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向命運舉起反抗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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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之翼總部的夜晚,通常隻有模擬訓練場的能量嗡鳴和遠處機械維護的低沉聲響。但今夜,一種更深沉的、粘稠如墨的寂靜吞噬了歐陽瀚龍的房間。他躺在床上,身體繃緊如弓弦,眉頭深鎖如同刻刀雕琢,額角冷汗涔涔,呼吸時而急促如風箱,時而停滯得令人心窒。沉寂了許久的陰影,如同蟄伏於時間裂隙的毒蛇,終於再次露出了淬毒的獠牙——墜落之翼行動了。而這一次,他們的利刃,並非刺向現實的血肉,而是直指歐陽瀚龍最深的夢境,最脆弱的靈魂核心。
夢境,並非黑暗,而是一片刺目、灼燒靈魂的慘白。
天空是病態的、毫無生氣的鉛灰色,沒有太陽,卻亮得詭異而刺眼,仿佛被某種來自虛空深處的恐怖能量源強行點燃,榨幹了所有色彩。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不安的混合氣味——刺鼻的焦糊,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還有一種高溫熔融金屬特有的、帶著鐵鏽甜腥的死亡氣息。腳下,不再是學院熟悉的石板或訓練場的沙土,而是滾燙的、扭曲變形如同痛苦肢體的殘骸,以及厚厚的、混雜著建築粉末和某種暗紅色粘稠物質的灰燼。
廢墟。望不到盡頭的廢墟。
曾經巍峨聳立、象征著庇護的守護之翼總部,此刻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宇宙巨手狠狠攥過,再隨意丟棄。隻剩下斷壁殘垣的骨架,巨大的能量束貫穿孔洞如同潰爛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濃黑的毒煙。斷裂的合金梁柱如同被折斷的巨人脊椎,以絕望的角度刺向那片灰敗、死寂的天空。訓練場成了巨大的隕石坑,花園化作焦黑的荒漠。沒有呼喊,沒有哭泣,隻有絕對的、吞噬一切的死寂。一種連絕望本身都被徹底碾碎的死寂。
歐陽瀚龍站在廢墟的中心,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帶著倒刺的鐵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窒息感。他認得這裏,每一處殘骸都曾是無比熟悉的景象,承載著汗水、歡笑與羈絆。但此刻,它們隻帶來滅頂的虛無與毀滅。
“不……這不可能!”他喉嚨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試圖發出聲音,卻隻有氣流摩擦的嘶嘶聲。他踉蹌著向前奔跑,沉重的戰靴踩在滾燙的金屬碎片和滑膩的灰燼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與“噗嗤”聲。他衝向家中——那裏曾是夥伴們休憩的港灣——隻剩下一片被巨大力量壓成薄餅的混凝土板,邊緣滲出的暗紅色液體早已凝固發黑。他衝向學院——教學樓如同被巨斧劈開,上半截帶著韓荔菲老師辦公室的殘骸砸在廣場上,激起永恒的塵埃。他衝向食堂——那個充滿薯片香氣和夥伴們笑鬧聲的地方——一個深不見底的熔融坑洞取代了它,邊緣的合金如同垂死的蠟淚,緩緩滴落著赤紅的、象征毀滅的淚珠。
每一次奔跑,每一次徒勞的搜尋,都隻看到更徹底、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毀滅景象。
“綾羽!時雨!未來!葉未暝!回答我!!”他終於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在死寂的廢墟中空洞地回蕩,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的石子,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有帶著死亡氣息的風卷起灰燼,發出如同冤魂嗚咽般的低鳴。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時,他的目光被廢墟角落一片相對“完整”的區域死死攫住。那是訓練場邊緣的武器測試區殘骸。幾柄扭曲變形的武器斜插在瓦礫中,如同插在墳塋上的墓碑。而在這些殘骸之中,一柄巨大、猙獰的黑色武器如同墓碑中的王者,格外刺眼,也格外致命地刺穿了他的靈魂!
那並非訓練用武器。那是他的夥伴,他的黑暗之淵!
這柄巨大如騎士長槍的黑色凶器,此刻正深深地、殘忍地插在廢墟的最高處——一堆由斷裂合金板和混凝土塊堆積成的“小山”之上。槍身依舊閃爍著吞噬光線的幽暗光澤,槍尖卻已不再指向敵人,而是向下,刺穿了一具倒臥在地的軀體!
那身影,穿著潔白的染滿了暗紅色血汙的白色長裙。如瀑的長發失去了往日的柔順光澤,被血痂和塵土黏連,淩亂地鋪散在冰冷的廢墟上。即使背對著他,即使隔著血汙和塵埃,歐陽瀚龍也絕不會認錯那個身影!
