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青雲山脈的影子拉得很長，演武場的青石板上還殘留著白日的餘溫，武通抱著最後一個修補好的青石靶，緩緩放在演武場中央。三十個青石靶，往返六十趟，一百八十裏路，他從清晨搬到黃昏，肩膀被磨得通紅，雙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錦袍上的汗漬幹了又濕，留下一片片深色的印記。
    他靠在青石靶上，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夕陽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出滿臉的疲憊。剛才在石匠坊，老石匠見他累得不行，想幫忙搬一個，卻被他拒絕了 —— 他知道，這是武清雪的刁難，也是他自己的堅持，既然答應了，就必須獨自完成。
    “表哥！”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蘇念兒提著一個布包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焦急。她剛結束外門的晚課，一聽說武通還在演武場搬青石靶，就立刻趕了過來。看到武通靠在青石靶上的樣子，她眼圈一紅：“表哥，你怎麽搬了這麽久？快坐下歇歇。”
    蘇念兒從布包裏拿出一個瓷瓶，倒出兩顆淡綠色的藥丸，遞到武通麵前：“這是‘清肌丸’，能緩解肌肉酸痛，我下午去丹堂換的，你快吃了吧。”
    武通接過藥丸，放進嘴裏，一股清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很快便蔓延到四肢百骸，酸痛感緩解了不少。他看著蘇念兒忙碌的樣子，心裏暖暖的：“謝謝你，念兒，又讓你費心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 蘇念兒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幫武通擦了擦額頭的汗，“我聽人說，長老會派人找你了，說讓你今晚去長老殿，好像有重要的事。”
    “長老會？” 武通愣了一下，心裏咯噔一下。長老會一般隻會在宗門有重大決策時才會召開，單獨叫他去，多半不是好事 —— 他想起昨天大長老說的，長老會有人提罷免他聖子之位的事，難道今天要正式議這件事？
    “是啊，” 蘇念兒點點頭，語氣有些擔憂，“我聽傳訊的弟子說，李長老也在找你，臉色不太好，表哥，你…… 你小心點。”
    武通心裏沉了沉。李長老，是長老會裏最反對他的人，也是武清雪的親叔叔，平日裏總找他的麻煩，這次叫他去長老殿，怕是要舊事重提。
    “我知道了。” 武通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我先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再去長老殿。”
    蘇念兒看著他的背影，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長老會能對表哥好一點。
    武通回到自己的聖子居，這是一座位於武祖門東側的小院，院裏種著幾棵桂花樹，環境清幽，卻也冷清 —— 自從他修為停滯不前，就很少有弟子來這裏拜訪，連伺候的雜役弟子，也隻是按時送些三餐，很少多待。
    他打了桶熱水，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上一身幹淨的月白錦袍。銅鏡裏的少年，麵容清俊，卻帶著幾分同齡人沒有的陰鬱，眼底的疲憊怎麽也藏不住。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走出小院 —— 他知道，今晚的長老殿，注定不會平靜。
    長老殿位於武祖門的核心區域，是一座古樸的大殿，殿外立著八根雕刻著上古武道符文的石柱，殿內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穆的氣息。武通走到殿門口，守殿的弟子通報後，示意他進去。
    推開門，殿內的景象讓武通心裏一緊。長老會的七位長老都坐在大殿兩側的石椅上，大長老坐在最中間的主位上，手裏拄著那根刻滿符文的拐杖，臉色平靜。而坐在大長老右側的李長老，正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殿內沒有其他弟子，隻有七位長老，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弟子武通，見過各位長老。” 武通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禮，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大長老點了點頭，語氣溫和：“武通，坐吧。” 他指了指大殿中央的一個石凳，“找你過來，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武通謝過，在石凳上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他能感覺到，殿內所有長老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冷漠的，有審視的，也有帶著幾分同情的 —— 那是坐在最末尾的王長老，平日裏對他還算溫和，偶爾會指點他幾句基礎功法。
    李長老率先開口，他敲了敲石椅的扶手，聲音尖銳：“武通，你可知我們今晚找你，是為了什麽事？”
    武通抬起頭，迎上李長老的目光：“弟子不知，還請李長老明示。”
    “不知？” 李長老冷笑一聲，從石椅上站起來，走到武通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我就告訴你！今晚找你，是為了你的聖子之位！”
    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更緊張，其他長老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武通的眼神更加複雜。
