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門在身後關閉，將海水的壓力和利維坦的威脅暫時隔絕。
    門後是一條向下傾斜的金屬通道，牆壁是冰冷的合金，頂部每隔十米有一盞暗紅色的應急燈。空氣裏彌漫著臭氧和機油的混合氣味，通風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
    “歡迎來到‘深淵之眼’。”夜梟低聲說，聲音在通道裏回蕩，“影盟在太平洋最大的水下基地，理論上可以抵抗三千米水壓和八級地震。但現在……”
    他指向地麵。通道地板上有幾道新鮮的刮痕，還有零星的血跡。
    “有人在我們之前進來了。”冰川蹲下，用手指抹過血跡，“未凝固，不超過一小時。”
    雨林操控著幾顆種子在牆壁縫隙生長，形成微型的感知網絡：“前方一百米，左轉，有五個生命信號。四個靜止，一個在移動。移動的那個……能量波動很強，至少B級。”
    浪人握緊三叉戟：“守衛？”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夜梟臉色凝重，“基地的常規守衛都是C級以下，B級隻有執事級別。但所有執事我都認識，沒人留守這裏。”
    楊辰靠著牆壁，努力調整呼吸。治療劑的副作用開始顯現——心髒狂跳，視線邊緣發黑，但身體機能確實在恢複。他嚐試展開空間感知，但這裏的牆壁有屏蔽塗層，感知範圍被壓縮到十米內。
    “先拿到深潛裝備。”他說，“掃描器需要特製的抗壓外殼，隻有基地的製造車間有。”
    夜梟點頭，領頭前進。通道很長，中途經過幾個岔路口，他都毫不猶豫選擇方向。顯然對這裏很熟悉。
    “我在這裏待過兩年。”夜梟邊走邊說，“負責外圍警戒。基地分三層：上層生活區，中層研究區，下層製造車間和能源核心。我們要去下層。”
    他們下到第二層時，聽到了聲音。
    不是人聲，是某種機械的、有規律的敲擊聲，像錘子砸在金屬上。伴隨著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夜梟示意停下，探頭看向拐角。
    前方是一個圓形大廳，原本應該是實驗室，但現在一片狼藉。實驗台被掀翻，儀器破碎，地上躺著四具屍體——都穿著影盟的黑色製服，死狀淒慘：有的被撕成兩半，有的頭顱消失，斷口處平滑得像激光切割。
    而在大廳中央，一個“東西”正在工作。
    它有兩米多高，人形，但身體由金屬和血肉粗暴拚接而成。左臂是機械爪，右臂還是人類手臂，但指尖長著骨刃。頭顱一半是金屬頭骨，一半是腐爛的人臉，眼睛部位是兩個轉動的攝像頭。
    它正用機械爪捶打一個保險櫃，每一下都火花四濺。
    “改造體……”夜梟聲音發緊，“影盟的禁忌項目，把異能者的身體和機械融合，製造絕對服從的殺戮機器。這東西應該在底層封存著，誰把它放出來了？”
    改造體似乎察覺到視線，突然轉頭。攝像頭眼睛鎖定拐角處的五人。
    “發現入侵者。清除指令啟動。”
    它的聲音是電子合成音，冰冷僵硬。
    機械爪鬆開保險櫃，轉向他們。右臂的骨刃彈出，閃著寒光。
    “退後！”浪人衝出去，三叉戟刺向改造體。
    改造體不躲不閃，機械爪直接抓住戟尖。力量之大，浪人竟然無法抽回。接著右臂骨刃橫掃，速度之快留下殘影。
    冰川及時出手，一麵冰牆在浪人身前升起。
    “哢嚓！”
    骨刃斬碎冰牆，但浪人已經借機後撤。雨林的藤蔓從地麵竄出，纏住改造體的雙腿。夜梟融入陰影，出現在它身後，匕首刺向脖頸連接處。
    但匕首被一層能量屏障彈開。
    “護盾？”夜梟一驚。
    改造體左臂機械爪突然變形，化作多管槍口。
    “噠噠噠噠——！”
    能量子彈暴雨般傾瀉。冰川連續製造冰牆阻擋，但冰牆一層層破碎。楊辰想用空間屏障，但精神力恢複不足，屏障剛形成就被打穿。
    “弱點在胸口！”夜梟大喊，“那裏有能量核心，打碎它！”
