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回清風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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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正瞳與柳清風四目相對的刹那,緊繃的肩線不約而同地鬆弛下來,眉宇間積壓的凝重如被清風拂散,兩人幾乎是同時暗鬆了一口氣,交換的眼神裏滿是如釋重負的默契——懸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總算暫時落了地。
    不遠處的角落,丹煙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茶盞邊緣,唇角勾起一抹看似淡然的淺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未曾牽動她的情緒。可在寬大的桌案之下,她的右手卻悄然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連呼吸都比平日裏沉了幾分,將翻湧的情緒死死摁在平靜的表象之下。
    而另一側,魔族的天華公主正支著下頜,一雙鎏金般的眸子牢牢鎖在十葉身上,眼神裏沒有半分掩飾的探究與興味,仿佛在觀賞一件極其合心意的珍品,那副津津有味的模樣,連眼尾的弧度都透著毫不掩飾的專注。心道:“這竹十葉果真不簡單,她不答應父王和太子成婚,看來傳言說她心悅師父是確有其事了。”
    韓章與青夜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兩人眼底瞬間迸發出難掩的喜色,原本微蹙的眉峰徹底舒展開,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揚起,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 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正合了他們的心意。
    就在這片刻的歡喜間,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輕柔的環佩叮當聲,如玉石相擊,清越動聽。緊接著,宮人那標誌性的尖細嗓音劃破殿內的靜謐:“王後娘娘駕到 ——”
    話音未落,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已款款步入殿中。來人身著繡著纏枝蓮紋的月白宮裝,裙擺拖曳於地,行走間衣袂輕揚,宛如月下仙子踏雲而來。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一雙眼眸清澈如水,顧盼間自有萬種風情,當真配得上 “天仙般的美人” 這一形容。
    殿內眾人見狀,除了端坐主位的魔尊與主賓位的柳清風外,其餘人皆齊齊起身,躬身下拜,口中恭敬地道:“恭迎王後娘娘!”
    這位被稱作王後的美人正是可欣仙子,她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殿內眾人,最終落在了魔尊身上。兩人四目相對,眼底都盛滿了溫柔笑意,那是無需言說的默契與深情。魔尊隨即抬手,語氣寵溺地請她入座:“快過來坐。” 可欣仙子淺笑應聲,蓮步輕移,在魔尊身邊的空位上緩緩坐下,周身的環佩仍在輕輕作響。
    剛在雕花雲紋的玉凳上落座,魔尊便按捺不住心底翻湧的喜悅,玄色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迫不及待地側身湊近身側的可欣仙子。他平日裏總是端著三分威嚴,此刻眉眼卻徹底舒展開,連聲音都比往常輕快了幾分,將認了十葉做義女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 從初見時那孩子眼底的韌勁,到談及喜好時的鮮活模樣,言語間滿是藏不住的喜愛,仿佛得了件稀世珍寶。
    十葉立在一旁,見魔尊提及自己,連忙提起裙擺上前,端起桌上那盞描金纏枝蓮紋的酒杯。她腳步輕緩地走到可欣仙子麵前,腰身微微下折,行了個標準的躬身禮,聲音清脆又帶著幾分靦腆:“母後,孩兒敬您一杯。”
    可欣仙子本就含著笑意的眼眸頓時亮了幾分,眼尾的鎏金仙紋仿佛都因這聲 “母後” 染上了暖意。她抬手接過酒杯,指尖掠過杯沿時輕輕點了點,與十葉溫柔地對視點頭,而後仰頭將杯中清冽的仙釀一飲而盡,喉間溢出的淺淡酒香與她周身的蘭芷仙氣相融,格外清雅。
    放下酒杯的瞬間,可欣仙子便自然地握住了十葉的手。她的掌心溫暖柔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仙力暖意,竟讓十葉心頭倏地湧上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 仿佛她們並非今日初見,而是闊別多年的老友。這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讓十葉微微一怔,眼底掠過幾分詫異,下意識地收緊了指尖。
    “十葉,我的好姑娘。” 可欣仙子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流淌,又似風鈴輕響,清越動聽卻又帶著融融暖意,“往後在這三界之中,誰敢難為你,你盡管來尋我。” 話音剛落,她朝身後的婢女遞了個眼色,那婢女立刻捧著一個雕飾著鸞鳥祥雲的金盒上前。可欣仙子接過金盒,輕輕放入十葉手中,指尖還在盒麵上溫軟地頓了頓,“還有,這點薄禮你收下,回去以後再打開看。”
    金盒入手微沉,盒身的鸞鳥紋路在燈火下流轉著細碎的金光。十葉連忙雙手將金盒捧穩,指尖觸到可欣仙子殘留的暖意,心中的陌生感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暖意。她微微垂眸,聲音比方才更柔了幾分:“多謝母後!”
