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魔界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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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葉昏沉間隻覺指尖黏膩,費力睜開眼,才發現傷口又在滲血,暗紅的血珠順著腕間滑落,地上接血的容器不知被換了多少次。她恍惚望著那抹刺目的紅,心頭泛起一陣荒謬的茫然——自己的血怎麽會這樣多?仿佛永遠也流不盡。
這不見天日的黑屋不知困了她多久,沒有窗,沒有光,隻有石壁滲進來的寒氣日夜啃噬著四肢百骸。她估摸著該有一個月了,畢竟那種每分每秒都像被扔進油鍋煎熬的日子,漫長得足夠磨碎任何堅韌的心性。更離奇的是,整整一月水米未進,血也流了一月,她竟還吊著一口氣。
意識剛清醒幾分,門外便傳來沉重的鎖鏈聲。十葉本能地蜷縮起身子,上次送飯的魔侍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還烙印在腦海裏。可這次進來的是個麵生的婢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香氣絲絲縷縷鑽進鼻腔,勾得她五髒六腑都在叫囂。
前幾次她都抵死不接,寧願餓死也不願承這魔界的恩惠。可此刻指尖的冰涼與喉頭的幹渴交織著襲來,一個念頭猛地撞進腦海:再不吃,就真的要像那些被拖出去的少女一樣,變成亂墳崗裏的一抔土了。
婢女遞粥時,她懷裏突然滑出個硬物,“啪嗒”一聲落在地上。那是枚墨色玉牌,質地溫潤,上麵刻著繁複的花紋——那日晨起梳妝更衣來得急,前一晚葛正瞳給她的那枚黑色玉牌還放在懷裏。
婢女眼尖,撿起來掂量著:“這玉牌倒別致。”說著便捏在手裏把玩,指尖反複摩挲著上麵的紋路。
那婢女回去後在房間又反複把玩那玉牌,恰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葛正瞳負手而入,目光掃過婢女手中的玉牌,眉頭一蹙:“這東西哪來的?”
婢女嚇得手一抖,慌忙跪下:“回、回殿下,是密室裏關著的那位姑娘掉的……就是、就是大王吩咐要好好看管的那個……”她不敢隱瞞,把這些天關押十葉和方才送飯時的情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葛正瞳盯著那枚玉牌,眸色沉沉。
葛正瞳在魔界做了千年太子,卻活得比閑散仙僚還要隨性。朝堂議事從不見他身影,仙魔兩界打得天昏地暗時,他正窩在寢殿裏擺弄新得的靈草;就連魔尊父親納了第幾房側妃、又和哪個部族起了爭執,他都懶得抬眼皮問一句。
若不是那枚通體泛著幽光的玉牌,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踏足魔尊寢宮後的那間密室。若不是他在父親貼身侍女袖中瞥見那抹熟悉的幽光時,心想父親又在為病榻上的可欣仙子尋續命的祭品了,他也不會意識到這次被鎖進密室的,竟是十葉!
太子殿下!守在密室青銅門前的魔族衛兵剛想攔,卻被他眼風掃過,瞬間僵在原地。那扇刻滿鎮魂符文的石門在他掌下緩緩開啟,撲麵而來的血腥味裏混著十葉身上特有的青草氣,刺得他心口一陣發緊。
密室內隻有幾盞幽冥燈懸在梁上,昏黃的光線下,十葉被玄鐵鎖鏈縛在祭台上,黃袍早已被血浸透,原本瑩潤的臉頰毫無血色,睫毛上還凝著未幹的淚痕。就在葛正瞳踏入的刹那,十葉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終是無力地垂落,徹底暈了過去。
“該死。”他低咒一聲,袖中靈力翻湧,藤鏈應聲而斷。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打橫抱起,十葉輕得像片羽毛,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葛正瞳用結界將人護在其中,足尖一點便隱入暗影,隻留下滿地斷裂的藤鏈在黑暗中輕晃。
東宮寢殿的暖玉床上,十葉安靜地躺著。葛正瞳坐在床邊,指尖撫過她腕上深紫的血痕,眸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墨——這千年太子他當得渾渾噩噩,卻唯獨見不得十葉受半分委屈。父親的事,他管不著,可十葉的事,他管定了。
葛正瞳指尖凝起幽藍微光,隨著他手腕輕旋,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無聲無息地籠住整座寢宮。這結界隱於梁柱雕花之間,看似虛無,卻如銅牆鐵壁般將內外隔絕——風穿不透,聲傳不出,便是修為再高的修士,也隻會在結界邊緣迷失方向,尋不到半分入口。
寢宮內燭火搖曳,映著他素日裏冷冽的眉眼,此刻卻染了幾分難得的柔和。他為十葉褪去外袍,隻著一件月白中衣,親自擰了溫熱的帕子,動作輕柔地為昏迷的十葉擦拭臉頰。十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陰影,唇色有些蒼白,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葛正瞳坐在床邊,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臉上,指尖拂過她微涼的手背時,動作輕得仿佛怕驚擾了一場易碎的夢。
