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塵世之羽
字數:11869 加入書籤
守護之翼總部醫療中心,特護病房。
空氣裏是消毒水混合著精密儀器運行產生的微涼氣息,恒定而缺乏生氣。米白的牆壁在冷光源下顯得更加素淨,映襯著床邊環繞的儀器陣列。屏幕上的線條和數字無聲地躍動,勾勒出生命維持的冷靜圖譜。這圖譜的中心,是病床上那抹幾乎要被潔白淹沒的身影——時雨。
手術成功取出了嵌入她大腦深處的生物芯片,那束縛她靈魂的物理枷鎖已然粉碎。然而,這份解脫帶來的短暫輕鬆,早已被持續三天三夜的深沉憂慮取代。時雨的意識沉入了一片無光無聲的深淵,拒絕浮起。她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如初雪,唇瓣也失去了往日的淡粉,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和儀器上平穩的生命曲線,固執地證明著生命的存在。
但腦電圖屏幕揭露了意識層麵的驚濤駭浪。紊亂尖銳的波形瘋狂地糾纏跳躍,如同被無形風暴攪動的怒海,毫無規律與寧靜可言。她的眉頭即使在昏迷中也深深鎖著,刻印著無法言說的痛苦。濃密的睫毛不時劇烈顫抖,仿佛在抵禦無形的侵襲。頭在枕上無意識地急促擺動,像是在躲避著可怕的景象。身體偶爾會突然抽搐一下,喉嚨深處溢出壓抑低沉的嗚咽,每一次聲響都讓守在床邊的人心弦緊繃。
“陳醫生,她情況還是沒有好轉嗎?”白菡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打破了病房裏幾乎凝滯的沉默。她清麗的臉上,急切與濃重的擔憂交織,目光緊緊黏在時雨痛苦掙紮的臉上。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衣角,泄露著內心的焦灼。“手術很成功,芯片也完全取出了,為什麽她醒不過來?而且看起來比之前更痛苦了?
主治陳醫生陳教授,一位頭發花白、鏡片厚重的老者,疲憊地推了推眼鏡。他手中一份厚重的報告被反複翻閱,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最終,他沉重地搖了搖頭,將報告輕輕擱在一旁的金屬推車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生理指標,一切都在正常範圍。”陳教授的聲音低沉而緩慢,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血液分析、神經反射測試、髒器功能監測……所有我們能觸及的物理層麵,都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的毒素、芯片碎片或者異常的生化幹擾。手術本身,堪稱完美。”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透過厚厚的鏡片,複雜地落在時雨身上。“問題,在於她的意識深處。小姑娘,請看這腦電圖。”他指向那狂亂跳動的屏幕,“這顯示她的大腦活動異常活躍,卻混亂無序。這不是普通的沉睡,更像是被囚禁。被一個極其恐怖、她潛意識深處拚命抵抗、拒絕醒來的噩夢牢牢囚禁著。”
他深深吸了口氣,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我們嚐試了所有常規手段:神經刺激藥物試圖激活沉睡的節點,深度物理刺激激發身體的求生本能,高強度心理幹預試圖引導她的意識……但結果,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有效的漣漪。她的精神壁壘異常堅固,或者說,那個噩夢的引力強大得可怕。這可能是長期壓抑、在芯片操控下累積的、無法宣泄的精神創傷的總爆發。也可能是被強行封鎖的、關於過去的可怕記憶洪流,在枷鎖解除後,徹底失控了。”
陳教授的目光掃過床邊幾張年輕卻寫滿憂慮的臉龐,最終回到白菡琪身上。“外部幹預的效果極其有限。能否醒來,現在,真的隻能依靠她自己的意誌,還有難以預料的造化了。”
“造化……”白菡琪的心猛地一沉。看著時雨在無形的夢魘中徒勞掙紮,那種無能為力的煎熬,比麵對最凶殘的敵人還要令人窒息。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時雨那隻放在床邊、冰涼而微微顫抖的手。
