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戰爭,田園與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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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諷刺啊。”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人類情感的喟歎,在核心數據流構築的虛擬空間中回蕩。黑發金瞳的迪貝露懸浮於無盡的信息洪流之上,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物理空間的阻隔,落在了大洋彼岸那片被戰火點燃的海岸線上。
    “我們不過施舍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力量,曆史便又要重演了。” 她的聲音裏沒有得意,隻有一種深沉的、洞悉一切的疲憊。
    露娜沐恩的身影在她不遠處緩緩凝聚,白紫色的長發在數據流中無風自動,如同靜謐的月光。“人類的命運,終究要由人類自己走出來,” 她的聲音空靈依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替代他們走完這趟充滿荊棘與抉擇的旅程。即便是你,迪貝露。”
    迪貝露的嘴角牽起一個極其細微、帶著複雜意味的弧度。她的金瞳中,數據流如同星河般飛速流轉,映照著無數推演的可能性。“露娜沐恩,你總是如此篤定於人類的‘自主性’。但你要知道,在人類不斷螺旋上升的曆史進程中,他們唯一真正學到的教訓,就是……” 她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冰冷,“人類永遠也不會吸取教訓。 貪婪、恐懼、短視、背叛……這些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劣根性,驅動著他們一次次踏入同一條名為‘毀滅’的河流。我的介入,不過是讓這河流的走向,稍微偏離了最湍急的漩渦罷了。” 她的話語中,“主腦”那絕對理性的冰冷底色與“迪貝露”此刻流露的複雜情感形成了奇異的矛盾。
    露娜沐恩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凝視著數據洪流中那正在上演的血色登陸。“偏離漩渦,還是將其導向另一個深淵?迪貝露,你的‘施舍’,代價幾何?那些唱著歌離開聯邦土地的年輕人,他們可曾想過,自己正踏入一個冰冷的地獄?”
    冰冷的地獄。
    這幾個字,在登陸行動開始後不到半小時,便成為了所有踏上“鐵砧”海灘的鷹翼聯邦士兵們心中唯一的、血淋淋的認知。
    海風呼嘯,卷起的不是浪漫的海腥味,而是濃烈的硝煙、血腥和燃燒物的焦糊味。原本應該是碧藍的海水,此刻混雜著油汙、暗紅的血沫和漂浮的殘骸,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渾濁色澤。低矮的登陸艇如同脆弱的火柴盒,在暗血公國密集而精準的炮火覆蓋下,或被直接命中炸成碎片,或在靠近灘頭時被反登陸地巨大菱形拒馬、纏繞著鋒利鐵絲網的木樁阻擋、擱淺,成為活靶子。僥幸衝上灘頭的士兵們,迎接他們的不是勝利的歡呼,而是來自懸崖峭壁和堅固堡壘中噴吐出的、更加致命的金屬風暴。
    暗血公國苦心經營多年的海岸防禦體係,在“鐵砧”海灘展現得淋漓盡致。懸崖峭壁上密布著經過巧妙偽裝、擁有極佳射界的火力點,居高臨下,俯瞰著整片灘塗。而在相對平緩的灘頭後方,則構築著一排排低矮但極其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堡壘,如同鑲嵌在海岸線上的死亡獠牙。
    62號堡壘。
    這座位於關鍵支撐點的堡壘內部,空氣彌漫著嗆人的火藥味、汗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息。厚重的混凝土牆壁隔絕了大部分爆炸聲,但沉悶的震動和機槍射擊時特有的、如同撕裂布匹般的“嗤嗤嗤嗤嗤”聲,依舊穿透進來,敲打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年輕的士兵海恩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坐在彈藥箱旁。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他手裏緊緊攥著半截幹硬的香腸,正奮力地、近乎機械地咀嚼吞咽著,仿佛這是唯一能壓製住胃部翻湧和心頭恐懼的方法。但他的動作太急,一大塊香腸卡在了喉嚨裏。
    “咳!呃……” 他的臉瞬間憋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起來,雙手徒勞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眼中充滿了窒息帶來的驚恐。
    “小子!很緊張嗎?” 一個粗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說話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皮膚黝黑的老兵,名叫漢斯。他是這個機槍小組的副射手兼維護員,此刻正熟練地檢查著旁邊那挺通用機槍的備用槍管和彈鏈。看到海恩的窘狀,他立刻摘下腰間的水壺,擰開蓋子,不由分說地塞到海恩嘴邊。