殿外風雨漸起,結界內卻靜得隻有燭花偶爾輕爆的聲響,他守著這一方小天地,守著昏迷的人,像守著一個不容外人窺探的、獨屬於他的秘密。
魔界環境惡劣,暴風惡雨是尋常事,葛正瞳常常為了能吸一口幹淨的空氣而跑到人間去。漸漸得他越發喜愛人間,討厭魔界。他希望自己隻是一個凡人,有正常的愛恨情仇,過尋常的煙火日子。當他第一次在酒肆見到十葉時,這種渴望越發強烈。許是十葉的美貌吸引了他,許是十葉臉上的恬靜表情吸引他,總之,在他見過一次之後,他就深深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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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魔宮大殿內,魔氣如實質般在梁柱間流轉,銅鶴香爐裏升起的黑煙扭曲盤旋,映得殿中眾人麵容半明半暗。葛天霸斜倚在正殿中央的玄鐵寶座上,鎏金鑲嵌的袍角垂落地麵,襯得他本就魁梧的身形愈發壓迫。寶座兩側,左列站著幾位麵色沉凝的肱骨大臣,錦袍玉帶卻掩不住袖中暗藏的殺機;右列則是清一色玄衣勁裝的鐵手衛,個個目露凶光,指節因常年握兵器而泛著青白色,手背上猙獰的疤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吳鷹立在離葛天霸最近的位置,玄色短打勾勒出緊繃的肌理,左臂上纏著的繃帶已盡數除去,裸露的皮膚上淡粉色的新肉取代了往日的猙獰傷口——顯然,他不僅傷愈,功力怕是比從前更勝一籌。他垂著眼簾,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軟劍劍柄,隻需葛天霸一聲令下,便能在瞬息間直取來人要害。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柳清風白衣勝雪的身影逆光而立,衣袂上沾染的凡塵尚未拂去,卻絲毫不減其清逸之氣。他緩步踏入殿中,目光掃過兩側殺氣騰騰的陣仗,眉峰微挑,唇邊卻噙著一抹淡然笑意。
“吆!”葛天霸率先打破沉寂,粗啞的嗓音在大殿裏回蕩,帶著幾分刻意的戲謔,“柳上仙幾時得空來我魔界閑逛了?莫不是天界待膩了,想換個地方清修?”他說著,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像是在給底下人傳遞某種信號——鐵手衛們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腳邊的地磚幾乎要被踏碎。
柳清風卻恍若未覺,拱手作揖時衣袂翻飛,帶起一陣清冽的仙氣,竟將周遭的魔氣逼退了些許:“魔尊說笑了。”他語氣溫和,目光卻直直對上葛天霸,“在下自不會閑逛。”
葛天霸喉間發出一聲低笑,手指停下了敲擊:“哦?那柳上仙大駕光臨,是為了什麽?”
“此番前來,”柳清風話鋒一轉,語氣添了幾分客氣,“是想看看魔尊和可欣仙子近來過得可好。”
“托柳上仙的福。”葛天霸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一切安好。”他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在柳清風臉上轉了一圈,“說起來,可欣正要蘇醒呢。柳上仙若是思念你的師妹,不妨移步去鄙人後宮瞧瞧——正好,讓她醒來第一眼,就能看見娘家親人,也算是全了你們的同門情誼。”
這話看似溫和,卻字字誅心。後宮乃魔尊私域,將可欣囚於其中已是羞辱,此刻讓柳清風去“探望”,無異於逼著他承認師妹已淪為魔宮禁臠。
柳清風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指尖微微收緊,藏在寬袖中的拂塵穗子無風自動。他抬眼望向葛天霸,眸光清冽如冰:“魔尊既知可欣是在下師妹,便該知曉她素來心向正道,怎堪屈居魔宮後宮?”
“屈居?”葛天霸猛地拍了下扶手,玄鐵座椅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柳清風,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天界瑤池嗎?”他霍然起身,魔氣壓得殿中燭火齊齊矮了半截,“進了我魔宮的門,是龍得盤著,是鳳得臥著!可欣現在是我的人,醒不醒來、何時醒,都由我說了算!”
吳鷹的手已然按在了劍柄上,鐵手衛們齊齊向前半步,玄色身影如潮水般逼近,殺氣幾乎要將整個大殿掀翻。
柳清風卻不退反進,白衣在魔氣中宛如一盞孤燈:“魔尊若是執意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氣。”他抬手拂過拂塵,雪白的穗子陡然繃直,化作一柄閃著寒光的銀絲軟劍,“今日,我必須帶可欣走。”
“帶她走?”葛天霸怒極反笑,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柳上仙怕是忘了,上次在誅仙台外,是誰被我鐵手衛追得差點魂飛魄散?”他朝吳鷹使了個眼色,“吳鷹,讓柳上仙好好回憶回憶,我魔宮的規矩!”