病房再次陷入沉重的靜默。儀器的低鳴、時雨壓抑的痛苦喘息,以及眾人沉重的心跳聲,交織成一首令人心焦的挽歌。
就在這時,病房門無聲地向側邊滑開。
羽墨軒華走了進來。她此刻隻穿著一件樣式簡潔的深灰色連帽衛衣和一條耐磨的卡其色工裝褲,隨意中透著幹練。她的臉色平靜無波,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眸最深處,隱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力量消耗後的凝滯感。然而她的步伐依舊穩定,氣息沉靜悠長。藍灰色的短發利落清爽,她沉靜的目光掃過病房,最終精準地定格在病床上深陷夢魘的時雨身上。那目光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名狀的、近乎同類的了然。
陳教授剛想開口詢問,羽墨軒華已經微微抬起手,一個無聲卻不容置疑的噤聲手勢。她的眼神專注地落在時雨身上。白菡琪立刻會意,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追隨時雨。
羽墨軒華自然地走近床邊,姿態如同隻是前來觀察病人情況。她微微俯下身,右手看似隨意地抬起,動作輕柔地仿佛要去拂開時雨額前被冷汗浸濕、黏在蒼白皮膚上的幾縷碎發。就在這毫無破綻的日常動作掩護下,她的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絲極其柔和、如同初升晨曦穿透薄霧般的淡金色微光,微弱得幾乎不可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當她的掌心輕輕覆蓋在時雨冰涼汗濕的額頭上時,一片純粹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脈絡清晰的金色羽毛自她掌心無聲無息地浮現。它流淌著液態黃金般溫潤內斂的光澤,散發出一種溫暖、寧靜、仿佛能滌蕩靈魂最深汙濁的神聖氣息。但這光芒被羽墨軒華精準地約束著,外界無從察覺。
羽墨軒華的眼簾微微垂下,意念如絲如縷,悄然牽引。掌心那光芒構成的羽毛,仿佛擁有生命般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變得無比柔和、輕盈。它如同融入大海的一滴純淨水珠,輕柔地、毫無阻礙地沉入了時雨的額頭,沒有留下絲毫漣漪或痕跡。整個過程快得如同電光石火。
“塵世之羽,或許會讓你好受一點吧……”
羽墨軒華的手隨之離開,指尖那抹淡金微光瞬間斂去。她直起身,棕色的眼眸依舊沉靜如水,專注地凝視著時雨的臉龐。白菡琪和陳教授的目光焦點始終在時雨身上,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的能量波動。
時雨的意識,此刻正深陷於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粘稠血沼之中。
濃稠、散發著腥甜鐵鏽味的血漿如同無數貪婪的觸手,緊緊纏繞著她的四肢,沉重地拖拽著她,要將她拉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淵藪。刺鼻的、混合著腐爛氣息的惡臭無孔不入。無數扭曲、殘缺、麵容模糊的亡魂在這片汙穢的血沼中沉浮、蠕動,發出持續不斷的、充滿怨恨與痛苦的哀嚎。它們伸出腐爛、白骨隱現的手臂,爭先恐後地向她抓來,冰冷黏膩的觸感讓她遍體生寒,怨恨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還我命來……”“劊子手……”“惡魔……是你……”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著心髒,絕望如同滅頂的血色汪洋將她徹底淹沒。意識深處微弱的呐喊瞬間就被那怨恨的意識潮水吞沒。腐爛的手臂抓住了她,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她滑向更深、更純粹的黑暗……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吞噬、陷入永恒沉寂的刹那,一點溫暖的金芒,如同劃破永恒黑夜的第一縷晨曦,驟然刺破了濃重的血色黑暗!