    殿內的氣氛因這認親的喜事愈發融洽,眾人臉上都洋溢著笑意,當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魔尊見殿內氣氛正好,又瞧著可欣仙子眉眼間的笑意未曾停歇,當即端起麵前的酒杯,手臂微微揚起,朗聲道:“如此,大家盡興!” 話音落下時,他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指尖輕輕叩了叩杯沿,帶著主人家的熱忱與灑脫。
    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應和聲:“盡興盡興!” 韓章與青夜相視一笑,舉杯的動作幹脆利落,聲音裏滿是爽快;其餘人等也紛紛端起酒杯,或高聲附和,或含笑應答,連空氣裏都飄著幾分輕快的暖意。宮人適時上前添酒,酒壺碰撞杯盞的脆響與眾人的笑語交織在一起,將這皆大歡喜的氛圍推得更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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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的魔宮燈火通明,絲竹之聲與歡笑聲交織著漫出殿宇,直至月上中天仍未停歇。眾人或舉杯暢談,或淺吟低唱,連晚風都帶著幾分醉人的暖意,將熱鬧與融洽的氣息釀得愈發醇厚。
    待到翌日天光大亮,晨霧尚未完全散盡,柳清風已帶著弟子們整理好行囊,在魔宮正殿外與眾人辭別。他對著魔尊與可欣仙子拱手作揖,語氣懇切:“此番多謝魔尊與王後盛情款待,柳某感激不盡,今日便率弟子返程了。” 魔尊笑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朗聲應道:“上仙不必多禮,清風崖若有需,魔宮定當相助,常來走動!” 可欣仙子也溫聲頷首,十葉望著這位剛認下的義母,眼中滿是不舍,卻也隻能乖乖立在師父身側行禮道別。魔宮的王宮成員們也紛紛上前寒暄,言語間滿是惜別之意。
    一番辭別後,柳清風轉身一招手,十八位身著青色道袍的男弟子身姿挺拔地列成兩隊,十葉與丹煙兩位女弟子則著素色衣裙,俏立在隊伍側方,加上柳清風本人,一行二十一人整齊有序地來到魔宮廣場。柳清風一聲令下:“分隊啟程!” 眾人當即分成三隊,各自祭出法器,腳下雲氣翻湧,緩緩升騰而起。男弟子們的雲團凝實如青玉,十葉與丹煙的雲氣則帶著淡淡的光暈,三隊人馬淩空列隊,朝著清風崖的方向疾馳而去。
    清晨的風拂過衣袂,帶著山間的清冽氣息。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前方雲霧中便浮現出一道巍峨山門,山頂巨石上鐫刻著 “清風崖” 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山門兩側的石獅子栩栩如生,正是清風崖的入口。
    人踏著青石板路步入山門,隻見崖內古木參天,晨霧在枝葉間流轉,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靈氣交融的清潤氣息。穿過迎客鬆掩映的小徑,前方便是開闊的演武場,場邊的青銅鍾在晨風中微微晃動,發出低沉的嗡鳴。柳清風駐足於演武場中央,轉身麵對弟子們,青灰色道袍在風裏輕輕揚起,神色比在魔宮時多了幾分肅穆。
    他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二十名弟子,從韓章、青夜挺拔的身影,到十葉、丹煙略顯稚嫩卻堅定的臉龐,最終沉聲道:“魔界之事暫平,此番出行,眾弟子各司其職、臨危不亂,皆有功勞。” 話音稍頓,他語氣愈發鄭重,“但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切不可因一時安穩便生懈怠。往後更要勤加修煉,打磨道心,為師盼著你們都能早日勘破玄關,飛升成仙。”
    “是!師父!” 眾弟子齊齊躬身應答,聲音洪亮如鍾,在山穀間激起陣陣回響。韓章與青夜對視一眼,眼中滿是堅定;十葉攥了攥衣袖,將師父的期許深深記在心裏;丹煙也斂了平日的輕淡,神色格外認真。
    柳清風見狀,微微頷首,語氣稍緩:“好了,連日奔波也需休整,各自散了吧。切記,日常打坐、劍法修煉不可中斷,三日後在此試煉。”