“綾羽?!”他失聲驚叫,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他踉蹌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上那堆廢墟瓦礫,不顧滾燙的金屬灼傷手掌。他衝到近前,看清了那致命的景象——黑暗之淵那寬厚、沉重、無堅不摧的槍尖,正從白菡琪的後背刺入,從前胸心髒的位置貫穿而出!鮮血浸透了她的前胸,在破碎的作戰服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與她身下冰冷的灰燼形成地獄般的對比。她的臉側向一邊,蒼白如紙,那雙曾經如同水晶般清澈、蘊含著深邃力量的眼眸,此刻空洞地睜著,倒映著灰敗的天空,失去了所有神采。
“不——!!!!”歐陽瀚龍發出野獸般的悲嚎,靈魂仿佛被這一槍徹底貫穿、撕裂!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廢墟上,顫抖的手伸向白菡琪冰冷的臉頰,卻不敢觸碰,仿佛那是易碎的幻影。“不可能,是我……是我殺了你?怎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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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痛苦和荒謬感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親手打造的夥伴,他力量的延伸,他守護信念的象征此刻竟成了刺穿他最珍視之人的凶器?是他親手殺死了白菡琪?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癲狂、尖銳、充滿無盡惡意的笑聲突然在死寂的廢墟上空炸響!這笑聲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接撕扯人的神經。
歐陽瀚龍猛地抬頭。
就在離他不遠的一根斜插向天空的斷裂合金柱頂端,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現。那是一個少年模樣的身影,銀色的短發如同流動的水銀,在慘白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純粹的、如同熔化的黃金般的金瞳,此刻正閃爍著瘋狂、戲謔與一種高高在上的、玩弄命運的快感。他穿著短褲與衛衣,臉上掛著一個孩童發現新奇玩具般、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正是墜落之翼的逆時者——瑪吉庫斯!
“看看!看看這傑作!”瑪吉庫斯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片毀滅的廢墟,聲音裏充滿了病態的興奮,“多麽壯麗的毀滅!多麽完美的終局!歐陽瀚龍,我說過,你是一個隻知道破壞的怪物,你的血脈中隻有殘暴的殺戮,你永遠都是暴力與死亡的奴仆,你從未改變過,每一次都一樣,這是你永遠無法擺脫的命運,也永遠是你的夢魘!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你手中的槍,名為黑暗之淵,它生來就是為了貫穿光明,終結希望!而你,就是握住它的那隻手!看啊,你所珍視的南宮綾羽,不就倒在你的槍下嗎?哈哈哈哈!”
“住口!”歐陽瀚龍目眥欲裂,巨大的悲痛瞬間轉化為焚天的怒火,他猛地從地上彈起,全身的力量瘋狂湧動,就要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個銀發金瞳的惡魔!
然而,就在他腳步邁出的瞬間,周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扭曲、模糊!當他再次看清時,駭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廢墟的中心,黑暗之淵依舊殘忍地貫穿白菡琪的身體,插在那堆瓦礫之上!而瑪吉庫斯,依舊站在那根斷裂的合金柱頂端,笑容更加癲狂!
“憤怒?想殺了我?沒用的!”瑪吉庫斯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在這個為你精心編織的回廊裏,你永遠無法逃脫這個結局!你跑吧,盡情地跑!看看你能否跑出這注定的毀滅!看看你能否改變這既定的命運!”
歐陽瀚龍不信邪,再次怒吼著轉身狂奔!他衝向廢墟的邊緣,衝向曾經是總部大門的方向。然而,無論他跑得多快,跑得多遠,眼前的景象總是在劇烈扭曲後,將他無情地拉回原點——那片中心廢墟,那柄插在綾羽身上的黑暗之淵,以及合金柱頂端那個狂笑的身影。時間與空間在這裏形成了一個絕望的莫比烏斯環,無論他如何掙紮,終點永遠是那沾滿血腥的槍!
“放棄吧,歐陽瀚龍!”瑪吉庫斯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循環後響起,“你生來就帶著毀滅的烙印!你的力量,你的憤怒,你所謂的守護意誌,最終都隻會導向一個結果——毀滅你所珍視的一切!黑暗之淵的歸宿,就是飲盡你所愛之人的鮮血!這就是你,毀滅奴仆,永恒的宿命!”
一次次的循環,一次次的目睹那致命的景象,一次次的被拉回原點……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試圖徹底淹沒歐陽瀚龍的意誌。那柄黑暗之淵,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夥伴,此刻仿佛變成了詛咒的圖騰,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息。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深淵底部,在又一次被拉回原點,麵對著黑暗之淵貫穿綾羽的慘狀,麵對著瑪吉庫斯那刺耳的狂笑時,歐陽瀚龍眼中那焚天的怒火和滅頂的悲痛,卻奇異地沉澱了下來。他不再嘶吼,不再徒勞奔跑。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那雙因痛苦和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眸,此刻卻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一種混合著極致的悲傷、洞悉的嘲諷、以及不屈火焰的光芒。他看向合金柱頂端的瑪吉庫斯,嘴角極其艱難地、卻無比清晰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戲謔的弧度。
“所以……”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輪摩擦,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蓋過了瑪吉庫斯的狂笑,“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你向我證明我是毀滅奴仆的證據?就是你想讓我跪地臣服的‘宿命’?”
