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父王！” 天華公主朱唇輕啟，聲音清甜如泉水擊石，伴著她盈盈一笑，眼尾的緋紅胭脂愈發嬌豔。她提著繁複的宮裝裙擺，蓮步輕移，款款穿過席間的空隙，徑直走向柳清風身側的空位 —— 那本是為尊貴賓客預留的位置，此刻卻因她的到來，成了殿內目光的焦點。落座時，她刻意放緩了動作，月白色紗衣上的珍珠簌簌輕響，赤金步搖的流蘇掃過案幾，帶出幾分不經意的優雅。
    柳清風下意識地往旁側挪了半寸，目光卻越過公主的肩頭，直直望向十葉的方向。他眉頭微蹙，眼底翻湧著明顯的歉意，那眼神像是在無聲地解釋，又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仿佛在說 “此事並非我意”。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酒杯邊緣，連原本舒展的肩線都重新繃緊了幾分。
    十葉的目光自公主走向師父起，就沒有移開過。她看著那道華麗的身影在師父身旁落座，看著兩人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方才稍稍緩解的酸澀瞬間翻湧成更濃烈的滋味。師父的目光投過來時，她分明捕捉到了那抹歉意，可心裏的別扭卻絲毫未減。她盯著師父，眼神複雜得如同揉碎的星光 —— 有委屈，有不解，還有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指尖將果酒杯攥得更緊，指節泛白，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
    就在這時，主位上的魔尊忽然放下酒杯，玉杯與案幾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打破了席間短暫的沉寂。他目光掃過柳清風，又落在不遠處正與葛正瞳說話的十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柳上仙，本尊有一事相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柳清風聞言收回目光，斂去眼底的情緒，起身對著魔尊拱手行禮，語氣謙和卻不失分寸：“魔尊客氣了，仙魔兩族如今共護封印，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他心裏隱約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指尖的動作微微一頓。
    魔尊撫掌一笑，聲音透過殿內的絲竹聲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我看太子與十葉姑娘兩廂歡好，相處得甚是融洽，本尊便鬥膽，冒昧跟柳上仙求下這門親事，不知柳上仙意下如何？”
    話音落下的瞬間，殿內的絲竹聲仿佛都停滯了片刻。十葉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主位的魔尊，又飛快地瞥了眼身旁一臉錯愕的葛正瞳，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隨即又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她下意識地望向柳清風，滿心都在期盼師父能立刻拒絕，可指尖的顫抖卻泄露了她的慌亂。柳清風亦是一怔，眉頭蹙得更緊，看向魔尊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凝重，顯然也沒料到魔尊會突然提出此事。
    “十葉姑娘是太子母後的大恩人，瞳兒又很喜歡十葉姑娘，我看沒有什麽不妥。” 魔尊全然不顧席間驟然凝固的氣氛，自顧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他指尖摩挲著杯沿的龍紋，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葛正瞳身上，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 方才席間，他將太子頻頻偷望十葉的模樣盡收眼底，這門親事既算 “報恩”，又能拉攏清風崖，簡直一舉兩得。
    葛正瞳聞言猛地抬頭，耳根瞬間漲紅，下意識地看向十葉，眼神裏藏不住的欣喜與羞澀，卻在觸及十葉茫然無措的目光時，又慌忙低下了頭。周圍的魔將與仙門弟子們麵麵相覷，誰都沒想到魔尊會在慶功宴上突然提起婚事，一時間殿內隻剩絲竹聲尷尬地流轉，連琵琶聲都比先前滯澀了幾分。
    “此事，還要看十葉的意思！” 柳清風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他霍然抬眼看向魔尊，原本溫和的眼眸裏此刻凝著一層冷霜，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 魔尊這般不問青紅皂白便定下婚事，既是對十葉的不尊重，更是將清風崖置於被動之地，他心中早已翻湧著萬分不悅，可礙於仙魔兩族剛達成和解，又不能在此刻發作，隻能強行壓下怒火，語氣盡量保持平穩。
