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丹煙敗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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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邊的雲霧漫過青石板,柳清風的青衫下擺被風掀起一角,他立在虯結的古鬆之後,距離丹煙與青蛇君談話的鬆樹不過數丈之遙。山間寂靜,丹煙話語裏藏不住的怨懟與青蛇君刻意壓低的叱責,像淬了寒的針,一根根紮進他耳中。他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察地攥緊,卻終是沒有踏出那片陰影,隻循著鬆濤的方向,又往雲霧深處退了數步,靴底碾過枯敗的鬆針,發出細碎的聲響,很快便被山風吞沒。
其實這猜疑早在心底盤桓了半月有餘。那日他踏遍無回穀的瘴氣沼澤,在血紅色的毒花叢中尋得那株能續十葉性命的還魂草時,便已隱約往丹煙身上想 —— 整個清風崖,這世上唯有丹煙那麽想要了十葉的性命。
更讓他心頭發沉的是,就在他前往魔界尋十葉的前十日,丹煙忽然提著食盒來辭行,笑盈盈地說要回東海為母親賀壽,還塞給他一罐親手醃的梅子。可誰知道,丹煙的母親早在三年前便已仙逝,所謂的祝壽不過是個破綻百出的幌子。她這一走便是十多天,期間究竟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麽,清風崖上無人能答,連最擅長追蹤氣息的青蛇君,都尋不到她離開後的半分蹤跡。
而東海與魔界素來交好,那些盤踞在魔宮深處的老怪,早年不少都受過東海龍族的恩惠。丹煙若借著這層關係混進魔宮,再尋機對當時身受重傷的十葉下手,絕非難事。
當初丹煙的謀害雖未得逞,可那份藏在溫婉笑容下的歹毒心思,已容不得她再留在清風崖。柳清風望著遠處翻湧的雲海,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 他最擔心的,是丹煙若就此走火入魔,一門心思要置十葉於死地,日後必定防不勝防。他畢竟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十葉身邊,總有閉關修煉、外出辦事的間隙,屆時丹煙若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山風卷著寒意掠過臉頰,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柳清風望著雲海長舒一口氣,那聲歎息混著山風的嗚咽,竟帶了幾分如釋重負的疲憊。他轉身踏著青石板往書房走去,青衫在身後劃出淺淡的弧線,將崖邊的寒意遠遠拋在身後。
書房的竹簾半卷著,案頭燃著的安神香已燒至中段,嫋嫋青煙在晨光中織成細密的網。不知何時,十葉已端坐在長桌旁,素白的手指正輕輕按著攤開的古籍書頁,烏黑的發絲鬆鬆挽著,發間別著枚簡單的玉簪。柳清風推門的聲響驚動了她,她抬眸望來,澄澈的眼眸裏還帶著幾分書頁間的沉靜,恰好與他的目光撞個正著。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原本醞釀好的話語忽然卡在舌尖,最終隻化作一聲帶著歉意的輕喚:“對不起,十葉。”
十葉微微歪頭,放下手中的書卷,指尖在書頁上留下淺淺的壓痕,語氣裏帶著些許疑惑:“師父,為何突然說這個?”
柳清風走到桌旁,目光落在案上那盞早已涼透的清茶上,聲音染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憂傷:“魔界那邊傳來消息,當年給你下毒的人,是丹煙。”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十葉,眼神裏滿是期許與擔憂,“師父知道你受了太多苦,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尋她報仇,你…… 能寬恕她嗎?”
十葉聞言卻輕輕笑了,那笑容像破開雲層的暖陽,驅散了書房裏的沉悶:“師父,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今日她來找過我,我們已經做過了斷。師父不必擔心,我不會找她報仇的。”
柳清風怔怔地看著她,見她眼底澄澈坦蕩,毫無半分怨懟,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十葉的肩膀,語氣堅定:“為師已經決定,將她逐出師門,從此清風崖再無丹煙這號人。今後,你安全了。”
十葉望著柳清風舒展的眉頭,眼底泛起細碎的光,她微微欠身,聲音裏滿是真切的感激:“師父,謝謝你!” 她抬手攏了攏鬢發,指尖不經意間掠過袖間,一股內斂的靈力悄然流轉,“這些日子閉關調息,加上還魂草的滋養,如今我修為大漲,其實已經不怕她了。” 說罷,她還輕輕揮了揮手,案頭的青瓷筆洗微微震顫了一下,濺起幾滴晶瑩的水珠。
柳清風卻輕輕搖了搖頭,指尖叩了叩案麵,語氣裏帶著幾分凝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是小心為妙。” 他的目光落在十葉日漸紅潤的臉頰上,愧疚卻又湧上心頭,聲音也低了幾分,“都怪我,若不是我往日處處護著你,讓她心生嫉妒,或許就不會生了害你的心思。”
十葉聞言倒是坦然一笑,伸手拿起案上的折扇輕輕扇了兩下,扇麵上的墨竹在風裏仿佛活了過來:“師父何須自責?感情的東西強求不來,她若真能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會走到今日。”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眸一亮,往前湊了湊,“對了,師父,從前在桃花穀的時候,你說要帶我去陸師叔的明月宮見識一番,什麽時候可以去呢?”