    “是!師父!” 又是一聲整齊的應答。弟子們再次躬身行禮後,便有序散去 —— 男弟子們結伴走向西側的練功房,十葉與丹煙則朝著各自的居所而去,腳步聲與衣袂摩擦聲漸漸融入晨霧,隻留下演武場中央的柳清風,望著弟子們的背影,眼中滿是期許與欣慰。
    與丹煙在岔路口道別後,十葉循著熟悉的東側路徑向後走去,不多時便望見了清風閣旁那間熟悉的廂房。木門上的銅環帶著些許斑駁的鏽跡,窗欞邊還留著她從前親手栽種的蘭草,葉片上的晨露折射著細碎的光,一切都與記憶中別無二致。她輕輕推開木門,屋內的陳設依舊簡單雅致,書案上的筆墨硯台還保留著她離開時的模樣。
    十葉緩步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飄落的銀杏葉,心中泛起一陣複雜的漣漪 ——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真正再住回這間廂房。從前在這裏,她每日晨起會和阿靈一起去後院的靈泉洗臉,那泉水清冽甘醇,據說能滋養靈氣;閑暇時總愛纏著師父問些修行上的問題,柳清風也總耐心解答,師徒二人常在簷下對坐論道。可如今,她對師父已愛的深沉,不似從前那般單純,進進出出都刻意避開師父,免得在同門麵前難堪。
    晨露還凝在階前的青苔上時,竹十葉已經對著銅鏡理好了月白道袍的衣襟。指尖撫過領口細密的雲紋,那是去年生辰時柳清風親手為她繡的,針腳裏還藏著淡淡的鬆墨香。她刻意放緩了動作,直到窗外傳來卯時的晨鍾,才拿起案上的羊脂玉簪綰住長發 —— 那簪子是他尋遍昆侖雪脈所得,說配她的青絲正好。銅鏡裏映出頸側淡粉色的疤痕,像條蜷縮的小蛇,遇熱便會隱隱發燙,恍若那日靈泉沸騰的餘溫還烙在皮肉上。
    她推開房門時特意選了西側的偏徑,繞開栽滿修竹的回廊。往日裏,柳清風總愛在後山的靈泉邊教她辨認草藥,指尖劃過葉片時偶爾會蹭到她的手背,惹得她耳尖發燙。可此刻那汪清泉成了她避之不及的禁地,風穿竹林沙沙作響,混著靈泉叮咚的水聲飄過來,竹十葉立刻攥緊了袖中的雙手,垂在身側的指尖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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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拐角時,她將下頜埋得更低,鬢邊的碎發遮住半張臉,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曾映過兩人相依身影的水麵。
    前幾阿靈還捧著繡帕問她:“十葉姐姐,靈泉的水最養頭發,你怎麽許久不去了?” 她隻謊稱近日修煉需避水澤,話出口時喉間發緊 —— 阿靈也是健忘,自己在上次離開清風崖之前曾被那泉水灼傷手臂,定是已經心性不純,有了欲望,如今怎敢再去用那泉水洗臉。
    三日後的練功場終究沒能躲開。她剛練完柳清風曾手把手親授的流雲劍法,正彎腰擦拭劍穗上的塵土,青色衣袍的一角忽然映入眼簾。那衣料的紋路她再熟悉不過,是她去年親手為師父挑選的雲錦,說襯他的氣質如鬆。竹十葉的動作一頓,指尖的錦緞差點被指甲戳破。
    “十葉。” 清潤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沒有了往日的親昵,卻仍帶著化不開的溫和。十葉知道這是師父為了避人口實故意與自己疏離,而她也要從這次回到清風崖開始從心裏疏遠師父,不敢再有任何親密接觸,否則清風崖還是不能容下她,她弄不好還要再次出走。
    她立刻直起身,斂衽躬身時袍擺掃過石階,帶出細碎的聲響:“師父。” 行禮的角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既顯師徒間的恭敬,又能避開他眼底藏不住的關切和別人異樣的眼光。胳膊上的疤痕似乎又開始發燙,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卻撞在身後的兵器架上,發出 “哐當” 一聲輕響 —— 那年她練劍走神摔在這裏,還是柳清風抱著她回的住所,指尖撫過她的傷處,眼神比自己受傷還要疼,這是這出傷疤並沒有退去,也把那段往事深深地刻在心裏。