那光芒迅速凝聚、穩定,最終化作那片流淌著溫暖金色光暈的羽毛,懸浮於她意識混沌的上空。柔和卻堅韌的金輝如無聲細雨般灑落,所及之處,粘稠汙穢的血沼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迅速消融退卻!那些抓住她的腐爛手臂在觸及金光的瞬間如同被聖火灼燒淨化,汙穢與猙獰迅速褪去,伴隨著亡魂尖厲不甘的嘯叫猛地縮回!而那些哀嚎的亡魂麵容在金光的照耀下扭曲的痛苦漸漸模糊平複,最終化作點點純淨的微光無聲飄散。那充斥耳畔的怨恨低語,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寧靜所取代。
溫暖安心如同回歸母體的平靜感瞬間包裹了時雨顫抖的核心意識。羽毛輕輕飄落懸浮在她麵前,柔和的光芒不僅照亮了一條蜿蜒向前通往未知的路徑,更像一層堅韌而溫暖的護盾,將路徑兩旁殘餘的蠢蠢欲動的黑暗氣息牢牢隔絕。一種源自本能的信任感油然而生。時雨不再抵抗,她掙紮著用盡意識中凝聚的所有力氣,邁出腳步踏上了那條被金光指引的小徑。
羽毛如同最忠誠的引路明燈懸浮在前方。它所散發的金色光芒擁有淨化汙穢的神聖力量。當幻象中第一次扣動扳機時目標眼中那極致的驚恐浮現試圖撕扯神經時,金光照耀其上,那驚恐如同褪色的油畫迅速模糊淡化,最終隻剩下不再帶有情感衝擊的冰冷影像輪廓,如同隔著毛玻璃觀看。禁閉室的冰冷鐵壁駭人刑具陰影再次籠罩時,金芒溫柔覆蓋過去,那些堅硬的線條開始軟化模糊,冰冷的質感被極大削弱,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溫暖毛氈,痛苦感被稀釋到幾乎無法感知。被生物芯片強行操控時那種靈魂被剝離意誌被踐踏的極致屈辱感湧上心頭,這股寒意卻在金輝的持續照耀下如同投入春日暖陽懷抱的堅冰絲絲消融瓦解,最終隻剩下被審視過後的空蕩疲憊感,冰冷刺骨的痛楚被徹底剝離。每一次痛苦的記憶碎片試圖浮現拖拽她沉淪時,羽毛的光芒都會第一時間將其捕捉撫平,如同熨鬥燙平褶皺的衣料。金光溫柔地照亮這些碎片的本質——它們是傷痕是烙印但不再是能將她拖入深淵的錨。然後光芒中的淨化之力悄然運轉,將附著其上的負麵能量——恐懼怨恨絕望——如同剝離汙垢般淨化剝離,隻留下傷痕本身冰冷的印記。
在這被金光守護的艱難前行中,一些模糊的溫暖畫麵碎片開始主動浮現並在羽毛光芒的映照下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穩定:陽光透過茂密樹葉的縫隙在地麵投下跳躍的碎金般光斑,暖洋洋的;一個溫柔的女聲哼唱著不成調卻無比安心的搖籃曲,旋律簡單而溫暖;一雙有力而無比輕柔的大手將她高高舉起,視野瞬間開闊,伴隨著一個爽朗開懷充滿寵溺的笑聲在耳邊回蕩。那是家的感覺。一種久遠得幾乎被遺忘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溫暖與安全感,如同涓涓暖流在金光的引導下緩緩堅定地注入她冰冷幹涸的心田帶來一絲複蘇的生機。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隨著她沿著金光小徑不斷深入意識的核心,一種更原始更令人心悸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霧氣彌漫開來。羽毛似乎感知到了這威脅,它散發的光芒變得更加凝練柔和,如同最堅韌純淨的水晶屏障將一切試圖靠近侵蝕時雨意識的原始恐懼能量牢牢隔絕。小徑的盡頭視野豁然開闊,一扇巨大沉重布滿暗紅鏽跡的金屬巨門聳立在虛無之中。門扉上仿佛浸染了無數歲月的血淚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濃稠到化不開的悲傷與絕望。
羽毛靜靜地懸浮在這扇記憶之門前。它流淌出的金色光芒如同擁有生命力的溫暖泉水溫柔地流淌在門扉斑駁的鏽跡之上。金光滲透之處那些暗紅的鏽跡似乎被軟化衝刷,門扉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被明顯衝淡稀釋不再具有壓倒性的窒息力量。時雨站在門前渺小得如同塵埃。她顫抖著凝聚起全身的勇氣緩緩艱難地抬起無形的意識之手按上了那冰冷刺骨仿佛萬年寒鐵鑄就的門板。
轟——!
