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無回穀

字數:6202   加入書籤

A+A-


    無回穀,這三個字在三界之中向來是諱莫如深的存在。
    它坐落在魔界瘴氣與人間煙火交融的混沌夾縫裏,既不屬天庭律法所及,亦不受魔界規章完全約束,是公認的“三不管”地帶。
    穀內陰風終年盤旋,蝕骨的寒氣中混雜著陳年怨氣與邪祟氣息,嶙峋怪石間生長著隻在陰晦之地存活的“噬靈草”,連日月之光都似被穀中邪力扭曲,投下的光影皆呈詭異的青紫色——這般得天獨厚的陰邪環境,恰成了妖魔鬼怪修煉的絕佳溫床。
    棲息於此的妖魔,來曆遠比尋常精怪複雜。
    他們中不乏曾在人間吸日月精華的山精、於魔界修修羅道的魔將,甚至有少數是當年觸犯天條、從仙界墜落的靈仙。
    隻因欲求速成更高法力,或是癡迷於禁術的詭譎威力,最終修煉走火入魔,被正道修士聯手追殺,或是被天兵天將擊潰後驅趕到這無人問津的角落。
    而穀中最深處的鎖妖山,更是鎮壓著數位上古大妖,他們曾以一己之力攪亂三界秩序,最終被上古大仙以本命法寶輔以通天陣法封印於此,山巔那道貫穿岩層的金色封印,曆經萬年風雨仍散發著微弱卻不容侵犯的聖光。
    這些被封印或放逐的存在,個個身懷滔天戾氣與詭異神通,一旦衝破無回穀的天然屏障與人為禁製,必將在人間或魔界掀起血雨腥風,輕則屠戮城池,重則動搖兩界根基。
    也正因無回穀的凶險,魔族才背負起與生俱來的看守之責。
    相傳在上古開天辟地、三界初定之時,上天感知到無回穀這一“邪力漩渦”的威脅,便在創造魔族時賦予其特殊使命——以魔族天生的強悍體魄與對陰邪之力的敏感度,成為無回穀的天然屏障。
    千百年來,魔族世代駐守在無回穀外圍的“黑岩隘口”,設下層層魔陣加固穀界,但凡有妖魔試圖突破,便會遭到魔族將士的無情絞殺。
    而統領魔族的魔尊,更是三界中舉足輕重的存在。
    他不僅需具備碾壓穀內絕大多數妖魔的絕對實力,更要能在天庭與魔界之間維係微妙平衡——既需向天庭證明魔族守關的誠意,又要維護魔族在魔界的絕對權威。
    曆代魔尊皆身負“鎮魔印”,此印不僅是魔族權力的象征,更能調動鎖妖山外圍的輔助封印,一旦有上古大妖出現異動,魔尊便可借印之力暫時壓製邪祟。
    正因這份特殊的使命與無可匹敵的實力,魔尊雖身處魔界,卻能與天庭玉帝分庭抗禮,在三界之中享有崇高且特殊的地位,連各路神仙見了,也需以禮相待。
    當葛正瞳把魔尊地位向十葉說明白時,十葉再也不奇怪為何葛天霸當初說“天道算什麽東西,也敢束縛我。”原來他所言非虛。
    這日,無回穀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震動,鎖妖山巔的金色封印竟泛起陣陣漣漪,一縷縷黑色霧氣從封印裂縫中滲出,順著山穀縫隙飄向黑岩隘口。
    駐守隘口的魔族哨兵瞳孔驟縮,猛地敲響了警示鍾——那鍾聲渾厚蒼涼,穿透層層瘴氣一路傳向千裏之外的魔族聖殿。
    聖殿內,魔尊葛天霸正摩挲著掌心的鎮魔印,感應到那股熟悉的邪祟氣息,眸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知道,一場關乎三界安危的考驗,已然降臨。這是魔界安靜兩千年以來的首次大規模異動,目前已有不少小妖逃出,不知道後來還會有什麽大妖逃出,為非作歹,他心下不免有點害怕。
    他跟身邊的可欣仙子語重心長地講述著魔族的過往:
    “上一次讓三界震顫至此的浩劫,還要追溯到兩千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 “相繇破界之變”。彼時,上古凶神相繇掙脫了九天玄鐵與上古符咒共同鑄就的封印,裹挾著魔界最凜冽的瘴氣與戾氣,硬生生撕裂了人間與魔界的結界。
    那一日,天地失色,日月無光。魔界的饕餮凶獸隨相繇踏破界門,在人間肆意踐踏:良田化為焦土,江河被魔氣染成墨色,村落裏的炊煙成了最後一縷人間煙火,老人的哀嚎、孩童的啼哭與修士們拚死抵抗的嘶吼,在血色天幕下交織成一曲絕望的悲歌。若不是彼時三界修士與魔界忠勇之輩聯手阻擊,以無數性命為代價拖住相繇的步伐,恐怕人間早已淪為魔物肆虐的煉獄,魔界也會因相繇的失控陷入無主亂戰,最終落得個人魔兩界生靈塗炭、萬劫不複的境地。
    而我,正是在那場浩劫中,於封印相繇的最後關頭,以自身精血為引,催動了失傳已久的 “鎮魔印”—— 那是上任魔尊,也是我的父親,在戰前偷偷傳予我的魔界至寶。當時父親已在與相繇的初戰中受了致命傷,卻依舊強撐著身軀擋在界門前,直到最後一刻,他將所有修為渡給我,隻留下一句 “守住魔界,護好人間”,便化作一道光融入了封印陣眼。