    “劍法愈發精進了,隻是收勢時氣息稍亂。” 柳清風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竹十葉卻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眉的模樣。他總是這樣,連指點都帶著三分縱容,從前還會輕輕敲她的額頭,說句 “小迷糊”。她不敢抬頭,隻盯著他腰間懸掛的玉佩,那是他們在桃花穀時自己尋來的暖玉,親手請工匠雕了他最愛的雲紋,他戴了整整三年了。
    “多謝師父指點。” 她輕聲應答,手指緊緊攥著劍柄,“弟子還有功課未完成,先行告退。” 話音未落便轉身要走,袍角卻被風吹得纏上了兵器架的銅環,她慌忙低頭去解,卻聽見柳清風帶著歎息的聲音:“晚間我在書房等你,還有些道法要傳授與你。”
    竹十葉的動作猛地僵住,耳尖瞬間泛紅。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胳膊,那片疤痕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 那日自己怒闖靈泉,手臂伸入靈泉水時,火辣辣的灼燒燙傷了自己,後來師父為自己摸了傷藥和祛疤膏,自己固執地留下胳膊上的傷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已對師父動了心,再也回不去那個純潔的少女了。
    直到走出練功場的月亮門,她才扶著牆大口喘氣,晨露打濕了她的發梢,卻澆不滅心底翻湧的慌亂。她怕的哪裏是泉水燙人,分明是怕見他手臂上未愈的傷疤,怕對上他眼底的心疼,更怕自己會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問一句藏了許久的 “師父,你明明也怕疼,為何要護著我”。十葉在曾經和師父溫存期間親眼看見師父胳膊上也有靈泉水燙傷的痕跡。
    竹簾垂得密不透風,山風卷過,竹片相撞的脆響裏,簷下銅鈴輕輕顫 —— 那是師父留的,鈴舌 “靜心” 二字浸在晨霧裏,十葉垂眸時,餘光恰好掃見。
    素色衣袖擦過青石蒲團,留下淺淡布痕。十葉屈膝落座,指尖精準按上膝頭 “鶴頂”“膝眼” 二穴,睫毛垂得低,將晨光擋在眼底。舌尖輕抵上齶,鼻息慢慢拉長,與遠處鬆濤疊成一處。忽有 “嗒” 的輕響,鬆梢靈露砸在眉心,涼意 “嗖” 地竄進經絡,十葉指節微蜷,丹田卻悠悠升起暖意,順著經脈纏上去,將那點涼意慢慢融了。朝陽破霧的刹那,萬千靈露同時滴落,銀絲般纏上發梢,她指尖泛起瑩光,觸到金輝的瞬間,身子輕輕晃了晃,像要浮在霧裏。
    石桌被日頭曬得發燙,十葉將泛黃劍譜攤開,卷邊處自己早年批注的小楷,已被指腹磨得發亮。指尖停在 “驚鴻式” 朱砂標記上,眉頭擰起,抬手虛劈 —— 手腕轉得偏了半寸,再試,還是偏。忽然腕骨一沉,指尖劃過朱砂的刹那,左腳已前探,青鋒劍 “嗆啷” 出鞘,劍光直劈而下,碎石被劍風卷得滾出半丈。旋身時劍勢驟收,她繞著老槐樹疾走,劍尖挑得落葉紛飛,“穿林式” 的輕響混著樹葉簌簌聲。鬢角汗水滴在衣領,暈出深色印記,十葉眼皮都沒抬,直到夕陽漫過劍脊,才手腕翻轉收劍。劍入鞘的瞬間,劍穗琉璃墜撞在鞘口,映得滿院淡金色劍氣,她抬手抹了把汗,掌心沾著劍身上的薄塵。
    銅燭台纏枝蓮紋被火光映得分明,是十葉當年用砂紙磨了整整七日的。她舀起石臼裏的山泉水,倒進銅盆,淨手時水珠順著指縫滴在青磚上,暈開小圈濕痕。鬆煙墨在硯台裏轉了十七圈,香氣漫出來,和窗縫鑽進的鬆香纏在一起。狼毫落在 “觀自在” 三字旁,十葉忽然頓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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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摩挲紙背,晨間靈露入穴的涼意又浮上來,正與經文 “去妄” 二字撞個正著。山風叩窗,書房的燭火晃了晃,她瞥向窗欞外的月影,筆尖落下時,力道重了三分。墨跡暈開的刹那,前日練劍時的浮躁、師父臨走時轉身的背影,都順著墨痕沉進紙裏。蟲鳴歇了,燭淚積了半寸,最後一筆捺畫收筆,十葉指尖按在紙上,墨香混著丹田升起的暖意,從指尖慢慢漫到心口。
    “十葉!”
