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山間的風更涼了，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十葉腳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葛正瞳腰間 —— 那裏掛著一枚巴掌大的青銅小塔，塔身上刻著細密的符文，月光下隱約有微光流轉，正是關押著陳虎與阿秀的鎖妖塔。想到那對戀人此刻便被禁錮在這小小的器物中，十葉心中的疑團像藤蔓般瘋長，終究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沙啞：“葛兄，陳虎怎麽就能從一個人變成了妖魔？”
    葛正瞳聞言，緩緩轉過身，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腰間的青銅塔，塔身上的符文似被觸動，微光又亮了幾分。月光灑在他清雋的眉眼間，添了幾分柔和，卻掩不住眼底的思索。他沉默片刻，才開口道：“那個阿秀，外表溫柔，其實手段狠厲，她定是奪了修行不深的獸妖的內丹喂給了陳虎，才讓他褪去人身，化為妖魔。”
    “可是我們先前明明還看見她在吸食陳虎的精氣，是怎麽回事？” 十葉眉頭擰得更緊，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青銅塔上，仿佛能透過塔身，看到裏麵相依的兩人。先前那一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 阿秀湊近陳虎，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黑氣，陳虎麵色蒼白，像是被抽走了力氣。那畫麵，怎麽看都不像是阿秀在幫陳虎。
    葛正瞳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腰間的鎖妖塔，指尖輕輕摩挲著塔壁，似在感知裏麵的動靜。他抬眼望向天上的明月，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語氣裏多了幾分悵然：“也許我們看見的是假象，實則是阿秀在為陳虎度自己的修為。” 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指尖的青銅塔似乎也隨之泛起更暖的光，“為了能和陳虎長久在一起，她把自己的修為內功渡給了他一部分。否則以她的性子，怎會輕易放棄反抗，甘願被這鎖妖塔困住？”
    十葉愣住了，怔怔地看著葛正瞳腰間的小塔。她從未想過，那看似 “加害” 的畫麵背後，竟藏著這樣的隱情。若是如此，阿秀先前的 “狠厲”，倒像是為了護住陳虎的偽裝；她放棄反抗，也並非懦弱，而是怕傷到已化為妖的陳虎，更是怕自己反抗時的妖氣波及旁人，讓陳虎陷入更危險的境地。此刻這枚葛正瞳隨身的鎖妖塔，倒像是成了他們唯一的庇護所，隔絕了外界的追殺，也留住了彼此相伴的可能。
    葛正瞳的目光仍停留在明月上，指尖輕輕轉動著腰間的青銅塔，聲音裏帶著一絲向往與認真：“如果我愛的人一樣愛我，我也會渡自己的修為給她，哪怕將來要將她護在這鎖妖塔中，也想與她同壽，不必受那生離死別的苦。”
    她再次望向那枚青銅塔，塔身上的符文微光閃爍，似在訴說著裏麵兩人的羈絆。心口的沉重又添了幾分 —— 原來阿秀和陳虎之間，藏著這樣深沉的糾葛與愛意。她親手協助葛正瞳將他們收入這隨身的鎖妖塔，到底是阻斷了他們可能犯下的 “惡”，還是成全了一對願為彼此付出一切的戀人卻破壞了一個孝子的計劃？月光下，十葉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悵惘，分不清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山間的夜色愈發濃重，冷風卷著枯葉掠過耳畔，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麽。葛正瞳看著十葉垂著頭、指尖無意識攥緊衣角的模樣，心中了然她的糾結。他輕輕抬起手，帶著幾分溫意的手掌落在十葉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卻透著一股安撫的力量：“別難過了，世間的事都是難以兩全的，這都是他們自己的宿命，我們隻是助推了這一切的發生。”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縷暖風吹散了些許夜色的寒涼。可十葉的心緒依舊沉滯，一想到陳虎和阿秀被關在葛正瞳腰間那枚青銅鎖妖塔裏，想到自己親手打破了他們曾有的安穩，她就無法真正釋懷。更怕葛正瞳再提起關於 “宿命”“對錯” 的話題，讓她越發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她猛地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連忙岔開話題：“快走吧，我們得找個歇腳的地方，這深更半夜的，怪嚇人的。” 說罷，她還刻意縮了縮肩膀，裝作一副真的被夜色嚇到的模樣，腳步也下意識地往前挪了挪，像是急於逃離此刻的沉重氛圍。
    而此刻，千裏之外的清風閣中，一麵石鏡正懸浮在半空中，鏡中清晰地映出十葉與葛正瞳的身影。柳清風靜立在鏡前，指尖輕輕抵著鏡麵，目光緊緊鎖在十葉身上。方才看到十葉垂眸難過的模樣，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連呼吸都變得滯澀沉重，恨不得立刻穿越虛空去到她身邊，將她護在身後。可下一秒，當看到葛正瞳抬手拍向十葉肩膀的親昵舉動時，一股濃烈的醋意瞬間從心底翻湧而上，直衝腦海。他周身的仙氣都因情緒的波動而微微震顫，指尖的鏡麵泛起細碎的漣漪，一個衝動之下，他幾乎要衝破石鏡的束縛，衝到他們麵前，將十葉從葛正瞳身邊帶走。