    浪人再次衝鋒，這次他不再保留，全身泛起藍光——水壓操控，將周圍海水中的壓力集中在三叉戟尖，刺向改造體胸口。
    改造體似乎察覺到危險，機械爪回防。但冰川的冰霜已經凍住了它的關節，雖然隻有半秒，足夠了。
    三叉戟刺入胸口。
    沒有血，隻有電火花和飛濺的藍色液體。改造體僵住，攝像頭眼睛瘋狂閃爍，然後黯淡下去。身體轟然倒地。
    戰鬥結束，但所有人都受了傷。浪人肩膀被能量子彈擦過，傷口焦黑。夜梟手臂被骨刃劃傷，深可見骨。雨林的藤蔓被炸斷一半，臉色蒼白。
    楊辰勉強站著，剛才強行使用空間屏障，精神力又透支了。
    “這鬼東西怎麽會在這裏？”浪人喘著粗氣問。
    夜梟走到保險櫃前，檢查鎖具：“這是基地主管的私人保險櫃，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驗證。改造體打不開，所以想暴力破解。”
    他試著輸入一串密碼——無效。
    “我來。”楊辰上前，把手按在鎖具上。空間感知穿透金屬，找到內部結構。然後，他用空間置換，將鎖芯的幾個關鍵零件移出。
    “哢噠。”
    櫃門開了。
    裏麵沒有文件或珠寶，隻有三樣東西：一個數據芯片，一個黑色金屬球，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夜梟，年輕幾歲，穿著影盟製服，和一個女孩並肩站著。女孩很漂亮，笑容燦爛，但她的眼睛——是攝像頭改造過的電子眼。
    夜梟拿起照片，手指顫抖。
    “小雅……”他喃喃道，“她是我妹妹。三年前被影盟抓走改造，我以為她死了……”
    “她還活著。”楊辰看向地上的改造體，“或者說，以某種形式活著。”
    夜梟猛地轉頭，衝到改造體殘骸旁，顫抖著扒開胸口的破損處。裏麵有一個培養艙，浸泡在藍色液體裏的，是一個人類大腦——連接著無數導線，還在微微跳動。
    大腦旁貼著標簽：“實驗體07，雅。異能：陰影穿梭。融合完成度：87%。”
    夜梟跪倒在地，發出一聲壓抑的、野獸般的哀嚎。
    其他人都沉默了。他們能理解這種痛苦——最親的人被改造成怪物，還被迫攻擊自己。
    楊辰撿起數據芯片，插進隨身終端。屏幕亮起，顯示出一份加密文件。他嚐試破解，但需要高級權限。
    “用這個。”夜梟突然說，遞過一個銀色徽章——那是他從改造體脖子上扯下的身份牌，“主管的權限卡。他……他把我妹妹改造成這樣，他必須死。”
    楊辰刷卡，文件解鎖。
    內容觸目驚心。
    這是一份實驗日誌，記錄了影盟與代行者的合作細節：代行者提供維度科技，影盟負責在地球上篩選“優質基因”，並製造混亂，削弱人類反抗力量。利維坦就是代行者投放的“生物兵器”，目的是引發全球恐慌，為收割艦隊清掃障礙。
    日誌最後，有一行加粗紅字：“清洗協議第一階段已啟動。投放坐標：全球主要城市。時間：72小時後。”
    “三天後，代行者會在全球大城市投放類似利維坦的怪物。”楊辰聲音沙啞，“紐約、倫敦、東京、上海……同時攻擊。他們要徹底摧毀人類的組織能力。”
    “我們得警告外麵！”浪人急道。
    “通訊被屏蔽了。”冰川檢查設備，“基地有信號阻斷場，出不去也進不來。”
    夜梟站起身，眼神已經恢複冷靜，但深處燃燒著複仇的火焰：“下層有通訊塔，可以發射緊急信號。但那裏是能源核心區，守衛森嚴。”
    “先去拿深潛裝備。”楊辰說，“然後去通訊塔。行動要快，我們沒時間了。”
    他們離開實驗室，繼續向下。
    下層通道更狹窄，溫度更高。牆壁上管道密布，蒸汽嘶嘶冒出。這裏是基地的動力區，核聚變反應堆提供能源。
    製造車間在動力區側麵，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裏麵停著五台深潛裝甲——人形機甲，三米高，表麵覆蓋抗壓裝甲，手臂裝有挖掘和采集工具。但最重要的是，它們背部有特製的抗壓艙，可以保護掃描器深入利維坦體內。
