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影棺:棺中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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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難畫骨,描魂難描心。”
“掀了蓋頭拜了堂,方知嫁的是故人。”
“——冥婚宴,吃的是活人飯,結的是死人親。”
三日之期,轉瞬即至。
這三天裏,江眠幾乎未曾踏出石屋半步。她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任由體內原初之暗的潮汐與腦海中翻騰的混亂真相反複衝刷。自我認知的碎片如同鋒利的貝殼,割裂著理智,卻又在極致的瘋狂中,被一種冰冷的決絕重新粘合。
她是誰,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做什麽。
蘇玉衡如期而至。他依舊是一身利落的深藍勁裝,隻是腰間多了一柄看似樸素、卻隱有星紋流轉的長劍。夜魅也跟在他身後,換上了一套便於行動的黑色皮甲,幽藍的火焰在她指間纏繞,如同活物,她的眼神裏少了平日的戲謔,多了幾分罕見的凝重。
“準備好了嗎?”蘇玉衡的目光落在江眠臉上,那張由“畫皮”偽裝的、清秀怯懦的臉龐,與他記憶中那雙混沌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對比。
江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將“星移符”貼身藏好,“淨魂液”放入懷中易取之處。那張“畫皮”緊緊貼合著她的皮膚,冰冷的觸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這是一場偽裝,也壓抑著她體內躁動的力量,讓她感覺如同被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走吧。”蘇玉衡不再多言,轉身引路。
這一次,他們直接進入了萬象殿那搏動著的、如同活物腔體般的主入口。踏入的瞬間,仿佛穿過了一層粘稠的水膜,周遭的景象驟然變幻。
不再是喧囂的廣場,而是一條巨大、幽深、看不到盡頭的回廊。
回廊的牆壁並非磚石,而是由無數扭曲、蠕動著的記憶光影和規則碎片構成。一些模糊的、哭泣或嘶吼的人臉在牆壁上浮現又湮滅;破碎的戰場景象、繁華的都市剪影、奇詭的生物形態……如同走馬燈般飛速流轉;更有無數閃爍著各色光芒的、代表著不同世界法則的符文鎖鏈,在虛空中纏繞、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空氣中充斥著一種信息過載的、混亂的嗡鳴,仿佛有億萬生靈在此低語。
這裏是“眾生萬象殿”的內部,是無數“副本”和“規則碎片”的交匯點與孵化巢。
“跟緊我,”蘇玉衡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下依然清晰,“這裏的空間結構極不穩定,踏錯一步,可能就會被隨機卷入某個未知的碎片世界,或者被狂暴的規則亂流撕碎。”
他手持那柄星紋長劍,劍尖偶爾輕點虛空,便能在混亂的光影中蕩開一圈漣漪,開辟出一條相對穩定的路徑。夜魅緊隨其後,幽藍的火焰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將偶爾襲來的、帶著惡意的規則殘片灼燒殆盡。
江眠走在最後,混沌色的瞳孔冷靜地觀察著周圍。她能感覺到,無數道或好奇、或貪婪、或充滿惡意的“視線”從那些蠕動的牆壁和虛空深處投來,在她身上掃視。這張“畫皮”似乎確實起到了作用,那些視線大多帶著一種看待“弱小獵物”的漠然,很快便移開了。
但她也敏銳地察覺到,有極少數的“視線”,在她那雙與偽裝麵容格格不入的眼睛上,停留了更久,帶著一絲……困惑與審視。
回廊仿佛沒有盡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光影陡然變得暗沉,一種熟悉的、混合著腐朽與虛假喜慶的氣息隱隱傳來。
嗩呐聲。
極其微弱,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帶著一種直透靈魂的淒厲。
“快到‘幽冥婚宴’的錨定區域了。”蘇玉衡停下腳步,神色肅穆地指向回廊一側。那裏,原本混亂蠕動的牆壁,逐漸被一種單一的、令人不適的暗紅色調所取代,牆壁上開始浮現出模糊的、穿著古代服飾的灰影和慘白的紙人圖案,它們如同浮雕般鑲嵌在牆上,空洞的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回廊中央。
嗩呐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中那股腐敗甜膩的氣味也愈發濃鬱。
“入口就在前麵。”蘇玉衡低聲道,“我和夜魅無法再前進了。這片區域的規則排斥性極強,尤其是對力量達到一定層級的存在。強行闖入,會立刻引起核心本體的警覺,甚至可能導致整個碎片空間崩潰。”
他看向江眠,眼神複雜:“接下來,隻能靠你自己了。記住,‘畫皮’的時間隻有六個時辰。無論成敗,必須在時限內出來,或者使用‘星移符’。”
夜魅也走上前,難得正經地拍了拍江眠的肩膀觸手一片冰涼,是畫皮的觸感):“小心點,小君王。裏麵的東西……怨氣很重。別被它‘同化’了。”
江眠看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那片暗紅色的區域。
當她踏入那片區域的瞬間,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的、粘稠的薄膜。回廊的嘈雜嗡鳴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唯有嗩呐聲在空洞回響的詭異靜謐。