    我帶著父親的遺願與魔界的希望,在陣前血戰三日三夜,終於與三界修士一同將相繇重新封印回魔界深淵。戰後,魔界眾長老與各部首領感念我在封印之戰中的功勞,更敬佩父親以身殉道的忠義,一致推舉我接任魔尊之位。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隻是那頂象征著魔界至高權力的玄鐵冠冕,戴在頭上時總帶著一絲刺骨的涼 —— 它是用無數先烈的血與父親的命換來的。每當夜深人靜,我總會站在魔尊殿的露台前,望著人間方向的點點燈火,想起父親最後那道逐漸消散的身影。兩千年了,人間早已恢複太平,魔界也在我的治理下重歸秩序,可我再也沒能等到那個會在我幼時,用魔氣凝成小獸逗我笑、會在我修煉受挫時輕聲鼓勵我的父親,他永遠留在了兩千年前的那場浩劫裏,再也回不來了。哎!”
    葛天霸望著魔尊殿外漸漸沉下的魔氣雲霞,喉間滾過一聲綿長的長歎,那歎息裏裹著幾分對當前局勢的憂慮,又摻著些許難以言說的疲憊。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不遠處靜立的身影上 ——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護了千百年的可欣仙子。
    可欣仙子一襲月白色仙裙,裙擺繡著幾簇淡紫色的魔界鈴蘭,明明是仙氣縈繞的模樣,卻與這滿是玄黑魔氣的殿宇透著一種奇異的和諧。見葛天霸望來,她快步上前,伸出雙臂輕輕擁住他的後背,掌心的暖意透過衣料傳過去,像是要熨平他眉間的褶皺。
    她太懂眼前這個男人了。身為魔界的魔尊,他肩上扛著守護這一方疆土的重責,從不敢有半分鬆懈。更何況這一次,他因前些年 “殘害人間少女” 的事落了個戴罪之身,雖暫未被天帝降罪,卻始終處在風口浪尖上,稍有差池便可能引來更大的禍端。
    相擁的片刻,殿外的風似乎都靜了些。可欣仙子將臉頰貼在葛天霸的肩頭,輕聲道:“你不必太過憂心,這些日子我一直留意著天界的動靜 —— 若是天帝真要問責,早該派天兵踏過忘川了,可至今連半道仙符的影子都沒見著。”
    葛天霸聞言,緊繃的脊背微微鬆弛了些,他抬手握住可欣仙子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指腹摩挲著她微涼的指尖,聲音裏帶著幾分思索:“你是說…… 竹十葉和柳清風,沒回清風崖?”
    “十有八九是這樣。” 可欣仙子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眸中透著篤定,“我那師兄柳清風本就是為尋竹十葉才入魔界,雙雙都受了重傷,若他們真的已經,定會第一時間返回清風崖複命,天帝也不會遲遲沒有動靜。如今這般平靜,想來他們要麽是還留在魔界或是人間,要麽是在返程途中出了別的變故 —— 不管是哪種,至少眼下,天界還沒理由拿‘人間少女失蹤’的事來問你的罪。”
    葛天霸沉默著點頭,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他知道可欣仙子說的是實情,可心底的隱憂卻沒完全散去 —— 竹十葉與柳清風若是還在魔界,以他們的修為,一旦撞上無回穀逃出的魔物,後果不堪設想;可若是天界真的查到了什麽,那他的罪,恐怕就不是 “戴罪” 這麽簡單了。
    可欣仙子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輕輕抱了抱他,聲音柔而堅定:“不管接下來會怎樣,我都會陪著你。咱們先派人暗中找找那二位的蹤跡,等摸清了情況,再做打算也不遲。”
    葛天霸望著她眼中的信任與暖意,心中的焦躁漸漸被撫平。他抬手拂去她鬢邊落下的一縷發絲,低聲應道:“好,聽你的。” 殿外的魔氣雲霞漸漸染上了一層暗紅,像是預示著未知的變數。
    可欣仙子指尖輕輕拂過魔尊殿廊柱上纏枝紋樣的凹槽,指腹觸到木質紋理的粗糙感,目光卻飄向殿外 —— 夜色已深,魔界的天幕泛著淡淡的紫,像是被一層薄紗裹著的墨玉,連風都帶著幾分沉靜。她收回視線,轉向身旁的葛天霸,聲音柔得像浸了魔界的晨露,卻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依我看,瞳兒這小子,是真對那竹十葉生出了別樣的情愫。你想啊,他往日裏性子冷傲,對誰都是淡淡的,連魔界的小仙子們湊過來說話,他都難得多應兩句。可上次竹十葉被他從密室救出,在東宮沒日沒夜陪了她那麽多天,還求柳清風救她,我聽魔宮的人說瞳兒從未對任何人這般上心,即使是你這個父親。”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衣角,語氣裏添了幾分悵然:“後來竹十葉和柳清風不知所蹤,我估計瞳兒這些年外出不回都是去找他們了!”