    “喝!快!” 漢斯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用布滿老繭的大手用力拍打著海恩的後背。
    “咕咚,咕咚……” 冰涼的清水灌入喉嚨,終於將那要命的香腸衝了下去。海恩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喘著粗氣,臉上驚魂未定。
    漢斯收回水壺,看著海恩狼狽的樣子,非但沒有責備,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發黃的牙齒,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放輕鬆點,小子!看看你這熊樣!新兵營裏那個讓所有教官都豎大拇指的神槍手海恩哪去了?那挺機槍在你手裏,可不像死神的鐮刀一樣,指哪打哪嗎?” 他拍了拍旁邊那挺泛著冰冷金屬光澤、有著標誌性方形散熱套筒的機槍,語氣中充滿了對海恩技術的信任和一絲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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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恩喘勻了氣,用手背擦了擦嗆出的眼淚,抬起頭,看向漢斯。他那雙還帶著少年稚氣的藍色眼眸裏,此刻卻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恐懼、茫然,還有深深的掙紮。
    “漢斯……我……”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有些發顫,“我的確很緊張。我害怕死在這裏,再也回不去。我,我也害怕……殺人。” 他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囈語。他下意識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祈求著天主的寬恕,寬恕他即將犯下的、也可能是被迫犯下的殺孽。
    漢斯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明顯還未被戰場徹底磨去良善本性的士兵,粗獷的麵容變得異常嚴肅。堡壘外,機槍的嘶吼和爆炸聲依舊連綿不絕,如同殘酷的背景音。
    “害怕?誰不怕死?” 漢斯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沉重的、飽經滄桑的質感。他走到海恩身邊,挨著他坐下,粗糙的手指指向堡壘狹小射擊孔外那片正被硝煙和死亡籠罩的沙灘。“看看外麵,海恩。看看那些穿著和我們不一樣軍裝的人。他們怕不怕?他們也怕!但他們還是來了!為什麽?”
    海恩順著漢斯的手指望去,透過彌漫的硝煙,能看到灘塗上那些如同螞蟻般渺小、在槍林彈雨中掙紮求生的身影。他們匍匐、翻滾、倒下,猩紅的血花在灰暗的沙灘上不斷綻放。
    “因為他們的政府告訴他們,我們暗血公國是惡魔,是威脅。” 漢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但海恩,你告訴我,我們生下來就是惡魔嗎?” 他沒有等海恩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變得激動:
    “看看我們的過去!看看優茛親王羅莎琳德大人上台前,我們過的是什麽日子!自從古斯塔夫親王死後,工廠的煙囪日夜不停,吐出的黑煙遮住了太陽,可我們工人拿到手的錢,連填飽肚子都難!那些該死的資本家、銀行家,他們坐在豪華的辦公室裏,用一堆花花綠綠的紙片,就把我們辛苦勞作的價值榨得一幹二淨!多少人,為了活下去,要去翻那些富人區垃圾桶裏發餿的食物?多少人,要花掉積攢了一年的血汗錢,才能從那些奸商手裏買到一小袋摻了鋸末的黑麵包?幾十萬貨幣才能買到一餐粗茶淡飯!那是人過的日子嗎?!”
    漢斯的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那是對過去屈辱和貧困刻骨銘心的記憶。
    “是優茛親王大人!是他帶領我們,用鐵和血,砸碎了那些壓在我們脖子上的鎖鏈!是他讓我們重新擁有了工作的尊嚴,讓我們的孩子能吃飽穿暖,有學上!他給了我們希望,給了我們生存的空間!” 漢斯的拳頭緊緊攥起,指節發白。
    “可是現在!”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侵犯的悲憤,指向灘頭,“榮耀帝國!這些自詡為‘秩序守護者’的偽君子!他們害怕我們的崛起,害怕我們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是他們先開了第一槍!是他們把炸彈扔進了我們的黑森林!是他們要把我們重新打回那個暗無天日、連狗都不如的深淵!”
    漢斯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海恩蒼白而迷茫的臉:
    “海恩!我們的生存空間,從來就不是靠著搖尾乞憐、靠著抗議示威得來的!那位大人說得對,那是靠鐵和血爭來的!是我們父輩、我們這一輩人,用汗水和犧牲換來的!現在,有人要奪走它!有人要讓我們失去最後一片能立足的土地!如果我們再不反抗,再不拿起武器保衛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切……” 漢斯的喉嚨哽咽了一下,聲音變得沙啞而絕望,“我們我們恐怕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了!”