無聲的巨響在意識空間震蕩!那扇沉重的記憶閘門在她觸碰的瞬間轟然洞開!
身臨其境的回溯!視野被強行拉入!
硝煙彌漫斷壁殘垣火光在遠處天際猙獰舔舐著破碎的天空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焦糊味和濃重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這正是奧拓蔑洛夫親手導演的人為製造的混沌源流災害現場!視角極低如同嬰兒匍匐在地。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母親——正用盡全力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躲藏在一堵被炸塌了半邊的矮牆後麵。母親臉上沾滿了灰塵和淚痕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但更深處卻燃燒著一股不顧一切的決絕。旁邊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她的父親——手中緊握著一根扭曲的鐵棍作為武器身體緊繃緊張地透過殘牆的縫隙望向外麵混亂的街道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堅定:“堅持住……再堅持一下……救援……快來了……他們掩蓋真相的證據……必須……必須送出去……”
“原來,躲在這裏啊。”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如同地獄傳來的宣判突兀地在死寂中響起!
“不!別傷害我的孩子!”母親發出淒厲到撕裂靈魂的哭喊雙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懷中的嬰兒死死護住用自己的身體形成最後的屏障!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父親手中緊握的鐵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打飛脫手旋轉著消失在煙塵中!
“啊——!”父親發出一聲怒吼沒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張開雙臂用自己寬闊的後背義無反顧地撲向妻女試圖用血肉之軀擋住那未知的致命攻擊!
“砰砰砰!!!”死神的鼓點冷酷無情地密集響起!
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如同夏日驟降的暴雨猛烈密集地濺落在包裹著她的繈褓上她幼嫩的臉上!視野瞬間被一片刺目粘稠的猩紅所覆蓋!父親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所有的動作驟然凝固隨即沉重地像山一樣轟然倒下砸起一片塵土。他最後那句虛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孩子…快…跑…”戛然而止被倒地的悶響徹底吞沒。
“不——!!!我的孩子——!!!”母親發出撕心裂肺足以令天地變色的哭嚎那聲音裏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與絕望。她更加瘋狂不顧一切地用自己柔軟的身體試圖將懷中的嬰兒完全覆蓋藏匿。
“既然你們看到了,那麽就要讓你們永遠的閉上嘴!”那冰冷毫無人性的宣判聲再次如同重錘敲下。
視野開始劇烈晃動旋轉!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而粗暴的力量硬生生地將她從那溫暖的此刻卻已被母親鮮血浸透的懷抱中強行撕扯奪走!母親絕望的哭喊徒勞的抓撓和那殘留的體溫如同潮水般迅速遠離模糊……
在被徹底奪走的意識模糊的最後一瞬她最後看到的畫麵如同烙印般刻入靈魂:門口那片被火光和煙塵逆光勾勒出的剪影中一個穿著纖塵不染的白大褂的身影。金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反射著冰冷光芒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綠色眼珠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種純粹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將送入實驗室的珍貴材料。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絲弧度那不是微笑而是滿意與殘酷的完美融合。
奧拓蔑洛夫!
緊接著一隻戴著黑色橡膠手套毫無溫度的大手帶著濃烈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刺鼻的氣味瞬間湧入!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沉入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
然而這一次那足以將靈魂徹底撕裂粉碎的痛苦洪流並未完全失控地肆虐!
羽毛散發出的溫暖金光如同最堅韌的護心鏡又如同最穩固的精神錨點始終環繞守護著她意識最核心最脆弱的部分。靈魂最深處的尖嘯依然爆發了!那源自生命本源被強行剝奪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無盡的恐懼悲傷憤怒絕望如同積蓄萬年的火山化作滔天的精神巨浪洶湧澎湃地衝擊而來!