    葛天霸聽著,他想起前幾日在書房審問瞳兒的模樣 —— 那小子垂著頭,發絲遮住了半張臉,嘴裏硬邦邦地說 “隻是盡了當義兄的責任”,可當他提到 “竹十葉” 三個字時,他的耳尖卻像被染了胭脂似的,悄悄紅了一片,連指尖都攥得發白。他原本還想再追問,可看著那副嘴硬心軟的模樣,終究是沒舍得再苛責。
    此時聽到可欣仙子的話,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她發間那支墨玉簪上 —— 簪子是千年前他親手雕的,玉料是從魔界深淵裏尋來的暖玉,刻了纏枝蓮紋,如今還泛著淡淡的光澤。視線觸及簪子的瞬間,過往的畫麵突然湧了上來,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像是蒙了一層歲月的霧:“真是緣孽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聲音輕得像被風一吹就散,卻帶著沉甸甸的悵惘:“我聽說當年竹十葉剛入清風崖的時候,就總跟著柳清風。二人日久生情,我又聽說竹十葉和柳清風曾經的未婚妻素心仙子長得十分相似,而後來素心因犯事被貶下人間入輪回,想必她們有關係的。而且柳清風對竹十葉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可欣仙子的手背,觸到她掌心因常年修煉仙法留下的薄繭,語氣裏添了幾分苦澀:“如今瞳兒若是真的愛上竹十葉,這三人湊在一起,可不就是一場難解難分的糾葛?柳清風性子執拗,認定了就不會放手;竹十葉心軟,怕是分不清感激和喜歡;而瞳兒…… 她跟我年輕時一樣,認死理,一旦陷進去,怕是要撞得頭破血流,少不了一場傷痛。”
    說到 “年輕時”,他的目光又柔了下來 —— 一千年前,他還是個剛入執掌魔界不久的小青年魔尊,而可欣仙子是天界派來交涉的仙官之一,一個是魔,一個是仙,身份隔著雲泥之別。他們二人在人間相識相戀,並私自生下葛正瞳。那時天界與魔界剛結束戰亂,關係緊繃得像拉滿的弓,他們每次見麵都得偷偷摸摸,在南境的竹林裏碰個頭,說幾句話都要提防著被人撞見。後來天界發現了他們的往來,派了天兵來抓可欣仙子,他為了護她,跟天兵打了一架,被打斷了兩根肋骨,還被魔族長老會禁足了三年。那段日子,他隔著結界看她在天界受罰,跪在淩霄殿前替他求情,心裏像被刀割似的疼。後來若不是念他南境護功,又有幾位長老求情,他們怕是連再見一麵都難。
    他為她怒闖誅仙台,與數百大仙大戰,救下可欣仙子,又不惜犯下罪過用密術為可欣仙子護仙體。
    “當年咱們倆,又何嚐不是這樣過來的?” 他握緊了可欣仙子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去,“隻是咱們運氣好些,熬過了那些苦,能像現在這樣並肩站著。可瞳兒這孩子,性子比我還執拗,又沒經曆過什麽風浪,若是真陷進這情字裏,怕是要吃不少虧。”
    可欣仙子感受到掌心的暖意,輕輕靠在他的肩頭,發絲蹭過他的脖頸,帶著淡淡的仙香:“咱們能做的,也隻有多看著些。她若是遇到難處,咱們幫她擋一擋;若是她想不通,咱們勸一勸。感情的事,終究是別人替不了的,得她自己慢慢想明白。”
    殿外的風又吹了起來,卷起幾片魔界特有的黑色花瓣,落在廊下的青石上,像是為這對戀人的低語,添了幾分靜謐的溫柔。葛天霸望著夜色裏的花瓣,輕輕 “嗯” 了一聲,心裏卻想著:但願這孩子的緣,能比他們當年,順坦些。
    喜歡十葉清風請大家收藏:()十葉清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