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圍獵複仇
字數:6496 加入書籤
圍獵場的晨霧還沒散盡,馬蹄聲已經震得地麵發顫。
楚明昭勒住韁繩,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連綿的營帳和旗幟。
皇家圍獵,幾乎半個朝廷的人都來了。
文武百官、世家子弟、還有各府的公子小姐,人人華服駿馬,弓箭在背。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紅色的騎裝,是蕭絕讓人新裁的。
料子很好,但顏色太紮眼,紅的像血。
“跟緊我。”蕭絕策馬從她身邊經過,丟下一句。
他的馬是純黑的西域良駒,高大神駿,襯得他一身玄色獵裝愈發凜然。
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低頭行禮。
楚明昭驅馬跟上,保持半步的距離。
她能感覺到無數目光落在身上。
帶著探究,好奇,還有幾道嫉妒。
蕭絕今年20了,想嫁個攝政王的貴女比比皆是。
可他至今尚未婚配,瘋言瘋語自然很多。
可是他從來不在乎。
楚明昭看向右前方。
一個十七八歲的錦衣少年,眉宇間帶著驕縱之氣,正斜眼睨著她,嘴角撇著不屑的弧度。
趙成璧。
戶部尚書趙謙的獨子,柳姑娘的表兄。也是她母妃之死的嫌疑人之一。
楚明昭的手指收緊韁繩。
“看見他了?”蕭絕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很輕。
“嗯。”
“今天獵場人多,亂。”蕭絕頓了頓,“出點意外,很正常。”
說完,他策馬加速,匯入前方王公貴族的隊伍。
楚明昭留在原地,看著趙成璧的方向。
獵號吹響,人群散入圍場。
樹林茂密,晨光從枝葉縫隙漏下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
楚明昭驅馬慢行,弓箭搭在膝上,眼睛卻不在獵物上。
她在找人。
半個時辰後,在一處溪澗邊看見了。
趙成璧正和幾個狐朋狗友炫耀新得的寶弓,笑聲張揚。
他們剛射中了幾隻野兔,掛在馬鞍旁,血淋淋地晃蕩。
楚明昭勒馬停在樹後,靜靜觀察。
溪澗邊的路很窄,一側是陡坡,長滿青苔。
另一側是深澗,水流湍急。
趙成璧他們正沿著那條路往前走,準備去更深的林子。
她下了馬。
從馬鞍袋裏取出一卷細細的麻繩。
是昨天從雷師傅那裏“借”的,是打算綁箭袋用的。
繩子很細,但韌。
她蹲在路邊的灌木叢後,將繩子兩頭分別係在兩棵碗口粗的樹上,橫拉在離地一尺的高度。
然後從地上抓起一把濕泥,仔細塗抹在繩子上。
麻繩染了泥色,隱在斑駁的光影裏,幾乎看不見。
做完這些,她退回到更深的樹叢後,伏低身子。
馬蹄聲漸近。
趙成璧一馬當先,正回頭跟同伴說笑,沒有留意腳下的路。
馬腿絆上麻繩的瞬間,他還沒反應過來。
那匹馬驚嘶一聲,前腿被絆,整個往前栽去!
“啊!”
驚呼聲和馬的嘶叫聲混在一起。
趙成璧被甩出馬背,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直摔下陡坡。
慘叫聲一路滾下去,撞在岩石上,悶響連連。
他的同伴們慌忙勒馬,亂成一團。
“成璧!”
“快下去救人!”
楚明昭伏在樹叢後,一動不動。
她看見趙成璧躺在坡底,腿不自然的扭曲著,臉上全是血。人已經昏過去了。
他的同伴連滾帶爬下去,七手八腳地抬人。
等人群簇擁著抬走趙成璧,喧嘩聲遠去,她才慢慢起身。
走到係麻繩的樹邊,解開一頭,將整根繩子收回,卷好。
麻繩上沾著泥,還有一點馬腿擦破皮留下的血漬。
她盯著那點血跡看了兩秒,然後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吹燃。
火苗舔上麻繩,迅速蔓延。
麻繩燒得很快,發出刺鼻的氣味。她一直等到整根繩子燒成灰燼,才用靴底碾了碾,混進泥土裏。
做完這一切,她重新上馬,調轉方向,往營地方向去。
路上“偶遇”了幾隻野兔,她射中兩隻,掛在馬鞍旁。
回到大營時,已是午後。
營地裏氣氛有些詭異。不少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看見她回來,眼神閃爍。
楚明昭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蕭絕的帳前。
蕭絕正坐在帳外矮榻上喝茶,見她回來,抬了抬眼。
“收獲如何?”他問。
楚明昭解下那兩隻野兔,放在地上。
“兩隻兔子。”
蕭絕掃了一眼兔子,又看向她:“就這些?”
“就這些。”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楚明昭身體微僵。
蕭絕掰開她的手指,掌心向上。
指尖有細微的灼痕,是剛才燒繩子時燙到的。
還有一點沒洗幹淨的泥漬,藏在指甲縫裏。
“手法稚嫩。”他鬆開手,語氣聽不出情緒,“但心思夠毒。”
楚明昭垂下眼。
“奴婢不知王爺在說什麽。”
蕭絕笑了。
他轉身走回矮榻,從案上拿起一個錦袋,扔給她。
“賞你的。”
楚明昭接住。錦袋很沉,裏麵是一對赤金鑲寶石的護腕,做工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
“明日開始,戴這個練箭。”蕭絕說,“手受傷了,還怎麽握弓?”
她攥緊錦袋。
“謝主人。”
蕭絕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楚明昭轉身,走出幾步,又停住。
蕭絕已經重新端起茶杯,垂著眼看茶湯,側臉在午後的光線下,平靜無波。
“主人。”她叫了一聲。
“嗯?”
“趙公子他……傷得重嗎?”
蕭絕抬眼,看向她。
目光很靜,像深潭。
“腿斷了,肋骨折了三根,臉上可能會留疤。”他一字一頓,“太醫說,至少躺半年。”
楚明昭點點頭。
“那奴婢告退。”
她轉身離開,步子很穩。
走出營地,回到自己的小帳,她才鬆開緊攥的手。
掌心全是汗。
錦袋的絲線硌得皮膚發紅。
她打開錦袋,取出護腕。赤金的底子,鑲著鴿血紅的寶石,在帳內昏暗的光線下,依然熠熠生輝。
很漂亮。
也很重。
她戴在手腕上,大小剛好。
她抬起臂,對著帳簾縫隙漏進的光。
寶石折射出冰冷的、血一樣的光澤。
就像是蕭絕那顆心。
帳外傳來腳步聲。
是蕭絕的心腹,隔著帳簾低聲道:“郡主,王爺讓屬下來取一樣東西。”
“什麽?”
“您今天帶回來的……繩子。”
楚明昭沉默片刻。
“燒了。”
帳外靜了靜。
“灰呢?”心腹問。
“撒溪澗裏了。”
腳步聲遠去。
楚明昭坐在帳中,看著腕上那對華貴的護腕。
他知道。
從頭到尾都知道。
他讓她去做,看著她做,然後來收尾。
像一場精心設計的教學。
她摘下護腕,放在枕邊。
然後躺下,閉上眼。
腦海中回放的,不是趙成璧摔下陡坡的慘狀。
是蕭絕握住她手腕時,指尖的溫度。
和他那句:
“手法稚嫩,但心思夠毒。”
不像是責備。
而是……讚賞?
帳外傳來獵場收兵的號角聲,悠長而蒼涼。
暮色四合。
她蜷縮起來,把臉埋進枕頭。
手腕上,還殘留著金器冰涼的觸感。
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