    清冷的嗓音如碎玉投泉,驟然在耳畔響起。十葉握著拂塵的手猛地一緊,指節泛白,轉身時帶起的衣袂掃過階前初開的白梅,落了幾片花瓣在肩頭。不知何時,柳清風已立在她身後的月洞門邊,玄色道袍襯得身姿愈發挺拔,墨發用玉冠束起,鬢邊幾縷碎發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那雙素來淡漠如秋水的眼眸,此刻正凝望著她,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暖意。
    “師父!” 十葉慌忙斂衽行禮,聲音裏帶著一絲未散的驚惶,方才還在心底回味師父在伏妖山舍身救她的模樣,此刻卻連抬眼直視的勇氣都沒有。指尖無意識地絞著道袍下擺,那些差點脫口而出的親昵話語,全都堵在了喉嚨裏,化作滿心的謹慎。
    柳清風緩步走近,帶著山間鬆針的清冽氣息。他抬手,溫熱的掌心輕輕覆在十葉的肩頭,力道輕柔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沒事就好。在伏妖山那道裂穀前,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語氣裏的後怕如細流漫過,讓十葉鼻尖一酸。
    “有師父在,才是十葉的萬幸。” 她聲音微顫,目光落在師父覆在肩頭的手背上,那雙手曾三次將她從鬼門關拉回 —— 幼時她被毒蛇所噬,是這雙手徹夜為她驅毒;三年前她修煉走火入魔,是這雙手按住她的百會穴導氣歸元;就連前日伏妖山的死局,也是這雙手抱著重傷的她殺出重圍。“若沒有師父,十葉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她死死咬著下唇,不敢回頭,生怕一轉頭,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就會落下來,更怕看見師父眼中的溫柔,讓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翻湧的情愫。
    柳清風的指尖微微一頓,順著她的肩頭緩緩滑下,最終停在她的發頂,輕輕揉了揉:“能遇見你,也是我的萬幸。若非你,我至今仍不知,原來心湖也會為一人起波瀾,原來我竟會動情。”
    這句話如驚雷撞在十葉心頭,她猛地屏住呼吸,臉頰瞬間燒得滾燙。定了定神,她才強壓下悸動,聲音帶著幾分懇求:“謝謝你,師父。往後十葉定會拚盡全力修煉,早日修成飛升之道。還請師父克製心緒,助我一臂之力。”
    柳清風低低笑了一聲,氣息拂過十葉的耳畔,帶著幾分戲謔。他修長的手指挑起她耳後的一縷發絲,輕輕纏繞在指尖玩弄著:“或許,我們可以試試雙修。此法能讓你功力大增,遠比獨自苦修要快得多。”
    “師父!” 十葉猛地轉過身,眉頭緊蹙,臉頰因氣惱而泛起紅暈,活像個氣鼓鼓的蘋果,“我在說正經的!” 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初入山門那日,師父坐在三清殿的蒲團上,神情肅穆地告誡她:“修仙之道,首重清心寡欲。需放下一切貪嗔癡念,心無雜念,方能窺得天地大道,修成正果。” 如今那些教誨還言猶在耳,師父卻說出這般話來。“您當初明明那般教導我,如今怎麽滿腦子都是這些男歡女愛之事?您這樣,叫我如何能靜下心來修煉?”
    柳清風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眼中的笑意更濃,指尖輕輕刮了下她的臉頰,語氣輕快:“沒錯,為師就是故意逗你。看你這緊張的樣子,倒比平日板著臉有趣多了。” 他收回手,負在身後,眼底的戲謔漸漸褪去,重新染上幾分溫和,“方才的話不必放在心上,修煉之事,師父自會助你。”
    第二日,鬆枝掩映的山道上,三個青衫身影悄然駐足。大師兄捏著丹訣的手指微微收緊,二師兄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被三師兄及時按住,指尖朝崖邊廂房努了努。
    晨霧裏,十葉靜坐的身影像尊玉雕。大師兄眉心擰成疙瘩 —— 尋常修士吐納需引靈氣入丹田,她倒好,鬆梢靈露砸在眉心,那股駁雜的晨露之氣竟沒衝亂她的經脈,反倒順著指尖瑩光融進體內。更怪的是,朝陽破霧時萬千靈露纏上她發梢,換作旁人早該運功煉化,她卻任其遊走,身子晃得像要飄起來,偏生氣息穩得連簷下銅鈴都沒多顫一下。
    日頭爬到頭頂,二師兄終於忍不住低呼,又趕緊捂住嘴。石桌前的十葉對著劍譜蹙眉,指尖在 “驚鴻式” 上磨來磨去,那模樣分明是卡了關。可下一秒,她左腳剛探出去,青鋒劍 “嗆啷” 出鞘,劍光劈得碎石亂飛時,二師兄忽然想起 —— 這式 “驚鴻” 按劍譜需沉肩墜肘,她卻抬腕轉劍,力道偏得離譜,偏偏劍風裹著靈氣,竟比正統練法還要淩厲。更奇的是,繞著老槐樹練 “穿林式” 時,她衣袂掃過的樹葉沒一片真正墜落,全被劍風托著打轉,直到收劍時才齊齊飄落在青石上,疊成整齊的扇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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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漸濃,廂房燭火亮起。三師兄盯著窗紙上的身影,喉結動了動。十葉研墨的動作慢得古怪,鬆煙墨在硯台裏轉了十七圈 —— 他數得清清楚楚,尋常研墨哪用這麽講究?更讓他心驚的是,她頓筆時指尖摩挲紙背,窗紙上的影子忽然凝住,緊接著,有淡淡的金光從窗縫漏出來,混著墨香飄出來。那金光極淡,卻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沉靜,連山道旁躁動的蟲鳴都弱了幾分。