但在羽毛那堅韌的守護與持續不斷的淨化之力下這毀滅性的精神洪流雖然依舊龐大猛烈卻失去了徹底粉碎她意誌的絕對力量!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刺目的血色聽到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父親倒地的悶響感受到了那徹骨的冰冷與足以焚毀一切的絕望。但她的意識核心如同風暴中心被金剛石錨定的礁石在金光的錨定與守護下沒有被那滔天的巨浪徹底衝垮碾碎成齏粉!記憶之門崩塌的景象在金芒的籠罩中扭曲變形最終被衝刷得如同褪色的舊照片衝擊力大大減弱。奧拓蔑洛夫那張在記憶中無比清晰無比可怖的冰冷側臉在金光的持續照耀下那殘酷的嘴角弧度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被“祛魅”後的蒼白無力感那種源自靈魂的威懾力在金輝下被悄然削弱。所有的黑暗與痛苦被赤裸裸地呈現出來但同時也被羽毛那強大而溫和的力量不斷衝刷過濾減輕其毀滅性的精神衝擊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當這記憶洪流最猛烈的衝擊力達到頂峰並開始如同退潮般緩緩回落時時雨的意識並未崩潰。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極致疲憊和沉重如同背負著千鈞巨石每一個意識微粒都在哀鳴。但在那巨石之下是羽毛為她撐起的一方沒有被絕望徹底淹沒的空間一方得以喘息回望的立足之地。就在這時羽毛的光芒輕輕波動了一下變得更加柔和溫暖充滿了純粹的撫慰力量。它不再懸浮於前而是緩緩飄到時雨的意識體身邊如同歸巢的倦鳥輕輕觸碰著她。一股強大純粹安寧的力量如同最溫柔的潮汐瞬間湧入衝刷著她靈魂上殘留的劇痛碎片撫平那些最深最頑固的精神褶皺。這不再是引導和守護而是更深層次更徹底的淨化與安撫是靈魂創傷的終極彌合。
在金光的徹底包裹與溫柔淨化下時雨的意識終於從那片記憶的血色深淵中被穩穩地托起。羽毛引領著她沿著一條被純淨金光鋪就散發著寧靜祥和氣息的通道向上向前堅定不移地遠離那片黑暗汙穢的意識泥沼。通道的盡頭是一片溫暖柔和令人心安的白光如同通往真實世界的出口充滿了希望的氣息。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完全脫離這片空間身體即將蘇醒意識即將徹底踏入那象征著安全與回歸的白光之前她在那片溫暖金光的包裹中艱難地緩緩地回過頭。
她的目光穿透了柔和的光芒落在了那個由金光勾勒出的模糊而沉靜的虛影——羽墨軒華的輪廓上。那雙在意識空間裏凝聚的帶著劫後餘生的深深疲憊與尚未完全消散的濃重悲傷的眼眸此刻卻清晰地映著那個虛影。她的嘴角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混雜著無盡疲憊一絲沙啞以及某種奇異輕鬆與釋然的弧度。一個清晰的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一種近乎戲謔的腔調在意識空間中清晰地響起目標直指那金色的虛影:
“隨便窺探別人的記憶可不是什麽值得讚許的行為啊,墨華。”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湖麵投下的一顆小石子帶著一絲荊棘般的尖銳卻又奇異地被那厚重的疲憊和一種微妙的劫後餘生的釋然所包裹。它不再是對抗更像是在確認自身存在確認對方存在後一種帶著複雜感激的本能調侃。是她從深淵爬回人間找回一絲“自我”後對那位無聲的引渡者發出的第一聲帶著沙啞回響的招呼。說完這句話她的意識體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維持形態的力氣不再抵抗羽毛的引導任由那溫暖的金光將她輕柔地送入了通道盡頭的白光之中徹底離開了這片糾纏她三日的意識空間。
病床上。
時雨原本如同被無形繩索緊縛、深鎖著的眉頭,在無人察覺的瞬間,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那些鐫刻在她蒼白麵容上的痛苦掙紮痕跡,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去,漸漸消散,隻留下一片深沉的、近乎透明的疲憊,以及一種奇異的、風暴過後的寧靜。