    “一人一台。”夜梟操作控製台，“但啟動需要權限，而且能源隻夠維持四小時。我們必須在一小時內完成掃描，然後返回基地更換能源，否則會困在海底。”
    五台深潛裝甲啟動，艙門打開。楊辰爬進其中一台，內部空間狹窄，操作界麵複雜。但好在有神經連接係統，戴上頭盔後，裝甲就像第二層皮膚。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車間時，警報突然響起。
    “警告：檢測到外部空間異常。警告：利維坦主體正在加速上浮。警告：基地外殼壓力超標——”
    整個基地劇烈震動，像被巨手抓住搖晃。天花板掉下碎片，管道破裂噴出高溫蒸汽。
    楊辰透過裝甲的傳感器看到外部景象：火山口外，數十條利維坦的觸手已經包圍了這裏。其中一條最粗的主觸手，正卷住火山口，用力擠壓。
    基地要塌了。
    “走！立刻走！”夜梟吼道，“從緊急出口，直接下潛！”
    車間側麵牆壁裂開，露出一個圓形通道——直通基地外海水。
    五台深潛裝甲跳進通道，在湍急的水流中被衝出基地。
    外麵，是地獄般的景象。
    火山口已經被觸手捏碎，岩石和金屬殘骸四散漂蕩。利維坦的觸手群像森林一樣矗立在周圍，每條都超過百米粗，表麵裂縫張開，露出裏麵旋轉的黑洞。
    而在下方，利維坦的主體正在緩緩上升。那是一個無法形容的龐然大物，覆蓋著山脈般的結晶甲殼，甲殼縫隙裏流淌著紫色能量流。在主體中央，那個空間漩渦已經擴大到直徑數百米，像一個通往深淵的巨口。
    “分散！”楊辰在通訊頻道喊，“按照計劃，冰川、浪人、雨林吸引外圍觸手注意力，我和夜梟潛入！”
    三台裝甲向三個方向衝去，發射誘餌彈和幹擾波。觸手群果然被吸引，分出一部分去追擊。
    楊辰和夜梟趁亂下沉，貼著利維坦的甲殼表麵，向空間漩渦方向移動。
    距離越近，能量幹擾越強。裝甲的傳感器開始失靈，顯示屏上全是雪花。楊辰隻能靠殘存的空間感知導航。
    “前麵！”夜梟突然說。
    在空間漩渦的邊緣，有一個相對平靜的區域——那裏是能量流動的節點，像一個港口。幾艘影盟的深潛器停泊在那裏，還有幾個穿著特製防護服的人在忙碌。
    他們在采集利維坦的能量。
    “影盟的人還在工作？”楊辰疑惑。
    “不對。”夜梟放大圖像，“你看他們的防護服——不是影盟的製式。是代行者。”
    那些防護服是灰色的，表麵流動著星光般的紋路。其中一個人抬起頭，頭盔麵罩下，是一張人類的臉，但眼睛是旋轉的星雲。
    代行者。
    他們正在利維坦身上安裝某種裝置——圓柱形的金屬柱，頂端有一顆巨大的虛空結晶。
    “他們在加強利維坦。”楊辰明白了，“讓它的上浮速度更快，破壞力更強。”
    “得阻止他們。”夜梟說。
    但就在這時，一個代行者轉過頭，看向他們的方向。星雲眼睛閃爍了一下。
    “發現幹擾源。清除。”
    他抬手，指向楊辰和夜梟。
    沒有光芒，沒有聲音，但楊辰感到裝甲突然失控——不是機械故障，是空間層麵的“凍結”。他所在的那片空間被固化了，像琥珀裏的蟲子。
    夜梟也被定住。
    代行者們放下工作，向他們走來。為首的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普通的中年人臉，但眼神裏是超越人類的冷漠。
    “適格者楊辰。”他說，“我們一直在等你。你的係統信號太明顯了，像黑暗裏的燈塔。”
    楊辰想說話，但連嘴唇都動不了。
    “不用掙紮，這是維度鎖定，你們文明的技術無法破解。”代行者走到裝甲前，伸手按在艙蓋上，“我們來做個交易。交出你體內的‘種子’，我們可以保留你的意識，把你改造成我們的仆人。否則……”
    他看向夜梟：“否則就像對這位的妹妹一樣，改造成兵器。選擇吧。”
    楊辰用盡最後的精神力，在腦海中怒吼：“係統！有沒有辦法？！”
    【檢測到維度鎖定】
    【分析中……】
    【鎖定原理：局部規則修改】
    【破解方案：以更高維度的規則覆蓋】