    “不對勁。” 大師兄終於低聲開口,指尖叩了叩身邊鬆樹,“她引氣不按心法,練劍偏離劍譜,抄經還能引動金光……” 話沒說完,就見廂房裏的十葉忽然抬頭,目光似有若無掃過鬆枝方向。三人瞬間屏住呼吸,等再看時,她已低頭繼續抄寫,隻是窗紙上的影子旁,多了一縷若有若無的霧氣,恰好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三師兄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 那霧氣,竟和晨間崖間的靈露氣息一模一樣。
    隻有丹煙指尖攥著微涼的茶盞時,心裏才像明鏡似的透亮 —— 那些刻意的疏遠、躲閃的目光,全是裹著糖衣的謊言。
    師父看向師妹時,眼底總藏著化不開的溫柔,連教劍時落在她肩頭的目光都比旁人沉幾分,可偏要板著臉說 “招式尚需精進”;師妹呢,每次練劍都拚到汗透重衫,竹劍劈斷了三把仍不肯歇,可師父遞來傷藥時,她卻總要側身躲開,指尖明明顫了顫,嘴上隻道 “弟子自己來便好”。丹煙瞧得真切,師妹深夜在月下對著師父的劍穗發呆,睫毛上掛著的水光比露水還亮,那哪裏是疏遠,分明是把心事壓得太深,深到連自己都要騙過。
    她太清楚了,愛這東西一旦在心底生了根,哪會輕易拔得掉?就像師父書房裏總擺著的、師妹最愛吃的桂花糕,哪怕師妹從不說想吃,他也日日讓後廚新鮮蒸製;就像師妹枕下藏著的、師父年輕時用過的舊劍譜,邊角都翻得起了毛,卻還當寶貝似的收著。他們倆是這樣,把愛意藏在眉眼的縫隙裏,藏在欲言又止的沉默裏。
    丹煙摸了摸自己腕間那串師父送的平安扣,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 —— 她自己何嚐不是如此?明知這份心思隻能埋在心底,卻還是會在師父講課走神時,悄悄把目光黏在他的衣角;會在師妹受罰時,偷偷替她備好傷藥,隻說是 “同門之誼”。
    還有葛正瞳,每次見了師妹都要故意拌嘴,可師妹練劍崴了腳,他卻是第一個跑下山去請大夫的,回來時鞋上沾著的泥點,比他臉上的急色更誠實;青蛇君更不必說,嘴上總調侃 “你們師徒情深”,可每次師父閉關,他送來的療傷草藥,卻比誰都及時周全,那藥草上還帶著的晨露,分明是他天不亮就去後山采的。
    這滿院子的心事,旁人或許瞧不真切,可丹煙心裏明白,每一份刻意的疏遠背後,都藏著不肯放下的深情,像深埋在土裏的種子,就算不見天日,也在悄悄生根發芽。
    蘭草在窗邊長勢愈發蔥鬱,靈泉的水汽偶爾會飄進庭院,可十葉的心緒卻如古井般平靜,隻專注於眼前的修行之路。
    月樹梢頭,夜色已濃得化不開。柳清風躺在榻上,帳頂的素色棉線被月光浸得發白,耳邊卻全是隔壁廂房隱約傳來的翻書聲。這聲音像根細針,一下下紮著他的心 —— 自從這次回來,他囑咐十葉 “斷卻俗念,專修道業” 後,這曾在他懷中軟語呢喃的姑娘,便總借著看書、練劍躲著自己。哪怕同處一院,擦肩而過時也隻敢垂著眼,連抬眼望他的勇氣都沒了,仿佛那些桃花樹下的親吻、星夜簷下的私語,全成了鏡中幻影。
    他攥著身下的床單。身為師父,本應守著清規戒律,可每當瞥見十葉藏在袖中、曾被他吻過的指尖,那呼吸相聞的距離,反倒比隔了萬水千山還要難熬。白日裏端著的威嚴與平靜,在寂靜的深夜土崩瓦解,那些被師道倫理、規矩死死壓抑的情愫如潮水般湧來,將理智衝得七零八落。終於,柳清風猛地坐起身,鞋都來不及穿穩,赤著腳貼著牆根溜出了房門 —— 他實在忍不了了,哪怕隻是看一眼她眼底未對旁人展露的溫柔,也夠慰藉這蝕骨的思念。
    院中的桂樹落了滿地碎香,露水打濕了他的衣擺,涼絲絲地滲進皮膚,卻澆不滅心底的燥熱。十葉的廂房虛掩著,窗紙上還映著她伏案的剪影,纖細的肩頭微微繃著。他屏住呼吸,指尖剛碰到門板,那扇木門便 “吱呀” 一聲輕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屋內的夜明珠猛地晃了晃,十葉驚得霍然轉頭,手中的書卷 “啪” 地掉在案上。看清來人是柳清風時,她驚得睜大雙眼,胸口劇烈起伏,握著桌沿的手指微微發顫。她慌忙起身卻忘了行禮,聲音帶著剛從書中抽離的恍惚,更藏著旁人聽不出的委屈:“師、師父?您怎麽會來……” 她的頭埋得很低,不敢抬眼,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絞起了衣角,那是每次想撲進他懷裏時的習慣動作。眼底飛快掠過震驚、委屈,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歡喜,快得讓人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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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風望著她蒼白的臉和緊繃的脊背,鼻尖突然發酸。想起曾經這樣望著她,還是在桃花樹下,她踮著腳吻他的嘴角,說 “師父,我不怕規矩”。而此刻,他又忍不住僭越了師徒的界限,對十葉的衝動是那樣難以克製。喉結滾動了幾下,方才翻湧的情緒突然卡在喉頭,讓他一時說不出話。