旁邊台子上,那枚小巧的、流轉著內斂青色光暈的風元素靈璃墜,此刻仿佛感應到了主人意識深處那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早在手術結束時,歐陽瀚龍就將靈璃墜放在了她的床頭。它開始散發出柔和的、如同生命呼吸般規律脈動的青色光芒。起初隻是微弱的明滅,如同沉睡心髒的初醒,但光芒迅速增強,變得越來越盛,越來越純粹,如同被晨曦徹底喚醒的青色寶石,充滿了溫和而堅定的生命力。
這青色的光芒不再僅僅是縈繞在靈璃墜本身,它如同擁有了實質的生命,如同最純淨的山澗溪流,溫柔地流淌開來,無聲無息地將病床上的時雨包裹其中。光芒流轉,逐漸形成了一個旋轉的、散發著清新柔和風息的青色光繭。光繭的內部,不再是冰冷的病房景象,而是充滿了令人心安的寧靜與蓬勃的生機,仿佛一個小小的、獨立的風之聖域。心電監護儀上原本可能存在的任何細微波動此刻都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穩定、有力、充滿活力的生命節律。
病房裏的人都立刻注意到了這奇異而美麗的變化。陳教授猛地從推車旁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儀器屏幕上瞬間變得完美平穩的數據,又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散發著柔和青光的繭。白菡琪屏住了呼吸,清麗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無法抑製的期待,身體微微前傾,仿佛想看得更真切些。羽墨軒華依舊靜立床邊,棕色的眼眸沉靜地注視著光繭,隻有最深處,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光悄然掠過——那是意識空間中那句帶著戲謔的荊棘之語留下的、無聲的漣漪。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長。那包裹著時雨的青色光繭,如同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它散發出的光芒開始緩緩變得稀薄、透明,如同清晨縈繞在山穀的薄霧,在初升朝陽的溫暖照耀下,無聲無息地消散,融入空氣。
光繭的中心,時雨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如同洗去塵埃的明珠。
然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幾乎忘記心跳的注視下,那雙緊閉了整整三天三夜、仿佛被夢魘永久封印的眼睛,那濃密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動作輕微,卻帶著一種重獲自由的生機。接著,極其緩慢地、帶著蘇醒的艱難與初生的脆弱,那雙眼睛……睜開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澄澈得如同被最猛烈的暴雨洗刷過的萬裏晴空,不染一絲塵埃,帶著初生嬰兒般的純粹與茫然。然而,在這澄澈之下,瞳孔的最深處,卻沉澱著刻骨銘心的、如同深淵般的巨大悲傷,濃得化不開。淚水,無聲地、不受控製地湧出,順著蒼白消瘦的臉頰滑落,迅速浸濕了鬢角的發絲。
她的目光帶著初醒的朦朧,首先看到了頭頂潔白無瑕的天花板,那冰冷的顏色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視線下移,她看到了床邊三張年輕的臉龐——歐陽瀚龍,歐陽未來和白菡琪。三張臉上寫滿了相同的情緒:極致的焦急、濃得化不開的擔憂,以及在她睜眼的瞬間,如潮水般洶湧而至的巨大如釋重負。歐陽瀚龍緊抿著唇,平日裏總帶著幾分桀驁的眉頭此刻深鎖著,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但在看到她睜眼的刹那,那緊鎖的眉頭終於極其輕微地鬆動了一下,緊繃的身體線條也悄然放鬆。歐陽未來眼眶泛紅,此刻更是下意識地向前探身,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和關切。白菡琪站在稍近處,清麗的臉上那份純粹的、毫不作偽的關切幾乎要溢出來,她微微前傾著身體,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在胸前,眼神緊緊追隨著時雨的目光,仿佛在無聲地詢問:你回來了嗎?他們守在這裏,守著她這個曾經冰冷無情、手上沾滿鮮血、傷害過他們的殺手。
