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人肩上還挎著半袋新曬的穀子，正是七日前背著娘來請竹十葉診病的陳虎。可沒等竹十葉開口問詢病情，十葉的目光便被陳虎身後的隊伍驚住——二三十個村民簇擁著他，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抱著孩童的婦人，連隔壁村賣豆腐的王老漢都擠在裏頭，手裏還攥著兩小塊溫熱的豆腐，顯然是剛收攤就趕了過來。
    竹十葉指尖還捏著開滿桃花的花枝，屋裏柳清風也停下撫琴的動作，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料到陳虎竟會帶這麽多人來。正當他們愣神之際，陳虎已大步上前，把穀子往院角一放，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臉上滿是憨厚的笑意：“姑娘，俺娘今早起來就能給俺煮粥了！您可真是活菩薩似的神醫啊！俺娘十年的眼疾這回徹底治好了！”
    他說著往身後一讓，嗓門又提高了些：“十裏八鄉的鄉親們聽說您醫術高，有的是老毛病犯了，有的是家裏娃總鬧肚子，都想請您給看看！”
    話音剛落，身後的人群便齊齊應和，聲音裹著鄉野的質樸暖意：“是啊姑娘！俺們都聽說了，您治好了陳大娘的眼疾，真是神醫啊！”
    竹十葉往日在皇宮裏，見慣了文武百官的肅穆陣仗、王公貴族的繁複禮儀，何時被這樣一群帶著泥土氣息的鄉親圍著？他們眼裏滿是期盼，話語裏全是信任，倒讓她一時忘了該如何回應，握著藥包的手微微一頓，竟就那樣呆呆地立在原地，連耳尖都悄悄紅了。
    “諸位鄉親莫急。”一道溫潤的聲音適時響起，打破了這短暫的凝滯。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柳清風從屋內走出，青衫廣袖隨著步伐輕晃，身姿挺拔如修竹，周身自帶一股清雅仙氣。他緩步走到竹十葉身後，目光掃過眾人時帶著溫和笑意，話語像春日裏的清風，讓人聽著格外舒心：“既然是來問病，便先到院中坐吧。我們家‘神醫’稍作準備，便給諸位依次診病開方，保證不耽誤大家的事。”
    說罷，他趁著眾人轉頭找地方落座的間隙，右手不動聲色地探入袖中，指尖凝起一縷淡青色靈力。隻聽“嗡”的一聲輕響，籬笆旁憑空多出一張寬大的木桌，桌上還擺著筆墨紙硯，桌旁整齊放著十幾張木凳，仿佛本就該在那裏一般。
    竹十葉側頭看了眼柳清風，見他悄悄衝自己眨了眨眼，方才的局促漸漸散去，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竹十葉回過神，先對著眾人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抬手虛引著招呼：“大家快坐，別站著累著了，尤其是老人家，小心腿腳。”說著還特意上前，扶了扶站在最前排、拄著棗木拐杖的老奶奶，將人穩穩引到離桌子最近的凳子上。
    安頓好眾人，她轉身快步回了屋。木門“吱呀”一聲輕響，不過片刻，她便提著那隻熟悉的梨花木藥箱出來——箱子邊角磨得有些光滑，看得出用了有些時日，箱麵上還刻著幾株小小的甘草圖案，那是她從前在清風崖跟著師父學習時，親手刻上去的記號，誰知師父不知何時就幫自己取了來。
    走到方桌前坐下，她將藥箱輕輕放在桌角，打開箱子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草藥香便漫了開來：裏麵整齊碼著大小不一的紙包，分別寫著“金銀花”“甘草”“當歸”等字樣，旁邊還放著一套銀質的針具、一個打磨光滑的脈枕，以及幾塊用來碾藥的瓷片。
    “下一位哪位來？”竹十葉將脈枕擺在桌中央，抬頭望向眾人。
    第一個上前的是陳虎村的李大嫂，懷裏抱著個臉蛋通紅的孩童，孩子還在小聲哭著。她快步走到桌前坐下，將孩子小心放在腿上：“姑娘，您給看看俺家娃，燒了兩天了，吃藥也不管用。平時還總鬧肚子。”
    竹十葉先伸手摸了摸孩童的額頭，又輕輕捏開他的小嘴看了看舌苔，隨後讓李大嫂把孩子的小手放在脈枕上，指尖搭在那細細的手腕上，神情專注。片刻後，她拿起柳清風備好的毛筆，在紙上寫下藥方，一邊寫還一邊叮囑：“這藥分兩次煎，早晚各一次，煎的時候放兩顆冰糖，孩子能肯喝些。”
    鄉親們順著次序挨個上前，有的是老寒腿犯了，有的是常年咳嗽，還有的是婦人氣血不足。竹十葉始終耐心十足，問診時會仔細詢問症狀持續了多久、平日裏飲食作息如何，望診時會認真觀察麵色與舌苔，切脈時指尖輕搭，神情一絲不苟，那模樣雖帶著幾分少女的青澀，卻透著讓人安心的認真。
    柳清風變出來的那一遝厚紙，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桌角，起初還高高一摞，隨著一張張藥方從竹十葉筆下流出，紙頁漸漸變薄。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最後一張紙也變成了藥方，遞到了最後一位鄉親手中。她放下筆，輕輕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看著眾人拿著藥方時感激的模樣，眼底滿是暖意。
    眾人接過藥方，有的小心翼翼疊好揣進懷裏，有的當場就對著陽光辨認上麵的字跡，拿到十葉額外贈送草藥的鄉親，更是緊緊攥著紙包，連聲道謝的話語裏滿是感激。原本熱鬧的院子裏，隨著人們三三兩兩地離去，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清淨，隻有籬笆上的牽牛花，還在風中輕輕晃著粉紫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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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虎是最後一個走的，他沒有急著離開，反而走到桌前，看著竹十葉收拾藥箱的身影，又作了個揖，語氣比先前更顯鄭重：“姑娘，今日真是多謝您了！不僅治好了俺娘，還幫鄉親們都看了病，這份恩情俺們記在心裏。隻是一直沒問您的大名，往後俺們想再來道謝，也好知道該稱呼您什麽。”
    竹十葉正將銀質針具放回藥箱，聞言抬起頭，眼底帶著淺淺的笑意，沒有半分隱瞞：“我叫竹十葉，你叫我十葉就好。那穀子你帶走，你若是有意感謝我就在這山上種桃樹。”
    “竹十葉……好名字！”陳虎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念了兩遍，牢牢記在心裏，又再三叮囑“往後有需要您盡管開口”，才扛著先前帶來的那袋穀子，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桃花穀。
    自那以後，關於“竹十葉”的傳說，就像一陣春風，從大荒山下的桃花穀吹了出去。先是十裏八鄉的人互相傳告，說桃花穀裏有位醫術高明的姑娘；接著，遠道而來求醫的人治好了病，又把她的名聲帶到了更遠的城鎮；到後來，連千裏之外的州府，都有人聽說“大荒山上桃花穀，穀中有位竹神醫”。
    日子一天天過去，“竹十葉是神醫”的名頭，竟真的傳遍了天下。無論走到哪個地方，隻要提起“竹十葉”三個字，人們都會露出向往的神色，念叨著：“就是大荒山上桃花穀裏的那位神醫吧！聽說她醫術好，心更善，再難治的病到她手裏，都能藥到病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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