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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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兩人分手已近三年,貝麗和嚴君林也三年未見。
    提分手時的難過,近兩月的萎靡,體重暴跌,種種情緒,瞬間反撲,貝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嚴君林沒說話,光線不強,看不清表情;他很快轉過臉,繼續調電視頻道。
    “傾聽百姓聲音,談論熱點話題,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
    換。
    “關注國際態勢,了解國內新聞——”
    換。
    “用歲月的年輪丈量——”
    換。
    客廳的燈隻開了主燈,有點暗,他的背影沉靜,像一座山。
    貝麗不知道嚴君林究竟想看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澡也沒洗,木木呆呆地回到臥室,意外的衝擊感太大,李良白自身後抱住她,嚇得她一聲“啊”。
    李良白也被她嚇一跳:“怎麽了?”
    “……沒什麽,”貝麗說,“新租客來了。”
    李良白:“嗯?你倆見麵了?”
    貝麗點頭。
    李良白彎腰,雙手扯住她臉頰,扯一扯,笑:“這麽舍不得我,貝貝?”
    ——不是舍不得,是被前男友嚇到了。
    貝麗不敢說。
    剛確認關係時,貝麗告訴過李良白,她交過一任男友,也是初戀。但那時候她年紀還小,對方性格也強硬,分開得並不算體麵,之後也是再也不見。
    在感情生活中,她一直敏感,且缺乏安全感。
    越想,貝麗越怕。
    她有沒有提到過前男友名字?李良白知道是嚴君林嗎?她有說過前男友是高度近視?還是,現在她和嚴君林的關係——
    “貝貝?”
    貝麗驚慌:“啊?”
    李良白表情嚴肅了,伸手去碰她額頭:“哪裏不舒服?”
    貝麗的臉很燙,後背一層冷汗。
    她清楚李良白的脾性,他不在意貝麗先前的感情史,但在交往後,很在意她與異性的交往。正常的交際還好,有時男同學深夜發短信,李良白會要求貝麗不去回複。
    現在,貝麗對李良白的那個備注,“Darling”,也是他親自改的。
    李良白歎口氣,抱住她,安撫地拍拍她後腦勺:“我知道你委屈。”
    貝麗還在想。
    當初她收到三份實習崗位的offer,一個是現如今的Lam,另外兩個崗位,分別是智能製造業新秀公司的翻譯助理,以及頂奢品牌的市場營銷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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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認為,翻譯助理要進的項目組中,全是男性,在全男的環境中,不利於貝麗融入;拒絕另一實習崗位更直接——一個追求過貝麗的男生,目前在那個公司工作。
    “……我不去那邊了,”李良白捧著她的臉,“怎麽能難受成這個樣子?貝貝,看看我,你怎麽了?”
    貝麗想,不能讓李良白知道嚴君林的事情。
    他一定會逼著她搬走。
    從她搬過來第一天起,李良白就開始挑剔這個房子了。
    “我在想,”貝麗幹巴巴地說,“這裏的隔音效果好像不太好。”
    李良白忍俊不禁。
    “轉移話題挺生硬,”他說,“我不走了,今晚留在這陪你——怎麽了?外麵很冷?出去一次,手這麽涼。”
    “不……”貝麗頭皮發麻。
    她不敢想象,現男友和前男友見麵時的場景,太恐怖了,她寧可現在回公司加班,哪怕被煒姐罵一小時,也好過看到兩人見麵。
    她說:“工作要緊,你快去吧。”
    要把李良白盡快送走。
    畢竟她沒有足夠的錢去趕走嚴君林,賠不起他的租金。
    “我可以讓吳叔過去,”李良白說,“發燒了?你的臉很熱。”
    “因為太突然了,穿著睡衣突然見到新室友,”貝麗佩服自己說謊的能力,這個理由天衣無縫,“我很羞恥。”
    她完全不想讓李良白留宿了。
    如果有可能,之後每次約會都在外麵,最好再也不要讓李良白過來。
    好不容易將李良白說動,外麵也沒了動靜,貝麗想,嚴君林一定回房間了。
    他是個很體麵的人,現在這種尷尬局麵,他一定也不想參與。
    李良白笑著說睡衣不羞恥,很可愛;看著貝麗測體溫,確定她沒發燒,才準備離開。
    他隻當貝麗還在難過,安撫她,說周末和家人吃完飯後,會陪她一同去看展覽。
    那本來是貝麗很仰慕的一位藝術家,上周沒搶到票時,還沮喪很久,現在李良白提起,貝麗也沒心情高興,努力裝作開心。
    她希望自己笑得不要太假。
    客廳安安靜靜,貝麗先探頭,沙發,沒人,衛生間,關燈,很好,很安靜。
    她小心地推開門,邁出一步,不小心踩到微翹的一片木地板,吱呀一聲——
    像打開音樂盒開關。
    李良白整理著襯衫紐扣,從她臥室出來。
    嚴君林端著熱騰騰砂鍋,從廚房走出。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貝麗感覺眼睛有點多餘。
    李良白先開口,意外過後,笑:“是剛搬來的新室友吧?你好,我叫李良白,是貝麗的男友。”
    嚴君林沒表情,看看貝麗,又看看他,走到餐桌旁,將砂鍋穩穩放在隔熱墊上,伸手,與他相握:“你好,嚴君林。”
    一如既往的言簡意駭。
    貝麗希望李良白從沒聽到過“嚴君林”這個名字。
    “好耳熟的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李良白說,“嚴先生做什麽工作的?”