柳清風見她眼底滿是期待,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等你成功渡了雷劫,穩固了當前的修為,我們便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一次一同渡劫的還有你韓章師兄,他和你一樣從魔界回來已閉關多年,此次也是誌在必得,希望你們都能順利扛過天劫,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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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葉用力點了點頭,指尖緊緊攥住了案上的古籍,眼神裏滿是堅定。不知何時太陽已經出來,窗外的陽光恰好越過竹簾,在她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連帶著空氣中的安神香,都多了幾分蓬勃的生機。
“渡雷劫此等大事,堪稱修士修行路上最凶險的一道關隘,簡直是九死一生的絕境。” 柳清風負手立於山巔崖邊,衣袂被獵獵山風吹得獵獵作響,目光沉沉地望向身旁的弟子,語氣裏滿是凝重,“那九天驚雷之力霸道無匹,蘊含著最純粹的破滅之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若是能咬牙扛過去,體內靈力便可褪去凡俗,凝結成至堅至純的金丹,從此修為一日千裏,真正踏入修行界的中流砥柱之列;可一旦撐不住,不僅多年苦修積攢的靈力會在雷光中潰散殆盡,落得個修為盡失、打回凡人的淒慘境地,更甚者,肉身會被雷火直接轟成飛灰,連神魂都可能被震碎,徹底身死命殞,再無轉世之機。”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垂首侍立的十葉,眼神裏既有擔憂,也藏著一絲期許,緩緩開口問道:“你可想清楚了?真的準備好了?”
十葉聞言,猛地抬頭,眼中沒有半分怯懦,反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對著柳清風深深一揖,腰背挺得筆直,聲音清晰而有力:“師父,徒兒早已將其中利害思量透徹,這些年苦修不輟,便是為了今日。徒兒已經準備好了,待到來年開春,春雷初響之時,便在此山巔引動天劫,衝擊金丹之境!”
崖邊雲霧翻湧如浪,將兩人的衣袂浸得泛涼。柳清風望著遠處紫電隱現的天際,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牌,聲音輕得像要融進風裏:“結成金丹那日,天劫會洗去你我身上的塵緣烙印,往後便再不受天道輪回的懲戒。便是你就此停駐修為,我們也能在這山中相守五百年。”
十葉猛地攥緊了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眶瞬間紅了大半:“五百年算什麽長長久久?師父明明知道,我要的是與你歲歲年年,直到這天地都老了去。”
柳清風垂眸看向她泛紅的眼尾,指尖懸在半空終究沒能落下,隻輕輕歎了口氣:“凡人一生不過百年,於金丹修士而言,五百年已是半生歲月。隻是雷劫無情,我怕…… 怕你挨過那九重雷火後,連我是誰都記不清了。”
“怎麽會?” 十葉仰頭望他,睫毛上已沾了細碎的水光,“師父是我修煉路上最親的人,就算雷火燒身,我也絕不會忘了你。”
“雷劫洗的是‘妄念’。” 柳清風別開臉,望著崖下深不見底的雲海,聲音裏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情愛癡纏,本就被天道視作修行大忌。它或許會留下你的記憶,卻會抹去那份心動 —— 到時候,我於你而言,不過是個授業的師長罷了。”
“連愛情也會被洗掉嗎?” 十葉的聲音陡然發顫,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滾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細小的水花,“那我不要結金丹了,也不要渡雷劫了!我寧願永遠是個築基修士,隻要能記得師父就好。”
柳清風終於轉頭看她,眼底是化不開的複雜情緒,有疼惜,有無奈,還有一絲深藏的決絕:“不渡雷劫,你壽元最多不過兩百載。待你垂垂老矣,闔然長逝,轉世之後前塵盡忘 —— 那時,才是真的徹底忘了我。”
十葉的哭聲頓了頓,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手指死死咬在唇間,直到嚐到血腥味才喃喃道:“那…… 那我還是去渡雷劫吧。至少這樣,我還能以修士之身陪著師父,哪怕…… 哪怕隻是作為徒弟。”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執拗地望著他的眼睛:“可萬一…… 萬一我真的忘了師父,怎麽辦?”
柳清風沉默了許久,久到十葉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見他用一種極輕卻無比堅定的語氣說:“不知道。”
十葉的心猛地一沉,剛要再哭,卻聽見他緊接著補充道 ——
“但我會等。” 柳清風抬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指尖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等你曆劫歸來,等你重新識得這山間月色,等你再一次…… 愛上我。”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十葉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她望著他眼底倒映的自己,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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