    空氣裏的光暈還在淺淺蔓延,柳清風的理智終是敗給了洶湧的情愫。他上前半步,溫熱的掌心輕輕覆上十葉僵硬的後背,帶著萬年仙澤的臂膀緩緩將她攬入懷中。懷中的身軀纖細得像株風中勁草,先是微微一僵,隨即便有了細碎的掙紮,手肘抵在他胸前,力道卻輕得像在撒嬌。柳清風不管不顧地收緊手臂,低頭便攫住了她微涼的唇瓣 —— 還是記憶裏柔軟的觸感,帶著她常用的薄荷香,比當年桃花樹下的吻更急切,更帶著破釜沉舟的滾燙。
    “唔……” 十葉的睫毛劇烈顫抖著,猛地回過神來,雙手抵在他胸口用力一推。柳清風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退了半步,掌心還殘留著她衣料的溫度。他怔怔地望著她,眼中的癡迷尚未褪去,多了幾分茫然與受傷:“為什麽?” 這三個字輕得像歎息,卻砸得十葉心口發疼。
    十葉背過身去,指尖狠狠掐著掌心才壓下喉間的哽咽。耳尖紅得快要滴血,連脖頸都泛起細密的緋紅,轉回頭時,眼眶卻紅了,語氣裏帶著羞惱與委屈:“師父如此…… 讓我如何渡劫?如何飛升?” 她的聲音發顫,像在質問,又像在哀求。
    柳清風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潭。他當然知道 —— 修仙人最忌情根糾纏,當年他親眼見弟子因一念情癡,在天劫中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這萬年仙途裏,他看過多少人為情所困、道心盡毀,可偏偏輪到自己,卻栽得如此徹底。
    他是活了一萬年的上仙啊,見過滄海桑田,曆過數次天劫,早已心如止水,卻偏偏對這個才伴在身邊十年不到的小姑娘動了心,動到連仙尊的自持都潰不成軍。柳清風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開來。
    該死,真是該死!他既想護她渡劫飛升,位列仙班,又舍不得放手,恨不得將她永遠囚在自己身邊,哪怕一同墜入凡塵,也甘之如飴。兩種念頭在心底瘋狂撕扯,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放心,為師會為你斬斷情絲。” 柳清風的聲音輕得像窗外飄落的桂花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他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指尖的仙澤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 這話既是說給十葉聽,更是說給自己聽,仿佛多重複一遍,那要將他吞噬的情愫便能真的被壓製下去。
    十葉猛地抬頭,眼眶裏的淚珠終於懸不住,順著臉頰滾落,砸在素色裙擺上洇出小小的濕痕。她顫抖著肩膀,聲音哽咽得像被揉皺的錦緞:“真的?師父…… 我也不是多麽想成仙。” 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死死摳著桌沿,“我也是信了你的話,說飛升之後便能跳出輪回,長久地和你在一起。可我從一開始目的就不純,這樣的心思,估計連天劫的門檻都碰不到吧?”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清,滿是自厭與惶恐。
    柳清風望著她泛紅的眼眶,望著她因隱忍哭泣而微微顫抖的唇瓣,目光在複雜的漩渦裏沉沉浮浮 —— 有心疼,有愧疚,有不舍,更有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絕望。但最終,所有情緒都沉澱成眼底的堅定,他放緩了語氣,像從前無數次指點她修行時那般沉穩:“為師定會助你。你天生靈脈通透,是千年難遇的修行奇才,若能潛心閉關,摒棄雜念,飛升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這期間的寂寥難熬,為師會將珍藏的‘靜心玉’與‘忘憂卷’給你送來,助你隔絕外擾,專注道途。”
    十葉咬著下唇,齒痕深深印在柔軟的唇肉上,淚水在眼眶裏越積越滿,幾乎要溢出來。“師父,我怕……”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怕我做不到心如止水,更怕哪天修行到極致,真的把你忘了。” 那些桃花樹下的私語、星夜簷下的擁抱,是她十年歲月裏最亮的光,怎麽舍得就此抹去?