眼前的景象,與她之前經曆的副本殘片相似,卻又更加……真實,更加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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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那條狹窄、昏暗的古代街道,慘白的燈籠掛著血色的“囍”字。但這裏的灰影和紙人更加凝實,它們不再漫無目的地遊蕩,而是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傀儡,重複著僵硬的動作——貼喜字、掛紅綢、擺放著黑乎乎食物的桌案……
它們對江眠的到來毫無反應,仿佛她本就是這場景的一部分。
江眠低著頭,模仿著那些灰影僵硬的動作,混在它們中間,沿著街道,向著嗩呐聲傳來的方向——那個小鎮中心的“廣場”走去。
越靠近廣場,那股源自核心本體的、冰冷而怨毒的氣息就越發清晰。同時,江眠也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被“畫皮”壓抑的原初之暗,開始產生一種微弱的、帶著渴望與排斥的矛盾共鳴。
廣場中央,喜棚依舊。但這一次,棚子不再是竹木搭建,而是由無數慘白的、扭曲的臂骨交織而成,上麵覆蓋著的紅布,也仿佛是由凝固的血液浸染而成,散發著濃重的腥氣。
棚下的“賓客”數量更多,灰影與紙人密密麻麻,它們齊刷刷地“坐”著,麵向喜棚前方,沒有任何聲音,隻有那咿咿呀呀的嗩呐,如同唯一的背景音,渲染著死寂的“喜慶”。
而在喜棚的最前方,並沒有站著新娘。
那裏,擺放著一具巨大的、雕刻著繁複詭異花紋的——黑色棺槨!
棺槨比尋常棺材大了數倍,通體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那些花紋仔細看去,竟是無數扭曲的人形、鎖鏈以及燃燒的火焰圖案,充滿了束縛與痛苦的意味。棺蓋並未完全合攏,留下了一道巴掌寬的縫隙。
一絲微弱的光芒,正從那縫隙中透出。
一半是溫暖、卻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秩序之火。
另一半,則是江眠無比熟悉的、翻滾著的混沌黑暗!
光與暗在那縫隙處交織、糾纏,形成一種極不穩定的平衡。而那股冰冷怨毒的氣息,正是從這棺槨內部,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江眠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就是這裏!因果線索中看到的棺槨!囚禁著那個扭曲“新娘”本體的牢籠!
她混在僵硬的“賓客”中,目光死死盯住那具棺槨。她能感覺到,棺槨內部,有一個意識正在“注視”著外麵,帶著無盡的怨恨與……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那渴望的目標,正是她!
就在這時,那個管家模樣的、眼眶深陷的活人或者說,看起來像活人的東西),再次出現了。他走到棺槨旁,用那幹澀詭異的聲音喊道:
“吉時已到——”
“迎新娘——”
“開棺——!”
隨著他話音落下,幾個身形格外高大、穿著血色紙衣的紙人,動作僵硬地走上前,它們的手按在沉重的棺蓋上,開始緩緩用力!
吱嘎——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在這死寂的環境中格外刺耳。
棺蓋,正在被推開!
江眠屏住了呼吸,混沌色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她要知道,棺槨裏到底是什麽!
棺蓋越開越大,那光暗交織的光芒也越來越盛。
終於,棺槨內部的情形,暴露在了江眠的眼前——
沒有預想中猙獰的怪物,也沒有那個頂著和她過去一樣臉龐的“新娘”。
棺槨裏,躺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殘破不堪、依稀能看出是古代書生服飾的……年輕男子。
他雙目緊閉,麵容蒼白卻依舊能看出生前的俊朗,隻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痛苦與絕望。他的身體被無數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鎖鏈纏繞著,那些鎖鏈一端連接著他的身體,另一端則深深紮入棺槨的內壁,仿佛在源源不斷地抽取著什麽。
而最讓江眠心神俱震,幾乎要失控地衝上前的是——
那張臉!
那張臉,她無比熟悉!刻骨銘心!
那是……蕭寒的臉!
不!不完全一樣!
這個“蕭寒”的眉心,同樣有著一點殷紅的朱砂痣!與之前那個“新娘”投影眉心的朱砂痣,位置、顏色,一模一樣!
怎麽回事?!!
棺槨裏囚禁的,不是那個扭曲的“新娘”?而是……蕭寒?!
那之前的“新娘”投影是怎麽回事?那光暗交織的火種又在哪裏?
江眠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推理、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
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注視,棺槨中那個“蕭寒”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空洞、麻木、充滿了無盡疲憊與悲傷的眼睛。
他的目光,穿透了擁擠的“賓客”,準確地、直直地,落在了偽裝後的江眠臉上。
他的嘴唇微微開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江眠卻清晰地“聽”到了,一個無比虛弱、卻帶著刻骨銘心般熟悉的意念,直接在她腦海深處響起:
“眠……兒……”
“快……走……”
“這……是……陷阱……”
“祂……要……醒……了……”
祂?
哪個祂?!
江眠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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