    【建議：使用‘種子’權限，暫時提升宿主維度層級】
    【警告：強行提升有巨大風險，可能導致意識消散】
    意識消散，就是死亡。
    但如果不試，也是死。
    楊辰做出選擇：“執行！”
    瞬間，他感到體內某種東西蘇醒了。
    不是異能，不是係統，是更深層的存在——那顆被植入的“種子”。它像心髒一樣跳動，每一次跳動都釋放出高維能量。
    能量流過全身，機械腿的殘肢處傳來劇痛——不是肉體痛，是空間層麵的撕裂感。
    然後，他“看見”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更高維度的感知。他看到代行者們周圍的規則線，看到維度鎖定的結構，看到利維坦體內的能量流動……
    也看到自己的機會。
    鎖定有一個瞬間的漏洞——當利維坦的能量流周期性波動時，鎖定會輕微鬆動。下一次波動在……三秒後。
    楊辰數著：三、二、一——
    鎖定鬆動！
    他瞬間衝破束縛，裝甲的手臂抬起，不是攻擊代行者，而是攻擊那根正在安裝的金屬柱。
    空間切割，精準地斬斷了柱體與利維坦的連接。
    柱體脫落，掉進深海。
    “你——！”代行者大怒，星雲眼睛爆發出強光。
    但楊辰已經抓住夜梟的裝甲，連續瞬移，脫離鎖定範圍。
    “掃描器！”他在通訊頻道喊，“趁現在！”
    夜梟反應過來，從裝甲背部取出掃描器——一個圓柱形的裝置，頂端有探頭。他將其插進利維坦甲殼的縫隙，按下啟動按鈕。
    “掃描開始……10%……30%……”
    代行者們追來，但他們似乎不能離開利維坦太遠，隻能在能量節點附近活動。
    “50%……70%……”
    利維坦突然劇烈震動，似乎察覺到體內有異物。無數觸手回縮，朝掃描器位置拍來。
    “保護掃描器！”楊辰擋在觸手前，空間屏障全開。
    觸手拍在屏障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屏障出現裂痕，但勉強撐住。
    “90%……100%！掃描完成！數據已發送！”
    夜梟拔出掃描器，但探頭卡住了。他用力拉扯，就在這時，一條觸手從側麵抽來，正中他的裝甲。
    裝甲胸甲凹陷，夜梟噴出一口血。
    “夜梟！”楊辰想去救，但更多觸手圍上來。
    “走……”夜梟在頻道裏說，聲音虛弱，“數據已經傳回去了……替我報仇……殺了影盟主管……還有代行者……”
    他放開掃描器，從腰間取出一顆高爆炸彈，按在利維坦甲殼上。
    “小雅……哥哥來陪你了……”
    炸彈引爆。
    不是普通爆炸，是虛空結晶過載引發的空間爆炸。利維坦的一大塊甲殼被炸碎，紫色能量噴湧而出。觸手瘋狂揮舞，暫時無暇追擊。
    楊辰咬牙，最後看了爆炸的火光一眼，轉身逃離。
    他衝出海麵時，運輸機已經在等待。冰川、浪人、雨林都已經撤回，站在艙門邊。
    “夜梟呢？”浪人問。
    楊辰沉默地搖頭。
    所有人低下頭。
    運輸機起飛，遠離這片死亡海域。
    後方，利維坦的怒吼通過海水傳來，震動天際。
    但更重要的，是耳機裏傳來的蘇雨涵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希望：
    “頻率數據收到了！我們……我們能造出武器了！”
    楊辰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夜梟用生命換來的數據，陳默用生命換來的結晶，父親用生命換來的希望……
    不能辜負。
    絕對不能。
    他握緊胸前的項鏈，照片裏的三個人在對他笑。
    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他會戰鬥到底。
    直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