    “普通程序員,”嚴君林說,“名字比較大眾化。”
    他眼神淡漠,語調平靜,不看貝麗,像陌生人。
    貝麗不敢看,她想念加班了。
    為什麽煒姐不在這時候打電話、叫她回公司?
    ——快遞員打電話也可以,隻要將她從這裏解救,就算是騷擾電話,現在的她也能和對方聊上半小時。
    李良白敏銳,看看嚴君林,又看看貝麗,笑著問:“嚴先生是哪裏人?看起來不像南方的。”
    “北方人,”嚴君林說,“同德市,小地方。”
    李良白意外:“巧了,和貝貝是同鄉。”
    嚴君林麵無表情:“貝貝?”
    李良白笑著攬住貝麗:“貝麗,我女朋友的小名。”
    貝麗擠出一個笑。
    她眼神失焦,不想看清嚴君林的表情。
    她最好今天看不到聽不到碰不到。
    嚴君林說:“認識這麽多年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個小名叫貝貝?”
    ——好吧,還是聽到了。
    貝麗閉上眼。
    李良白輕輕捏捏她肩膀,笑出聲:“原來你們認識?貝貝,原來這次是和朋友合租啊,怎麽不告訴我?”
    貝麗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算不上朋友,”嚴君林惜字如金,“校友。”
    李良白鬆開貝麗,笑容更熱情:“既然認識,那就太好了。貝麗膽子小,之前一個人住在這兒,我就很擔心,擔心她一人害怕;後來聽說有了合租室友,我更擔心了,擔心她處理不好人際關係——你們是同鄉,是校友,又認識,在這裏互相有照應,我放心多了。”
    嚴君林嗯一聲,做個手勢:“飯做好了,一起吃?”
    李良白微笑推脫,說還有事要忙。
    這種禮貌性的邀請就得配上委婉的拒絕,寒暄結束,貝麗的腿和心一樣麻。
    她硬著頭皮送李良白出門。
    這是幢老洋房,閣樓是幾家公用的,沒住人,貝麗的房子在第三層,門外是舊式步梯和陽台,擺著幾個空空花盆,裏麵是枯死的植物。
    桂花快謝了,猶留晚香,李良白同她擁吻,摸摸她耳垂。
    “你和屋裏那個關係不好?”
    貝麗應激:“什麽屋裏?哪個屋裏?”
    “房間那個,嚴君林,”李良白說,“你似乎很不喜歡他,剛剛聊天,你不看他,也不和他打招呼。”
    “……沒什麽好說的。”
    貝麗不自在。
    “這樣吧,”李良白誤讀,握握她的手,“我替你找新房子,或者,搬到我那邊?更方便。”
    “不要!”
    這聲出口後,李良白一怔,貝麗意識到失態,匆忙改口。
    “我都交完房租了,而且,一開始不是約好了嗎?我不能總是用你的……我們是在戀愛,你不要把它變得很奇怪,”貝麗說,“你總不能養我一輩子吧?”
    “那又怎麽?我不但想養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預定了,”李良白說,“好好好,知道貝貝有出息。現在出門在外,你一個女孩子,和男人合租還是有些危險……算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說了。總之,盡量少和他起衝突,不高興了,我們再一起租新房子,好不好?”
    貝麗點頭。
    月色中送走李良白,貝麗站在露台上,做了三次深呼吸,才去解房門鎖。
    太緊張,輸錯三次密碼。
    第四次密碼輸到一半,門自內打開,嚴君林打開門,沒看她,漠然轉身,又回到餐桌前坐下。
    貝麗握緊拳頭。
    嚴君林抬頭看她,十分冷靜,說出久別重逢後、對她的第一句話:“原來你喜歡這樣麽?”
    貝麗一下紅了臉。
    “你什麽意思?我們已經分手這麽久,我喜歡什麽樣的男人,什麽樣的聲音什麽樣的……和你都沒有關係吧?”她說,“你這個時候提這個什麽意思?你以為我還和以前一樣嗎?你以為我還會因為你一句話就激動嗎?你是不是有點太高估自己影響力了?”
    嚴君林等她說完,皺眉:“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
    他環顧四周,看看這有些時間的小洋房。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房子?”他說,“以前你不是說,實習時一定會租有花園的房子麽?”
    貝麗不記得自己說過這句話。
    她和嚴君林說過的話太多太多,不可能把每一句記清。
    嚴君林重新拿起筷子,平靜:“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我早忘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用這麽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