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陪朕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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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俯身時,鳳冠上的珍珠流蘇垂落眼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在他驚惶的瞳孔裏看見自己猩紅的倒影。這張年輕的臉上,眉骨處的弧度與魏太師如出一轍。當我鬆開手時,他慌忙後退半步,腰間玉佩撞在廊柱上,清脆聲響驚飛了梁間棲著的夜梟。
    轉身踏入禦書房的刹那,檀木香混著未幹的墨汁氣息撲麵而來。案頭攤開的輿圖上,某處邊關要塞被朱砂重重圈起。我撫過冰涼的圖紙,忽然輕笑出聲 —— 魏太師的兒子,倒成了送上門的棋子。
    案頭燭光搖曳,在鎏金雲紋的禦案上投下細碎的光暈。我垂眸凝視著眼前一摞摞奏章,指尖拂過暗紋織錦的奏章封麵,將它們一本本對齊,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殿內回響。燭火忽明忽暗,映得朱批上的字跡似在跳躍,我屏氣凝神,逐頁翻看,每一行文字都不放過,仔細確認是否有漏批之處。墨香與龍涎香交織,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是在處理國事,還是在與千萬人的命運對話。
    確認無誤後,我輕叩鎏金獸首環,喚來陳公公。身著緋色宮袍的老太監弓著腰疾步而入,發間的銀絲在燭光下微微閃爍。“將這些奏章呈給陛下過目。” 我將奏章推至案邊,指尖不經意間劃過冰涼的青玉鎮紙。
    陳公公原本恭順低垂的頭猛然抬起,臉上瞬間浮現出為難之色,蠟黃的麵皮皺成一團,渾濁的眼珠不安地轉動著。他喉結上下滾動,嘴唇翕動,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滿是褶皺的手在袖中攥成拳頭又鬆開,最終才用那尖細又帶著幾分怯意的嗓音說道:“娘娘,陛下此刻還在魏皇後的宮中歇著呢,老奴實在是叫不動啊。娘娘,依老奴看,還是直接發給奏事處吧。” 說話間,他佝僂的脊背彎得更低,仿佛隨時要將自己藏進地磚的縫隙裏。
    殿外的風卷著幾片枯葉撲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我望著陳公公戰戰兢兢的模樣,心底泛起一絲苦澀。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護甲,冰涼的觸感從指腹傳來,我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應道:“好吧,待皇上醒後,記得通知本宮。” 說罷,我緩緩起身,廣袖掃過案角,驚起幾縷未燃盡的香灰。
    踏出殿門,晨曦已悄然浸染天際。宮牆高聳,將第一縷霞光割裂成細碎的金箔。我踩著青磚上斜長的影子,朝著慈寧宮的方向走去,鳳紋繡鞋與地麵相觸,發出細碎的聲響。晚風掠過鬢邊的珍珠步搖,傳來遠處宮殿隱約的絲竹聲,而我心中,卻如這暮色下的宮闕,滿是無法言說的悵惘 。
    晨曦透過雕花窗欞,在太後寢宮的金磚地上投下細碎光影。我與其餘三位皇後、十數位嬪妃按位跪坐,鎏金香爐裏的龍涎香嫋嫋升騰,將滿室寂靜熏得愈發凝滯。廊下銅漏滴答作響,不知過了幾刻,才見珠簾輕晃,魏皇後扶著皇帝緩步入內。
    皇帝玄色龍袍的暗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眼下青黑濃重,冠冕上的東珠隨著步伐輕輕顫動。魏皇後鬢邊的珍珠步搖歪斜,絳紫色華服沾著幾縷草屑,兩人周身縈繞著難以言說的疲憊與狼狽。
    “辰兒,你這總不上朝也實在荒唐,天下大事交由誰來處理?” 太後手中的翡翠佛珠猛地一滯,鳳目掃過二人,威嚴的聲音震得殿內鴉雀無聲。窗欞外的雀鳥驚飛而起,撲棱棱的聲響更襯得氣氛壓抑。
    “朝中那麽多大臣,自然會替朕分憂。” 劉辰往軟墊上一靠,玉帶扣硌得他皺眉,聲音像被抽去筋骨般綿軟無力,連腰間的螭紋玉佩都垂得毫無生氣。
    太後摩挲著佛珠的手指頓了頓,金護甲劃過檀木扶手發出細微聲響:“我看今後你還是好好上朝。你若覺得政務太累,可由幾個皇後垂簾聽政在背後支持你。” 她望著形容憔悴的兒子,語氣難得透出幾分憐惜。
    皇帝忽然坐直身子,目光穿過層層紗幔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像在探究什麽秘密 —— 自入宮以來,他便對我超乎常人的精力充滿好奇。無論是徹夜批完奏章,還是侍寢後仍能神色如常地處理政務,我永遠像不知疲倦的銅鑄金人。“那就讓裴皇後陪著朕上朝吧。”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魏皇後精心描繪的丹蔻深深掐進掌心,繡著並蒂蓮的袖口微微發顫。她強撐著笑意向前半步,鬢邊珠翠相撞發出細碎聲響:“皇上,臣妾也想為您分憂。” 昨夜她在椒房殿徹夜伺候皇帝,此刻換來的卻是被排除在外的結局,委屈與妒火在眼底翻湧,她狠狠剜了我一眼。
    “愛妃,你在宮中休息。”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語氣雖柔卻透著疏離,“此等累人的活兒,不適合你做。裴皇後文韜武略,精力充沛,就讓她去。好了,就這麽定了,以後裴皇後陪朕上朝!”
    我斂衽福身,指尖觸到冰涼的金磚。餘光瞥見魏皇後攥緊的拳頭,而太後輕撫佛珠的動作漸漸舒緩,滿意的笑意爬上眼角:“如此,為娘便可放心了。”
    眾人附和:“這樣便好!”
    我垂眸立在眾後妃之間,餘光瞥見兩側投來的冷冽目光。陳樂尚的茜色襦裙繡著並蒂蓮,她隆起的小腹將衣料撐得微緊,那雙春水般的眸子卻始終含著暖意,望著我時仿佛浸著蜜糖,連鬢邊顫巍巍的珍珠步搖都似在頷首讚許。其他後妃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護甲,麵上雖無波瀾,卻讓周遭空氣都結了冰,我能想象到她們心底翻湧的醋意,正如同驚蟄時節的春潮,隨時會漫過堤岸將陳樂尚淹沒。
    廊下紅漆柱倒映著我們相視而笑的身影,命運的絲線不知何時將我與這位有孕的樂尚係在了一處。帝王的恩寵如同懸在頭頂的紅綢,看似華美,卻也將我們勒得喘不過氣,成了這深宮之中相互扶持的難姐難妹。
    自慈寧宮請安歸來,劉辰踏著滿地碎金而來,玄色龍袍上的金線蟠龍若隱若現。他伸手要牽我的腕子,溫熱的指尖即將觸及肌膚時,我鬼使神差地後退半步,廣袖掃過他腰間玉佩發出清響。帝王墨色的鳳眸閃過一絲詫異,眉峰微蹙如遠山凝黛,嘴角卻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怎麽,裴皇後吃醋了?” 他故意拖長尾音,眼底流轉著少年般的狡黠,全然不見平時的冷峻模樣,倒像極了當日在後花園偷折花枝被我撞見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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