    但他終究還是硬生生克製住了。柳清風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躁動已褪去幾分，隻剩下幾分無奈的自嘲。他可是修行千年的上仙，怎麽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和一個輩分、修為都遠不及自己的 “娃娃” 計較？這般沉不住氣，豈不是失了上仙的體麵？他緩緩抬手，指尖凝起一道仙力，輕輕扣在水鏡上。鏡麵的光影漸漸淡去，最終恢複成一塊普通的琉璃模樣。柳清風將石鏡收好，轉身回到床榻邊，卻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腦海裏反複回放著鏡中十葉的模樣，一會兒是她難過的神情，一會兒又是葛正瞳拍她肩膀的畫麵，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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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風在床上輾轉了大半宿，直到天快亮時才勉強闔上眼，意識在困倦與紛亂的思緒間漂浮，正迷迷糊糊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道熟悉又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地喊著 “師父”—— 是十葉！
    他猛地驚醒，困意瞬間消散無蹤，幾乎是立刻伸手摸向枕邊的石鏡。指尖剛觸到鏡麵冰涼的觸感，鏡中便清晰地映出十葉的模樣：她似乎坐在驛館的桌旁，桌上還放著一盞溫熱的茶，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發間，襯得她眉眼彎彎，嘴角揚著甜甜的笑意，可愛得讓柳清風的心都軟了下來。
    “十葉！你們在哪裏？” 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聲音裏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卻難掩急切與欣喜，目光緊緊鎖在鏡中十葉的小臉上，仿佛這樣就能離她更近一些。
    鏡中的十葉見他這般模樣，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帶著幾分調皮的狡黠，故意拖長了語調說：“我們找了一個驛館，就在山下的鎮子上，現在啊，是一人一個房間呢。師父要不要來？” 她說著，還輕輕歪了歪頭，眼神裏滿是期待。
    “好！” 柳清風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地應了一聲，話音未落，他便將石鏡隨手放在枕邊，周身瞬間泛起耀眼的金光，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衝破洞府的門扉，朝著十葉所說的鎮子疾馳而去。不過瞬息之間，金光便落在驛館十葉的房間外，下一秒，柳清風已出現在十葉身後。
    他看著十葉坐在桌前的背影，心中滿是失而複得的安穩，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輕輕落在她的肩頭，動作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她。
    十葉似乎早有預料，在他的手觸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便猛地轉過身，不等柳清風開口說些什麽，便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衣襟間，隨後微微抬頭，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上去。那吻帶著少女的青澀與直白，瞬間讓柳清風的心跳漏了一拍，周身的仙氣都仿佛變得溫柔起來。
    吻落的瞬間，驛館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變得溫熱起來。十葉輕輕退開些許，鼻尖還縈繞著柳清風身上清雅的仙氣，可方才被壓下的糾結與疲憊，卻又悄然浮上心頭。她望著柳清風溫柔的眼眸，嘴唇動了動，聲音帶著幾分委屈的軟糯：“師父，我不想捉妖了。”
    這聲訴願輕得像羽毛，卻清晰地落在柳清風耳中。他抬手攏了攏十葉被風吹亂的發絲，指尖蹭過她的臉頰，語氣依舊溫和：“為何？”
    十葉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攥著柳清風的衣袖，將陳虎和阿秀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 從當初在破廟救下兩人的溫暖，到後來再見時他們已成妖魔的震驚，再到得知阿秀為了與陳虎相守渡修為、甘願被鎖妖塔困住的隱情，還有自己親手打破他們安穩的愧疚。她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底又泛起了水光：“明明我是想救人的，可最後卻好像…… 好像害了他們。”
    柳清風靜靜聽著，待十葉說完，他輕輕搖了搖頭，掌心覆在她的發頂，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不可這般想。陳虎與阿秀的選擇是他們的宿命，你阻止他們可能犯下的過錯，護了山下村落的安寧，如此這般，也算你的功德一件。”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拭去十葉眼角的濕意，眼神裏滿是認真：“你隻有經曆過種種苦難，積累足夠的功德，才能修成神仙。到時候，你我皆為仙身，便再也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了。”
    “師父，你說什麽？” 十葉猛地抬起頭，眼底的淚光還未散去，卻已燃起了明亮的光芒，“我也可以成仙嗎？”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得抓住柳清風的手臂，身體都微微晃了晃，甚至忍不住跳了起來，原本的委屈與低落瞬間被狂喜取代。
    “當然！” 柳清風深深點頭，看著十葉這般雀躍的模樣，眼底的溫柔更甚，仿佛要溢出來一般，他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讓她穩穩地站在自己麵前，“隻要你願，師父會一直陪著你。”
    十葉靠在柳清風的肩頭，鼻尖縈繞著讓她安心的氣息，心中忽然豁然開朗。原來師父早有計劃，他不是一時衝動與自己相戀，而是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帶著自己修成仙身，從此長相廝守，再也沒有世俗的阻礙、身份的隔閡。想到這裏，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蔓延開來，緊緊抱住柳清風的腰，心中滿是甜蜜與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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