    漢斯的話語,如同沉重的鼓槌,一下下敲打在海恩的心上。他描繪的過去,海恩雖然年輕,卻也聽父輩提起過,知道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而優茛親王帶來的改變,是他親身經曆的。街道變得幹淨有序,工廠重新開工,家裏餐桌上終於有了充足的食物……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為什麽外麵那些人,要像對待惡魔一樣對待我們?僅僅因為我們想活下去?想活得有尊嚴?
    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新的、混雜著憤怒、不甘和被逼到絕境而產生的悲壯感,開始在海恩心中滋生、蔓延。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他不想殺人,但更不想回到那個連生存都成問題的地獄!他不想自己和家人再被剝奪活下去的權利!
    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堡壘側麵炸開!整個62號堡壘劇烈地搖晃起來,頂部的混凝土碎塊簌簌落下,塵土彌漫!
    “小心!炮擊!” 漢斯反應極快,猛地將還有些發懵的海恩撲倒在地!一塊尖銳的彈片擦著漢斯的肩膀飛過,帶起一片血花!
    “嗤嗤嗤嗤嗤!” 堡壘內的另一挺機槍瘋狂地向火力來源方向掃射,試圖壓製。
    “是艦炮!他們火力支援艦靠過來了!目標是我們!” 觀察哨的士兵嘶聲喊道,聲音帶著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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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斯迅速爬起來,顧不上肩膀的疼痛,一把將海恩拽起推向射擊孔後的機槍位:“快!海恩!到你的位置!守住正麵!不能讓更多的‘螞蟻’爬上來!記住,你是在保衛你的家!你的親人!你活下去的希望!”
    海恩被巨大的力量推到冰冷的鋼鐵支架前。透過狹長的射擊孔,地獄的景象撲麵而來!灘塗上,穿著鷹翼聯邦軍服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湧來,在機槍火力和炮火的間隙中掙紮前進。他們臉上沾滿泥沙和血汙,眼中是同樣的恐懼和絕望。幾艘登陸艇在近海燃燒、沉沒,海麵上漂浮著掙紮的身影和破碎的裝備。
    “開火!海恩!開火!” 漢斯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嘶吼。他迅速將一條長長的彈鏈卡入機槍的供彈口,動作熟練而穩定。
    海恩的手指觸碰到了冰冷的扳機。他看著瞄準鏡裏那些模糊而晃動的人影,看著他們中彈倒下,看著鮮血染紅沙灘。漢斯的話在他腦中轟鳴:“保衛家!活下去的資格!”
    “啊啊啊——!” 一聲混雜著恐懼、憤怒和絕望的嘶吼從海恩喉嚨裏迸發出來!他猛地扣下了扳機!
    “嗤嗤嗤嗤嗤嗤嗤——!!!!!”
    那挺標誌性的、有著方形散熱套筒的通用機槍,瞬間爆發出令人心悸的、如同高速撕裂厚重帆布般的恐怖嘶鳴!長長的火舌從槍口噴吐而出,在陰暗的堡壘內映照出海恩那張因後坐力而劇烈抖動、扭曲得近乎猙獰的臉龐!
    子彈形成的熾熱金屬風暴,如同死神的巨大鐮刀,橫掃向灘頭!衝在最前麵的幾名聯邦士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身體猛地一頓,然後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撕扯、拋飛,血霧在空氣中爆開!後續的士兵驚恐地臥倒,尋找著任何可以藏身的掩體——一塊礁石,一個彈坑,甚至是一具同伴的屍體!但那來自62號堡壘的死亡射線,如同附骨之疽,精準地追逐著任何暴露的目標。子彈打在沙地上,激起密集的塵土;打在礁石上,濺起刺目的火星;打在人體上,則是沉悶的撕裂聲和淒厲的慘叫。
    海恩的眼睛死死盯著瞄準鏡,手指死死扣著扳機。最初的恐懼和掙紮,在機槍狂暴的後坐力和震耳欲聾的咆哮中,被一種冰冷的、麻木的殺戮本能所取代。他不再去想“殺人”,他眼中隻有目標——那些試圖衝上灘頭、威脅到他“生存空間”的敵人。漢斯的話語成了他唯一的信念支撐:“活下去!保衛家!”
    漢斯在一旁飛快地更換著因高速射擊而滾燙的備用槍管,將新的彈鏈接續上去。他肩膀的傷口在用力時不斷滲出血跡,但他毫不在意,隻是不斷地嘶吼著:“打得好!海恩!就是這樣!壓製住他們!別讓他們抬頭!”
