘇玉衡指著玉符解釋道,然後指向那瓶液體,“這是‘淨魂液’,能暫時淨化部分規則汙染,穩定心神,若感覺被那‘新娘’的怨念侵蝕,可服用一滴。”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那張人皮麵具上,語氣稍微凝重了些:“至於這個……‘畫皮’,它可以暫時改變你的容貌和部分氣息,讓你更容易混入‘幽冥婚宴’的核心區域,避免過早被那本體察覺。但切記,使用時間不得超過六個時辰,否則……‘畫皮’可能會與你的臉,產生一些……不妙的融合。”
江眠的目光在那張“畫皮”上停留片刻。改變容貌?這正合她意。
“替我多謝司命大人。”江眠不動聲色地將三樣東西收起。
蘇玉衡看著她,溫潤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探究,但很快便隱去。“三日後,我來接你。姑娘好生休息。”他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
石門關上。
江眠拿起那張“畫皮”,觸感冰涼滑膩,仿佛還帶著某種生命的餘溫。她走到屋內唯一一麵模糊的銅鏡前,緩緩將“畫皮”覆在了臉上。
一陣輕微的、如同針紮般的刺痛感傳來,隨即,鏡中的影像開始扭曲、變化。
當一切穩定下來,鏡中出現的不再是江眠那張帶著混沌與瘋狂氣息的臉,而是一張……清秀、溫婉、帶著幾分怯懦的、完全陌生的少女麵容。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是深不見底的混沌之色,與這張臉格格不入,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異。
江眠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好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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