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次為他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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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第三日,按例是夜宴。
營地裏篝火通明,烤鹿肉的油脂香氣混著酒香,在夜風裏飄散。絲竹聲,笑聲,觥籌交錯聲,熱鬧得像另一個世界。
楚明昭坐在席末,麵前擺著幾碟精致的菜肴,沒動幾筷。
她看著主位上的蕭絕。他正與幾位武將飲酒,側臉在跳躍的篝火光影裏明滅不定。偶爾抬眼掃過全場,目光銳利如鷹。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射箭助興。
幾個世家子弟起身,在空地立了靶,比試起來。箭矢破空聲,又是一陣喧鬧。
楚明昭放下酒杯,起身離席。
夜風很涼,吹散了營地的燥熱。她沿著溪澗慢慢走,遠離喧嘩,往樹林深處走去。
手腕上那對赤金護腕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像凝固的血。
走到一處僻靜的空地,她停下腳步。
從懷中掏出那支烏木簪,這些年她一直隨身帶著,像某種護身符。
簪尖在月光下閃著幽暗的光澤。
她握緊,對著虛空比劃了幾個刺出的動作。很慢,很穩,像雷師傅教的那樣:手腕發力,臂不動,力從腰起。
練到第七遍時,林子裏傳來異響。
是一種極輕的、衣料摩擦枝葉的聲音。
還有一股殺氣。
楚明昭瞬間收勢,閃身躲到一棵古樹後。
三個黑影,從三個方向,悄無聲息地接近夜宴的方向。
黑衣,蒙麵,手裏握著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著淬毒的幽藍。
他們目標或許是蕭絕。
楚明昭的呼吸滯了一瞬。
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去報信?但是已經來不及。自己衝過去?或許會送死。袖手旁觀?如果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最後一個念頭最清晰:
他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
她咬緊牙關,往營地邊緣跑去。
一邊跑,一邊放聲尖叫:
“有刺客——!!!”
聲音尖利,劃破夜空。
營地瞬間大亂。
篝火被踢翻,酒盞碎裂,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呼喝混成一片。護衛拔刀的聲音,箭矢上弦的聲音,腳步聲雜遝。
那三個刺客顯然沒料到這一出,動作滯了一瞬。
就這一瞬,夠了。
蕭絕已經從席間起身,長劍在手。他身邊的護衛迅速圍攏,將他護在中間。
刺客見事敗,不退反進,直撲而來!
楚明昭沒有停。
她繞了個弧線,從側麵衝向蕭絕的方向。手裏還攥著那支烏木簪。
第一個刺客被護衛攔下,正在纏鬥。
第二個刺客突破防線,短刃直刺蕭絕後心!
楚明昭看見蕭絕轉身,格劍,但左側空門大開。
第三枚暗器,從樹林深處射出。
是一枚三棱鏢,帶著幽藍的光,破空聲尖銳。
目標卻不是蕭絕。
而是她。
蕭絕也看見了。
他瞳孔驟縮,想拉她,但距離太遠。
楚明昭看見了那道逼近的寒光。
她沒有躲。
反而往前撲了一步,撲向蕭絕左前方。
“噗嗤。”
鏢刃入肉的聲音,很悶。
左肩傳來劇痛,像被燒紅的鐵釘鑿穿。毒性的灼燒感迅速蔓延,半邊身子瞬間麻了。與此同時烏木簪刺向了蕭絕左側方刺客的眼睛。
刺客發出一聲慘嚎,鬆了短刃,雙手捂臉倒地。
楚明昭也倒了。
摔在地上時,左肩的傷口撞到碎石,痛得她眼前發黑。
視線模糊前,她看見蕭絕一劍刺向最後一個刺客。劍拔出時血雨噴濺。
然後他衝到她麵前,蹲下,扶起她。
“楚明昭!”他聲音嘶啞,完全失了平時的冷靜。
她想說“奴婢在”,但喉嚨發不出聲音。
蕭絕撕開她左肩的衣料,三棱鏢還嵌在肉裏,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黑。
他臉色鐵青。
“誰準你擋的?!”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楚明昭扯了扯嘴角,想笑,但隻咳出一口血沫。
“……主人若死,”她氣若遊絲,“奴婢……也無處可去。”
話音落,眼前徹底黑了下去。
再醒來時,是在蕭絕的主帳裏。
燭火通明,藥味濃烈。
她躺在厚軟的氈毯上,左肩被層層包紮,但疼痛依然尖銳,渾身像散了架。
帳內隻有一個人。
蕭絕坐在矮榻邊,正用濕布擦拭她的臉。
他擦得很慢,很仔細。
“醒了。”
楚明昭想坐起來,被他按回去。
“別動。”他說,“鏢取出來了,毒也解了。但傷得深,得養一陣。”
她看著他。
燭光下,他眼下有濃重的青黑,外袍還沾著血汙。,然是守了整夜。
“刺客……”她開口,聲音沙啞。
“死了。”蕭絕打斷她,“一個活口都沒留。”
“背後的人……”
“在查。”
他放下濕布,站起身,走到她榻邊。俯視著她蒼白如紙的臉。
“為什麽擋。”他問,不是質問,是某種更深的東西。
楚明昭與他對視。
“因為主人說過,”她慢慢說,“奴婢是您的刀。刀……不能讓自己的主人先死。”
蕭絕沉默。
帳內隻有燭火劈啪的輕響。
良久,他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
力道不重,但迫她抬頭。
“楚明昭,”他聲音很低,“你這條命,現在是我的了。”
她沒躲。
“一直都是。”
蕭絕鬆開手。
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放在她枕邊。
“這藥祛疤。”他說,“女孩子身上留疤,不好看。”
楚明昭盯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
“主人。”。
“嗯?”
“您手腕上……有牙印。”
蕭絕動作一頓。
他抬起右手手腕。那裏確實有一圈清晰的牙印,滲著血絲,已經結了一層薄痂。
是昨夜她毒發劇痛時,無意識咬的。
他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狗咬的。”
楚明昭沒接話。
等蕭絕重新坐回矮榻時,她才輕聲開口:“留個印記……怕主人忘了今日。”
蕭絕抬眼看她。
燭火在他眸中跳躍,映出某種複雜難辨的情緒。
“忘不了。”他說。
然後補了一句,聲音很輕:
“你也是。”
帳外傳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整齊劃一,漸行漸遠。
楚明昭重新閉上眼睛。
左肩的疼痛還在,但心裏某個地方,卻奇異地安穩下來。
她看到桌上放著烏木簪,簪尖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第一次為他殺人。
第一次為他流血。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除了算計和審視之外的東西。
像冰層裂開一道縫隙,漏出萬年不化的冰水。
她知道,有什麽東西,從今夜開始,不一樣了。
窗外天色將明。
晨光透進帳簾時,她聽見蕭極低聲吩咐帳外的親衛:“去查。昨夜那枚鏢,來自哪裏。還有把她的烏木簪,重新淬一遍毒。”
聲音頓了頓,語氣很硬。“要見血封喉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