吳鷹應聲而出,軟劍出鞘的瞬間帶起一道淩厲的破空聲,直刺柳清風麵門。白衣與玄影在大殿中央驟然相撞,劍氣與魔氣激蕩,燭火瞬間熄滅,隻餘下兵刃交擊的脆響在空曠的大殿裏炸開——一場硬仗,終究是避不開了。
柳清風早派青蛇君查探過魔君搜羅民間少女的異動,那些被擄走的女子鮮血最終流向何處,他心中明鏡似的——定是用來供養呂可欣的。
此番他踏破魔域結界而來,真正的目標是那竹十葉,可他偏不提十葉,開口便要呂可欣。要知道,在魔君葛天霸心裏,呂可欣可比那竹十葉金貴百倍,簡直是心尖上的肉。
這便是柳清風的算計。他算準了葛天霸對呂可欣的在意,故意用聲東擊西的法子,先拋出一個更讓對方心驚的要求。如此一來,葛天霸的思緒定會被攪亂,注意力全被“要帶走呂可欣”這件事牽走,哪還能冷靜琢磨柳清風的真正意圖?
等竹十葉被悄無聲息地帶走,葛天霸回過神來,多半也不會太過動怒。畢竟,比起失去心尖上的呂可欣,丟了幾片竹十葉實在算不得什麽。他再橫,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小損失”,真的和天界撕破臉皮,掀起一場得不償失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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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鷹在柳清風麵前哪裏有半分勝算?不過一個照麵,柳清風身形未動,隻抬手拂袖間帶起一道清冽罡風,吳鷹便覺一股沛然巨力迎麵撞來,胸口像是被重錘碾過,悶哼都來不及出口,便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滑落在地,掙紮著連手指都抬不起,早已沒了再戰之力。
其餘鐵手衛見狀,嘶吼著輪番撲上,刀光劍影裹挾著惡風直逼柳清風麵門。可柳清風足尖輕點,身影在亂陣中如閑庭信步,指尖或彈或點,看似輕描淡寫,落在人身上卻重逾千鈞。那些鐵手衛剛近身便慘叫連連,有的手腕被震斷,有的膝蓋被卸脫,一個個連招式都沒能完整使出,便紛紛栽倒在地,疼得在地上翻滾哀嚎,不過片刻功夫,地上已橫七豎八躺了一片。
眼看手下盡數潰敗,葛天霸臉色鐵青如鐵,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瞬間騰起刺目紅光,那紅光如燃燒的烈焰般翻湧跳動,將他眼底的怒火與殺意盡數點燃——顯然,這天界來的柳清風,是真的逼得他不得不親自出手了。
柳清風眸色一沉,周身仙光驟然流轉,雙掌緩緩推出,一道澄澈如泓泉的藍光自掌心迸發,帶著清冽的天界靈氣直逼葛天霸。那藍光落在葛天霸身上的刹那,他渾身筋骨猛地發出一陣劈啪爆響,像是有無數股蠻力要衝破皮肉的束縛。
不過瞬息之間,葛天霸的身形竟如吹氣般暴漲數倍,原本合身的玄甲被撐得寸寸碎裂,青黑色的皮膚裂開道道猙獰紋路,內裏翻湧著暗紅血氣。他仰頭發出一聲震得洞窟簌簌掉灰的咆哮,額間生出彎月狀的尖角,嘴角咧開至耳根,露出兩排森白獠牙,眼瞳燃著猩紅鬼火——正是紅魔一族最駭人的原型。
“找死!”葛天霸巨掌一揮,帶著焚山煮海的戾氣拍向柳清風。柳清風卻不慌不忙,指尖在虛空劃過一道弧光,一柄通體泛著流雲光澤的長劍應聲而現,正是清風寶劍。他握劍旋身,劍光如匹練橫空,精準劈在葛天霸的掌風之上,隻聽“錚”的一聲銳鳴,氣浪震得周遭魔族紛紛捂耳後退。
兩人就此纏鬥起來。葛天霸憑原形之力橫衝直撞,每一拳都裹挾著毀天滅地的魔焰;柳清風則仗劍遊走,劍光時而化作漫天星點,時而凝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仙法與武技交織,招式精妙絕倫。
洞窟之中,紅藍二色光芒不斷碰撞炸裂,時而有魔焰舔舐石壁,時而有仙氣凝結成霜。數十回合過去,光影繚亂間,魔族眾人隻看得目瞪口呆——兩人身法快如鬼魅,法力碰撞的轟鳴震得他們頭暈目眩,別說上前相助,就連誰占上風都辨不真切,更分不清哪道光影是自家魔君,哪道是那白衣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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