    武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為了這件事。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李長老，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武通，你身為武祖門聖子，十六歲，卻還停留在武修境，連最基礎的靈氣凝丹都做不到！” 李長老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憤怒，“你知道外麵的人怎麽說我們武祖門嗎？他們說我們武祖門沒人了，找了個廢體當聖子，丟盡了武祖門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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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個月，五仙山的墨塵突破了武靈境中期，昆侖穀的少穀主也突破了武靈境，就連武道宗的那個小弟子，都快到武靈境了！” 李長老指著武通，語氣激動，“而你呢？你除了每天浪費宗門的資源，還會做什麽？昨天趙虎跟我說，你連劈劍都劈不好，今天搬個青石靶，從早搬到晚，連個外門弟子都不如！”
    武通握著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卻依舊沒有反駁。他知道，李長老說的是事實，雖然有些誇張，但他確實沒什麽可辯解的。
    “李長老，說話別太過分。” 王長老忍不住開口，語氣帶著幾分不滿，“武通雖然修為停滯，但他每天都在努力修煉，並沒有浪費資源。”
    “努力？” 李長老轉過身，瞪著王長老，“努力有什麽用？四年了，四年都突破不了武修境，這叫努力嗎？這叫廢物！” 他指著殿外，“我們武祖門是聖地，聖子之位不能讓一個廢物占據！不然，其他宗門會怎麽看我們？以後誰還會來我們武祖門拜師？”
    其他長老互相看了看，有人小聲附和：“李長老說得有道理，聖子是武祖門的臉麵，武通這樣，確實不太合適。”
    “是啊，我聽說丹堂的少堂主都突破武師境了，我們的聖子還在武修境，差距太大了。”
    “要不…… 就罷免吧？找個有天賦的弟子當聖子，也好給其他宗門一個交代。”
    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多，武通低著頭，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他知道，長老們說的都是實情，他這個聖子，確實當得名不副實。
    大長老咳嗽了一聲，殿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看著各位長老，緩緩開口：“各位的意思，我明白。武通的修為確實是個問題，也讓宗門蒙了不少非議。但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武通身上，“武通是武正乾和蘇婉清的兒子，他們夫婦二人鎮守西荒妖域數十年，為武祖門、為整個武祖大陸立下了汗馬功勞 —— 西荒的妖獸有多凶殘，大家都知道，他們夫婦每年都要浴血奮戰數十次，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就是為了守護我們的安寧。”
    提到武正乾和蘇婉清，殿內的長老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武正乾夫婦的功績，若是罷免他們的兒子，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傳出去，還會讓人覺得武祖門忘恩負義。
    李長老卻不依不饒：“大長老，我知道武正乾夫婦有功，但功是功，過是過！聖子之位關乎宗門未來，不能因為私情，就把宗門的未來交給一個廢物！”
    “李長老，請注意你的言辭。” 大長老的語氣沉了下來，“武通不是廢物，他隻是機緣未到。”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泛黃的布條，遞給各位長老，“這是當年武正乾夫婦在武通出生時，請隱世的相師算的卦，相師說，武通命中有‘萬古機緣’，隻是這機緣來得晚，需曆經磨難，方能覺醒。如今磨難未到，我們怎能輕易放棄？”
    長老們傳閱著布條，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能看清 “萬古機緣，磨難後醒” 八個字。隱世相師的卦象，在武祖大陸向來很準，長老們看了，都有些猶豫。
    李長老接過布條，看了一眼，卻冷笑一聲：“相師的話豈能當真？不過是些騙人的鬼話！大長老，您就是太心軟了，才會被這卦象迷惑！”
    “是不是鬼話，我們可以再等等。” 大長老拿回布條，放回懷裏，“武通今年十六歲，還有一年就滿十七歲。我提議，再給武通一年時間，若是一年後，他還不能突破武修境，再罷免他的聖子之位，到時候，我絕無二話。”
    殿內的長老們互相看了看，小聲議論起來。
    “大長老說得有道理，再給一年時間，也不算長。”
    “是啊，武正乾夫婦畢竟有功，再等一年，也能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看可以，若是一年後還沒突破，再換聖子也不遲。”
    李長老見其他長老都傾向於大長老的提議，臉色更加難看，卻也知道自己再反對也沒用 —— 長老會七人，大長老威望最高，王長老支持武通，另外三位長老態度中立，隻有他和另一位長老反對，票數上不占優勢。
    “好，我同意再給一年時間。” 李長老咬著牙說，眼神裏帶著不甘，“但我有個條件 —— 這一年裏，武通的修煉資源減半，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浪費！而且，他必須和外門弟子一起修煉，接受所有人的監督，若是敢偷懶，就立刻罷免！”
    大長老看了武通一眼，見武通沒有反對，便點了點頭：“可以，就按李長老說的辦。武通，你可同意？”