緊接著,記憶的洪流溫和而堅定地湧入腦海:父母在硝煙中的慘死、奧拓蔑洛夫那鏡片後毫無人性的冰冷目光、亡魂充滿怨恨的哀嚎……那些黑暗的烙印依然存在。但更清晰、更強烈地占據她感知的,是那片將她從深淵邊緣拉回、守護她直麵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最終將黑暗淨化撫平的金色羽毛所帶來的溫暖與安寧。以及,在那意識空間的出口,她對那個金色虛影——羽墨軒華——說出的那句帶著無盡疲憊與奇異調侃的話。
巨大的悲傷瞬間攥緊了她的心髒,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痛楚。然而,就在這悲傷如潮水般湧上的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暖流也轟然衝入她的心田,瞬間將那悲傷的冰冷融化了大半。看著眼前這三張為她焦急、為她擔憂、為她守候的臉龐,看著他們眼中那純粹的、不摻雜質的關切和等待她醒來的執著,時雨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運,如此的……幸福。這份在絕望深淵盡頭觸手可及的溫暖與牽掛,這份她作為冷血殺手時從未敢奢望、甚至嗤之以鼻的情感羈絆,此刻卻成了她重獲新生後最珍貴的、失而複得的珍寶。這份遲來的幸福,巨大得讓她幾乎覺得不真實。
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發緊,發不出任何成調的聲音,隻有淚水更加洶湧地決堤而出,如同開閘的洪水。但這淚水裏,除了那沉甸甸的悲傷,更包含了失而複得的巨大感動和一種幾乎要將她淹沒的、難以言喻的幸福暖流。
羽墨軒華看著她那雙盛滿了悲傷、幸福、疲憊、茫然與新生種種複雜情緒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她用那慣常的、平靜得如同深潭古井的聲線,輕輕地、清晰地說了四個字:
“歡迎回來。”
這句簡單到極致的話語,卻如同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閘門鑰匙。時雨的身體猛地蜷縮起來,像一個受傷後終於找到安全港灣的孩子,將臉深深地埋進鬆軟的枕頭裏。壓抑了太久太久、仿佛積攢了幾個世紀的、撕心裂肺的痛哭聲,終於衝破了喉嚨的束縛,悲愴而釋然地回蕩在寂靜的病房內。哭聲裏,有對逝去至親的無盡哀思與思念,有對黑暗血腥過往的深切恐懼與憎恨,有劫後餘生的脆弱與茫然無措,有被徹底淨化後的深沉疲憊與空虛,更有一種被溫暖、希望和堅實羈絆緊緊包裹著的、近乎眩暈的巨大幸福。這哭聲,是她靈魂深處所有複雜情感最徹底、最淋漓的宣泄。
白菡琪幾乎是立刻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地伸出雙臂,輕輕環抱住時雨那劇烈顫抖、蜷縮成一團的肩膀,用無聲的擁抱傳遞著最堅實的支持與理解。歐陽未來也忍不住靠了過去,小手帶著孩子氣的溫柔,輕輕拍著時雨的手臂,笨拙卻真摯地表達著安慰。歐陽瀚龍緊鎖的眉頭終於完全舒展開,他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站在妹妹身後,目光複雜地看著那個在枕間痛哭釋放的身影,那目光裏有理解,有釋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少年人的動容。
羽墨軒華靜立一旁,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看著被溫暖與關切包圍、在痛哭中釋放著一切重負的時雨。那句意識空間出口處帶著戲謔與疲憊的荊棘之語——“隨便窺探別人的記憶可不是什麽值得讚許的行為啊,墨華。”——仿佛還在她耳邊低回。但她棕色的眼眸依舊沉靜如古井深潭,不起波瀾。羽毛為她淨化了通往光明的荊棘之路,而那句荊棘之語,是她重獲新生後,在跨越那深淵門檻、即將擁抱人間煙火的最後一瞬,對身後引渡者投去的、帶著複雜意味的第一瞥。她能做的,隻是在深淵邊緣遞上那根名為希望的繩索,並安靜地看著她自己一步步走回人間,去擁抱那屬於她的、遲來的陽光、羈絆與或許並不平坦卻充滿可能的未來。至於繩索的另一端最終會連接著怎樣的風景,是開滿鮮花的原野還是新的荊棘叢生,唯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喜歡靈璃請大家收藏:()靈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