    說罷，柳清風轉頭看向十葉，目光瞬間柔和了幾分，帶著不易察覺的安撫。他清楚十葉心性單純，對葛正瞳從未有過男女之情的念頭，此刻定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提議驚住了。而十葉望著師父投來的目光，原本慌亂的心跳稍稍平複了些，可臉頰依舊滾燙，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卻因太過震驚，一時竟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能任由那股無措與茫然在心底蔓延。
    坐在身側的葛正瞳將十葉的窘迫盡收眼底，連忙傾身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十葉耳畔，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急切與溫柔：“十葉，不願意就直接告訴父王，我不會想要強迫你的。” 他說這話時，耳根的紅暈還未褪去，眼神卻格外認真，生怕十葉因顧及場麵而委屈自己。
    十葉被這突如其來的維護愣了愣，隨即感受到一股底氣從心底升起。她朝著葛正瞳輕輕 “嗯！” 了一聲，那聲音雖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緊接著，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向魔尊的目光，大聲說道：“十葉年紀尚小，隻想潛心在清風崖學道，暫不想談婚論嫁之事！” 話音落時，她甚至挺直了脊背，方才的無措早已被決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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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風見狀，悄悄鬆了口氣，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舒展，眼底掠過一絲讚許。可魔尊卻挑了挑眉，放下酒杯的動作帶著幾分玩味，語氣輕慢地反駁：“哦？我可是還記得，你在人間時，可是做了幾年的皇後。怎的到了本尊這裏，倒說年紀尚小了？”
    葛天霸這話不說便罷，一出口便像點燃了十葉心底積壓的引線。那些被擄至魔宮、抽血煉藥、身中劇毒的痛苦記憶瞬間翻湧上來，她的火氣 “騰” 地一下竄起，臉頰漲得通紅，說話的語氣也陡然變得陰陽怪氣：“魔尊倒是好記性！可我也記得，當初是誰親自把我擄到這魔宮，又是誰抽了我的心頭血、喂我服下蝕骨毒，害我差點魂斷於此！我與你們魔界皇族本是血海深仇，何時反倒成了你們口中需要用婚事報答的恩人了？”
    這番話如同驚雷般在殿內炸開，絲竹聲猛地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魔尊臉上的玩味僵了一瞬，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會如此強硬，半點情麵都不給他留。他眼神暗了暗，可轉念一想，如今仙魔和解在即，確實不宜與清風崖撕破臉，先前的強勢本就帶著幾分試探。於是他索性哈哈一笑，笑聲洪亮卻難掩幾分尷尬：“本尊當年也是為情所困，一時糊塗才出此下策，實屬迫不得已啊！不過瞳兒偷偷把你救下，你不打算報答他嗎？”
    “報答的方式有很多種，補償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不必非揪著聯姻不放。” 十葉不等魔尊話音落地，便朗聲道，語氣坦蕩又帶著幾分機靈，“不如我認了葛太子為義兄，再做您魔尊的義女，這般既化解了過往的嫌隙，也算是彌補了您對我的虧欠，豈不是兩全其美？再說，我與太子在凡間時，早已對月結拜，本就有義兄妹的情分了。” 她說著，目光掃過葛正瞳，後者連忙點頭附和，耳根的紅暈換成了釋然的笑意。
    這番話條理清晰，既給了魔尊台階下，又徹底斷了聯姻的可能，聽得殿內眾人暗自讚歎。葛天霸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 —— 他本以為十葉隻會強硬拒絕，沒想到她竟能想出這般周全的法子，既維護了自己，又顧及了魔界的顏麵。
    愣神片刻，他忽然撫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這個姑娘，倒是個鬼機靈！腦子轉得比誰都快！” 笑聲裏滿是真切的讚許，先前的尷尬早已煙消雲散，“如此也好！本尊今日便認下你這個義女，封你為魔族的十葉公主！往後在魔界，便無人敢虧待你！”
    十葉眼中瞬間閃過喜色，當即提起案上的酒杯，起身對著主位的魔尊深深一拜，聲音清脆如銀鈴：“父王在上，請受女兒十葉一拜！這杯酒，女兒敬父王，願往後仙魔兩族和睦，父王福壽安康！” 她身姿端正，行禮時不卑不亢，眉宇間的伶俐與坦蕩，看得柳清風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
    魔尊著實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峰回路轉，可看著十葉這般美麗伶俐、進退有度的模樣，心中竟是說不出的喜歡。他暢快地大笑幾聲，伸手接過身旁魔侍遞來的酒杯，與十葉遙遙一碰，隨即仰頭一飲而盡，杯底朝天時，殿內終於重新響起了歡悅的絲竹聲，先前的緊張氛圍徹底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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