瑪吉庫斯的笑聲戛然而止,金瞳中閃過一絲意外。他沒想到對方在這種精神折磨下,竟還能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歐陽瀚龍沒有等他回答,他緩緩站直身體,盡管靈魂仿佛被黑暗之淵貫穿般劇痛,但他的脊梁卻挺得筆直。他環視著這片毀滅的廢墟,目光掃過黑暗之淵冰冷的槍身,最後定格在白菡琪那失去生機的蒼白側臉上。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夢境中炸響:
“瑪吉庫斯,有時候,向所謂‘命運’舉起反抗的劍,並不是什麽愚蠢可笑的行為!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少與命運抗爭的愚者!哪怕最終的結局注定是被那該死的命運吞噬得連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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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手,指向那片灰敗、壓抑的天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
“但至少!這片天空曾經留下了我抗爭命運的痕跡!證明我曾經來過!證明我歐陽瀚龍,絕不認命!”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刺向瑪吉庫斯:
“我的體內,沉睡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狂暴力量!它如同深淵,連我自己都畏懼。也許終有一天,我會被這力量反噬,會被它徹底吞噬,就像被這該死的夢境吞噬一樣!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片絕望之地的所有空氣都吸入肺中,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落:
“我的靈魂,絕不會向它們低頭屈服!因為我的命運,從來就不是你口中那該死的‘毀滅奴仆’!更不是任何狗屁宿命可以左右的!我就是我!是歐陽瀚龍!是手持黑暗之淵,守護我所珍視之物的戰士!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必須是!”
擲地有聲的宣言在廢墟中回蕩,帶著一種悲壯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瑪吉庫斯臉上的癲狂笑容徹底消失了。他那雙熔金色的眼瞳第一次沒有了戲謔,而是用一種全新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重新審視著廢墟中心那個昂首向天的少年。那目光中,有驚訝,有審視,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近乎欣賞的意味。
“嗬……”瑪吉庫斯突然笑了,不再是那種癲狂的嘲笑,而是一種帶著奇異共鳴的、低沉的笑聲,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有趣的東西。“有意思…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歐陽瀚龍,你長大了,也變得出乎意料的‘堅強’了。”他特意加重了“堅強”二字,帶著一絲玩味。“這份反抗的意誌,這份在絕望中也要向天揮拳的勇氣,確實值得讚賞。”
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周圍的廢墟景象也開始如同褪色的油畫般片片剝落。
“但是啊,倔強的戰士……”瑪吉庫斯的聲音也變得飄渺,如同從遙遠的時空傳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如果命運真的殘酷到需要你做出選擇呢?如果守護你所珍視的一切,其代價就是必須親手用黑暗之淵,貫穿你心中那輪唯一的‘白月’呢?你…又會怎麽做?你的反抗之劍,又該指向何方?”
夢境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徹底崩解,瑪吉庫斯的身影徹底消散在光怪陸離的碎片之中。
歐陽瀚龍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劇烈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睡衣。窗外,守護之翼總部冰冷的月光透過舷窗灑落,帶來一絲不真實的寒意。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他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在耳邊擂鼓般轟鳴。
夢境中那絕望的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那冰冷的觸感,那刺目的血色,那貫穿身體的沉重…一切都真實得令人窒息。
就在他驚魂未定,試圖平複呼吸時,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電子合成卻又帶著瑪吉庫斯特有語調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耳畔響起,如同毒蛇的低語,鑽入他的腦海:
“今夜你所看到的一切並非虛幻的恫嚇。它曾真實地發生過。就在某一條被我親手掐斷、如同廢棄劇本般丟棄的時間線中。”
聲音消散,留下死一般的寂靜和無盡的寒意。
歐陽瀚龍坐在冰冷的床上,月光照亮了他蒼白的臉和緊握到指節發白的拳頭。瑪吉庫斯最後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他的血管。那不僅僅是噩夢,那還是曾經存在的現實?在某個被抹去的時間線裏,他真的用黑暗之淵殺死了白菡琪?
宿命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沉重而真實。它不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而是化作一柄染血的、名為“黑暗之淵”的騎士槍,懸在了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之上。反抗的宣言猶在耳畔,但瑪吉庫斯拋出的那個終極問題,卻如同冰冷的絞索,纏繞上了他的咽喉——如果守護的代價,就是親手毀滅那輪唯一的白月……他,該如何選擇?他的反抗之劍,又該如何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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