    武通抬起頭，迎上大長老的目光，語氣堅定：“弟子同意。” 資源減半也好，和外門弟子一起修煉也好，他都不在乎，隻要還有機會，他就不會放棄。
    “好。” 大長老點了點頭，“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麽定了。武通，你下去吧，明天開始，就去外門修煉區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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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弟子告退。” 武通躬身行禮，轉身走出長老殿。
    殿門關上的瞬間，他聽到李長老的聲音傳來：“大長老，您會後悔的！這個廢物，永遠也突破不了！”
    武通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繼續往前走，隻是握在身側的手，攥得更緊了。他知道，這一年，是他最後的機會，若是不能突破，他不僅會失去聖子之位，還會辜負大長老的信任，讓父母失望，讓蘇念兒擔心。
    夜晚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在武通身上，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沿著石板路往聖子居走，月光灑在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就在這時，丹田處突然傳來一陣灼熱感，比下午在演武場時更明顯，像是有一團小火苗在燃燒，緊接著，識海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這一次，震動持續的時間更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蘇醒了一絲。
    “又是這種感覺……”
    武通停下腳步，抬手按在丹田處，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灼熱感，還有一絲微弱的暖流，在丹田深處緩緩流動。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受，卻什麽也沒發現，那股灼熱感和震動很快就消失了，隻留下丹田處淡淡的暖意。
    “難道真的是機緣要到了？”
    武通睜開眼，眼神裏多了幾分希望。相師的話，大長老的信任，蘇念兒的支持，還有丹田處的異常，都讓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不是廢物，隻是還沒等到覺醒的時刻。
    他加快腳步，往聖子居走去。他決定，從明天開始，要更加努力地修煉，哪怕資源減半，哪怕和外門弟子一起修煉，哪怕要麵對更多的嘲諷，他也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突破武修境，證明自己不是廢物，配得上 “聖子” 這個稱號。
    回到聖子居，蘇念兒還在院裏等著他，手裏提著一個食盒。看到武通回來，她立刻跑了過去：“表哥，怎麽樣？長老會沒為難你吧？”
    武通看著蘇念兒焦急的樣子，笑了笑：“沒為難我，長老們同意再給我一年時間，若是一年後我還不能突破，再罷免我的聖子之位。”
    “真的？” 蘇念兒眼睛一亮，“太好了！表哥，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一年時間，你肯定能突破！”
    武通看著蘇念兒開心的樣子，心裏暖暖的：“借你吉言。對了，你怎麽還沒回去休息？”
    “我給你帶了晚飯。” 蘇念兒打開食盒，裏麵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靈米羹，還有一碟青菜，“你搬了一天的青石靶，肯定餓了，快吃吧。”
    武通接過食盒，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慢慢吃著靈米羹。蘇念兒坐在他旁邊，小聲跟他說外門修煉區的情況：“外門修煉區的弟子都很努力，每天寅時就開始修煉，晚上亥時才休息。不過那裏的管事很嚴格，要是遲到早退，會被懲罰的。表哥，你明天去了，一定要早點起。”
    “我知道了。” 武通點點頭，心裏很感激。蘇念兒雖然修為不高，卻總是為他著想，把能想到的都告訴他。
    吃完晚飯，蘇念兒收拾好食盒，叮囑武通早點休息，才離開聖子居。
    武通回到房間，坐在床上，閉上眼睛，開始修煉《納元訣》。他按照心法口訣，引導空氣中的靈氣進入體內，流向丹田。和以前一樣，靈氣剛到丹田，就被一股吸力吞噬，但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處的灼熱感更明顯了，那股吸力也比以前弱了一絲，似乎有少量的靈氣被留在了丹田深處。
    “有效果！”
    武通心裏一喜，更加專注地引導靈氣。雖然留在丹田的靈氣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是四年來，第一次有靈氣沒有被完全吞噬 —— 這意味著，那股一直困擾他的吸力，可能正在減弱，他的機緣，或許真的要到了。
    他修煉到子時，才停下來。丹田處的灼熱感還在，那股微弱的暖流也還在，雖然沒有突破，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
    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知道，未來一年的路會很難走，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不放棄，隻要堅持下去，他一定能突破，一定能證明自己。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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