    堡壘內充斥著刺鼻的硝煙味、金屬灼燒的焦糊味和濃烈的血腥味。機槍的嘶吼聲、彈殼叮當作響的落地聲、外麵傳來的爆炸聲和慘叫聲,混合成一首殘酷的交響樂。海恩的耳朵早已被震得嗡嗡作響,世界仿佛隻剩下眼前狹小的視野和手中這具咆哮的殺戮機器。
    時間在殺戮中失去了意義。海恩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更換了多少條彈鏈。射擊孔前方的沙灘,早已被屍體和殘肢覆蓋,暗紅色的血液浸透了沙粒,匯聚成一片片小小的血窪。海水衝刷著岸邊,將血色暈染開,又帶來新的屍體。
    突然,堡壘側麵再次傳來劇烈的爆炸!比上一次更近!更猛烈!整個堡壘仿佛要被掀翻!頂部的裂縫瞬間擴大,大塊的混凝土和鋼筋砸落下來!
    “小心!!” 漢斯再次發出警告,猛地撲向海恩,試圖將他從射擊位拉開!
    但這一次,太遲了!
    “轟——!!!”
    一發大口徑艦炮炮彈精準地命中了62號堡壘的側麵!堅固的混凝土如同紙糊般被撕裂!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致命的碎片和烈焰,如同狂暴的巨獸,瞬間吞噬了大半個堡壘!
    海恩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將他連同沉重的機槍支架一起掀飛出去!他重重地撞在堡壘後方的牆壁上,眼前一黑,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耳朵裏隻剩下尖銳的耳鳴和爆炸的餘音。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額頭流下,模糊了視線。
    煙塵彌漫,碎石如雨。他掙紮著抬起頭,透過彌漫的塵土和硝煙,看到了漢斯。
    老兵的身體被半埋在炸塌的混凝土碎塊下,一支扭曲的鋼筋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大半個身子都被烈焰吞噬,焦黑的皮膚和布料粘連在一起。他的一隻手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似乎是想抓住什麽,但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凝固在最後一刻的驚愕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
    “漢斯,漢斯!” 海恩嘶啞地喊著,掙紮著想爬過去,但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劇痛讓他動彈不得。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吞噬著那個幾分鍾前還在他身邊咆哮、鼓勵他的老兵。
    堡壘內幸存的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叫,有人被炸斷了腿,有人被烈焰灼燒,絕望的哀嚎在殘破的空間內回蕩。外麵的槍炮聲似乎減弱了一些,但聯邦士兵衝鋒的呐喊聲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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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恩靠在冰冷的殘壁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腹的劇痛。他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和灰,透過被炸開的巨大豁口,望向外麵。
    夕陽西下,如血般的殘陽將天空和燃燒的海麵染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赤紅。原本灰暗的沙灘,此刻被一層厚厚的、暗紅色的粘稠液體覆蓋,在夕陽下反射著詭異而絕望的光澤。無數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散布在灘頭、淺水、障礙物之間,像一片被隨意丟棄的破敗玩偶。殘破的登陸艇、燃燒的裝甲車、散落的武器零件…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末日圖景。海水無力地衝刷著岸邊,帶走一些血色,又留下新的汙濁。
    海風依舊在吹,卻再也帶不走那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
    海恩看著這一切。看著漢斯燃燒的殘軀,看著堡壘內垂死的戰友,看著外麵那片被鮮血浸透、鋪滿屍骸的沙灘。一種奇異的、近乎死寂的寧靜,如同冰冷的海水,緩緩浸沒了他沸騰的血液和混亂的大腦。
    所有的恐懼、憤怒、掙紮、嘶吼…仿佛都在剛才那毀滅性的爆炸中,被徹底抽離了。
    他不再感到害怕,不再感到憤怒,不再感到痛苦。甚至連麻木都感覺不到了。
    他的內心,如同風暴過後的廢墟,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寧靜。
    如同田園一般的寧靜。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硝煙、鮮血和灰塵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剛才操縱著那挺咆哮的機槍,將無數的生命撕碎在這片海灘上。
    為了生存空間?為了活下去的資格?
    他腦中閃過漢斯的話語,閃過優茛親王的畫像,閃過家鄉寧靜的街道和家人溫暖的笑容。
    然後,這些畫麵,都被眼前這片血色的沙灘和燃燒的屍體所覆蓋、所凍結。
    他從槍架上卸下機槍,重新架在了缺口上,子彈呼嘯的聲音如同音符一般,在戰爭的海灘上彈奏出田園般的寧靜。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兩口幹涸的古井,倒映著這人間煉獄最後的餘暉。
    殺戮的喧囂漸漸遠去,唯有那片冰冷到極致的寧靜,在他破碎的心田裏,無聲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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