    柳清風緩緩伸出手,指腹帶著微涼的仙澤,輕輕拭去她眼下的淚珠。他的動作極輕,像觸碰易碎的琉璃,連呼吸都放得平緩:“不會忘的。” 這三個字說得格外鄭重,仿佛在許下一個跨越仙途的誓言,“等你曆劫飛升,位列仙班,我們便還有相見之日。到那時,或許天道會給我們一線轉機。” 他不敢說太多,怕自己先撐不住那虛假的鎮定。
    十葉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深吸一口氣時,胸腔裏傳來陣陣鈍痛。她知道這是唯一的出路,是師父為她鋪好的、既能保住性命又能留存念想的路。良久,她緩緩點頭,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好,師父,我信你。”
    柳清風轉身時,衣袍掃過案角的夜明珠,光亮猛地搖閃了一下,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透著說不盡的孤寂。他一步步走到門口,靴底踩在落滿桂香的地麵上,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心尖。手搭在門閂上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 —— 十葉還站在原地,像株被霜打了的梨花,身形單薄得讓人心碎。“早些休息,莫要再熬夜苦讀。” 他留下這句話,便輕輕掩上了門,將那抹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連同滿心的愛戀,一同關在了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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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板合上的刹那,十葉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的桌案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她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師父離去的背影。她清楚地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要將那顆熾熱的真心牢牢鎖住,踏上那條漫長而孤寂的修行之路。沿途或許沒有花開,沒有笑語,隻有無盡的清苦與思念,但她不怕 —— 隻為了有朝一日能身披仙光,站在他麵前,再續這段被天道不容的前緣。
    十葉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指尖傳來的鈍痛讓混沌的思緒清明了幾分。鼻尖還泛著酸,心裏卻先替柳清風開脫起來:不能怪師父的。他本是守著清規的上仙,是自己先越了界,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她望著案上那盞搖曳的燭火,恍惚間竟生出些荒誕的念頭 —— 若是愛上的是個凡人就好了。那樣便無需苦修仙道,無需顧忌天道輪回,隻需挽著他的手,看朝暮輪轉,賞四季更迭,哪怕隻有短短幾十年光陰,也能把 “愛” 字掰碎了融進柴米油鹽裏,簡單又純粹。
    可轉念一想,若是愛上的是魔族呢?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上的濕痕,眼底掠過一絲自嘲。聽說魔族最是護短,隻要飲下心愛之人的心頭血,便能褪去人身化作魔軀,從此與他共生共滅,在幽冥之地長相廝守。雖要背負罵名,雖要與正道為敵,可至少能牢牢抓住那份念想,不用像如今這樣,連靠近都成了奢望。
    可偏偏,她愛上的是柳清風。是活了一萬年、仙澤滿身的上仙。十葉蜷起手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條路從來就沒有第三條選擇:要麽自私地拉他墜入凡塵,毀了他萬年仙途,讓兩人都成了天道不容的異類;要麽就咬牙斬斷雜念,拚盡全力修煉成仙,站到與他同等的高度。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口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短暫的幸福算什麽?那些桃花樹下的吻,那些星夜簷下的低語,固然讓人心動,可她要的從來不是轉瞬即逝的煙火。她要的是能與他並肩看遍滄海桑田,是能在無數個萬年裏,都能坦然喚他一聲 “清風”,而不是隻能隔著師徒的界限,將愛意藏得嚴嚴實實。
    十葉抬手抹掉最後一滴淚,目光落在案頭那本攤開的《飛升要訣》上,原本模糊的字跡此刻竟變得清晰起來。長長久久,她要的從來都是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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