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霸終究是小覷了柳清風。交手不過數十回合，他便已氣血翻湧，握著法器的手微微發顫——這位看似溫和的上仙，竟藏著如此深不可測的實力，自己拚盡全力也難以招架。
    他實在想不通。當年誅仙台外，柳清風明明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淡漠模樣，仿佛三界興衰都與他無關。可如今，為了帶走可欣那縷殘存的仙魂，他竟像換了個人一般，招招狠戾，眼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急切。一道道炫目的仙術自柳清風指尖劈來，金光裹挾著凜冽的殺意，每一擊都直取要害。那股同歸於盡般的衝勁，讓葛天霸的防線在短短幾個時辰內便搖搖欲墜，連喘息都帶著血腥味。
    “柳清風！”葛天霸擦去唇角血跡，聲音嘶啞卻帶著狠勁，“就算今日魂飛魄散，我也絕不會把可欣交給你！不過……你那徒兒，我倒是可以還給你！”
    “十葉在哪？”柳清風的聲音陡然一緊，方才還冷如冰霜的眼底，驟然掀起複雜的波瀾——有驚，有急，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平靜湖麵被投進了石子。
    葛天霸心中一動，瞬間猜到了七八分。看來，那個叫竹十葉的小丫頭，在柳清風心裏的分量，怕是不亞於可欣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他忽然覺得好笑，喘著氣說道：“你既為竹十葉而來，直接開口便是，何至於跟我死戰這一天一夜，鬧得兩敗俱傷？”
    柳清風懶得與他廢話，周身仙力再次暴漲，語氣冷得像淬了冰：“少囉嗦，帶路！”
    這一次，他連最後一絲偽裝都卸下了。眼底的急切再也藏不住，仿佛多耽擱一刻，便是萬劫不複。
    葛天霸望著柳清風的眼神，竟生出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恍惚。在這人心詭譎的魔界，柳清風身上那份執拗的孤勇，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讓他不由得生出敬意；可對方眼底深藏的鋒芒與決絕，又透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讓他不敢有半分輕慢；再想到這人不惜以身涉險闖入魔界，所為不過是一個凡人的女子，又讓他暗自生出幾分說不清的憐憫。
    幾人沉默著穿過廊道，經過那座封存可欣仙子仙體的冰屋時，寒氣如無形的蛇，順著衣縫往裏鑽。冰屋的石門上凝結著厚厚的霜花，隱約映出裏麵冰棺的輪廓，葛天霸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仿佛那冰寒能凍透人的魂魄。
    可剛踏入冰屋後方的密室，所有人都如遭雷擊，釘在了原地。
    本該整潔肅殺的密室裏，此刻狼藉一片。堅韌的玄鐵藤條斷成數截，散落在地，有些斷口還帶著新鮮的綠意，顯然是剛被暴力扯斷；幾個膀大腰圓的守衛保持著防禦的姿態，身軀卻僵硬如石雕，雙目圓睜，瞳孔裏凝固著來不及消散的驚恐，仿佛在瞬間被抽走了魂魄。
    唯獨那該被囚禁在此的竹十葉，連一絲氣息、一縷衣袂都未曾留下。
    “人在哪兒？”
    柳清風的聲音像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在密室裏蕩開冷冽的回音。他死死盯著葛天霸，周身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冰刃。
    葛天霸張著嘴，喉嚨裏像堵著滾燙的烙鐵，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看看僵死的守衛，又瞅瞅空蕩蕩的囚位，腦子裏一片空白——這密室布下了三重結界，守衛皆是魔界頂尖高手，怎麽可能有人悄無聲息地帶走一個大活人？他臉上血色褪盡，隻剩下全然的茫然，呆立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說啊？！”
    柳清風猛地踏前一步，怒火如岩漿般噴薄而出，聲音裏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與暴怒：“你們這些惡魔！到底把十葉怎麽樣了？！”
    “不……不是我們！”葛天霸被這聲怒喝驚得一個激靈，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氣裏帶著連自己都不信的慌亂，“看這情形，像是被人劫走了！”他怎麽也想不通，這魔界之中，還有誰有如此通天的手段，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劫人？
    可眼下根本不是深究的時候，他看著柳清風那雙幾乎要噬人的眼睛，心知若是找不到竹十葉，自己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他猛地回頭，對著密室門口嘶吼：“快！所有人都動起來！給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今日若找不到十葉，”柳清風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一字一句砸在地上，“這魔界，也該換換魔君了！”
    葛天霸渾身一顫，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知道，這話不是威脅，是預言。
    柳清風隻覺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鈍痛順著血脈蔓延開，連指尖都泛起發麻的涼意。先前還能強撐著告訴自己隻是暫時分離，尋回來便是，可此刻那點自欺欺人的底氣碎得徹底——這不是尋常的擔憂，是五髒六腑都跟著揪緊的恐慌，是明明白白意識到“要失去”的絕望。他望著魔宮穹頂那片沉沉的暗紫色，喉間發緊，十葉若是真的找不回來，他這條命大約也隻剩個空殼了，連呼吸都會變成日複一日的淩遲。
    說不清是直覺還是執念，柳清風認定十葉就在這魔界深處，被什麽人藏得嚴嚴實實。於是他賴在魔宮不走了，白日裏對著殿中那株不開花的魔植枯坐，夜裏便在宮牆下踱步，一身清逸的白衣襯著周遭的暗黑魔氣，倒像是釘在這魔域裏的一根刺。
    葛天霸被這尊大佛纏得沒了法子。論實力，柳清風的修為深不可測；論理，對方又是為尋人才滯留，動不得也趕不得。無奈之下，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最尊貴的禮儀供奉著——每日三頓用靈泉烹製的仙食，夜裏安排上綴滿夜明珠的寢殿，連伺候的魔侍都挑了最懂規矩的，生怕哪點怠慢了，這位看似溫和的客人會當場掀了他的魔宮。
    “柳仙長，今日尋來的魔界輿圖，標注了近百年有異動的秘境，您要不要過目？”葛天霸搓著手，笑得一臉殷勤。
    柳清風抬眸，眼底那片化不開的憂慮淡了些，接過輿圖時指尖微顫：“多謝魔君。”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隻要還沒找到十葉，他便會一直賴下去，哪怕耗到這魔宮的磚瓦都朽了，也絕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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