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3章 月黑風高,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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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要塞大門緩緩打開,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堆積如山的屍體被凜冽的西北風吹得冰冷僵硬,但他們臨死前的恐懼和痛苦表情,卻都完整保留,栩栩如生。
在搖曳的火把照耀下,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但落在李有才和守關軍士眼中,卻都是亮閃閃的軍功。
“大戰之後常有大疫,傳我命令,讓將士們抓緊割下莽狗的左耳,然後全力挖坑掩埋,不許將任何屍體暴露在外。”
“是。”
“你們負責這邊,你們負責那邊,你們跟我去那邊。”
“是。”
“戰刀,羽箭,弓弩和皮甲都是重要戰略物資,都要好好收集,抓緊運進祁涼要塞。”
“是。”
在沈四九有條不紊的指揮下,軍士們各司其職,快速清理著戰場的每個區域。
沈四九則帶著挖坑小隊,來到遍地屍體的科爾沁部駐地邊緣。
“按照圖紙抓緊挖掘,亥時結束前,必須挖好我需要的坑道。”
沈四九將坑道圖紙遞給挖坑負責人,沉聲下達命令。
“是。”
……
“報。”
“報。千鶴萬長、忽拓萬長、鐵勒萬長、林沁萬長,祁涼要塞守軍出關,正在趁夜打掃戰場,收集弩箭彎刀,掩埋屍體。”
斥候飛奔進四族聯軍將帳,打斷了正在開會商討的四人。
其中,林沁和忽拓,是哈勒那部和桑坨部主將。
鐵勒和千鶴,本是那圖魯部和科爾沁部副將,因為主將鐵木萬長被炸身亡,千鳥萬長被竹箭射殺,兩人才臨時但任兩族主將。
“祁涼守軍出動了多少人?”
忽拓騰地站起身,厲聲問道。
“大概有六到七百人。”
斥候有些不太確定道。
白日一戰,神怒天降。
他們根本不敢靠近偵查,隻敢遠遠盯著,加上祁涼要塞守軍頻繁往返進去,他們實在無法統計精確數字。
“下去吧,給本萬長盯死乾朝人馬,有任何風吹草地,立刻來報。”
忽拓喝退斥候,沉聲問道“三位怎麽看?我們要不要馬上調集大軍襲擊祁涼要塞守軍,阻止他們繳獲物資,增強祁涼要塞的防備。”
“本萬長反對。乾朝的爆炸武器突襲,導致我族四千二百三十人慘死,重傷一千九百七十八人,輕傷三千六百餘人。”
鐵勒裝出一副咬牙切齒,恨欲吃人的表情,“我族損失慘重,本萬長恨不得殺光乾朝人,但沒搞清乾朝的爆炸武器前,我們絕對不可輕舉妄動。”
集結大軍突襲,我腦子有病呀。
那圖魯部的損失,關我屁事?
那都是前主將鐵木剛愎自用,不聽勸阻導致的死傷,本萬長受命於危難之間,成功保住那圖魯剩餘精銳,有功無過,理應表彰。
就算身為那圖魯副將要對大軍慘敗負連帶責任,那也能將功抵過,不賞不罰。
“本萬長讚同鐵勒萬長的意見,科爾沁部的損失雖然沒有那圖魯慘重,但也有兩千七百餘人慘死於乾朝的爆炸武器,重傷九百六十二人,輕傷族人超過一千五百人。”
千鶴頓了頓,正色說道,“本萬長嚴重懷疑,打掃戰場是乾朝人的誘敵詭計,我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科爾沁部的損失遠遠小於那圖魯部,隻要成功保住剩餘騎兵,那就屁事沒有。
傻子才會冒險出擊。
“爆炸武器的確很可怕,但隻要我們將兵力分散,給騎兵足夠的散開空間,爆炸武器的殺傷力就會大幅降低……”
“祁涼要塞前麵空間有限,騎兵怎麽散開空間?”
鐵勒打斷忽拓,冷笑問道。
“鐵勒萬長,千鶴萬長,你們最好想清楚了,我們四族合計投入四萬八千大軍,戰死一萬三千餘人,重傷六千有餘,如果我們還拿不下祁涼要塞,大單於饒不了我們。”
忽拓臉色微變,冷冷說道。
兩個渾蛋,你以為本萬長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嗎?
你們想明哲保身,絕無可能。
“你想打,你帶桑坨部去打,情況不明之前,那圖魯堅決不打,既然本萬長暫代那圖魯部主將,就得對我族軍士負責。”
鐵勒目光冰冷,毫不示弱地盯著忽拓。
“哈勒那部損失參戰,本萬長深表同期,但戰前我等已經商定好,每次戰鬥都由四家共均攤兵力,鐵勒萬長想撕毀戰前約定嗎?”
忽拓惱怒質問道。
“上一份戰前決定是鐵木萬長跟你們共同商議做出的決定,本萬長是現任那圖魯部主將,本萬長有權要求重新商議戰鬥決策。”
鐵勒針鋒相對,毫不示弱。
想用道德裹挾,逼本萬長跟你們兩個倒黴鬼共同進退,你們想得倒挺美。
跟小命比起來,道德就是個幾把。
現在這種局麵,擺明就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就沒啥大錯。
本萬長就是堅決不出兵,你能咋地?
“如果鐵勒萬長鐵了心要懦弱避戰,堅持不出兵,那就別怪本萬長不講情麵,如實匯報大單於。”
忽拓緊盯著鐵勒,不容置喙說道,“四族均攤兵力,這是既定方針,那圖魯部沒有兵,那就傳訊給你族鐵櫟單於,讓他繼續增兵……”
“忽拓小兒,你是在威脅本萬長嗎?”
鐵勒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
“怎麽?你嗓門大就有理了嗎?那圖魯部的損失是本萬長造成的嗎?你對本萬長吼個吊毛?”
忽拓同樣拍案而起,憤怒盯著鐵勒。
你想消極躺平,置身事外……絕對不可能。
“鐵勒萬長,忽拓萬長,兩位都少說兩句吧。”
林沁趕緊打了個圓場,緩緩說道,“這樣吧,我部和桑坨部各出三千精騎,那圖魯部和科爾沁部各出兵一千,組建一支精銳應急軍,或者說是後續主戰隊也行。”
“無論是遇到突發戰事,還是我們要主動發起進攻,都由這支隊伍率先參戰,你們意下如何?”
林沁緊盯著鐵勒和林沁,一字一句道,“你們都是了解頭蠻單於的,如果我等損兵折將,但卻寸功未見,後果你們是知道的。”
“可以。看在林沁萬長的麵子上,本萬長願意多出兩千精騎。”
忽拓點了點頭,說道。
頭蠻單於可不是仁慈君主。
如果他們就這樣大敗而歸,輕則流放到漠北苦寒地,老死不得回歸部族,重則被砍頭祭旗,株連全族。
林沁以退為進,拉鐵勒和千鶴下水,他自然要配合。
“可以。”
千鶴沉思片刻,終於無奈點了點頭。
雖然他能把損兵折將的責任推給死鬼千鳥,但身處戰場,情況不明,大家還是不能徹底翻臉。
出兵一千,勉強可以接受。
“鐵勒萬長,你的意見呢?”
林沁緊盯著鐵勒,問道。
“隻出兵一千,沒問題。”
鐵勒看了眼千鶴,終於點頭應允。
戰場形式,瞬息萬變。
他也不敢跟三族徹底鬧翻,被三族完全孤立,甚至被他們共同算計針對。
“既然這樣,那就各自回去點兵,這八千精騎在大營西側單獨紮營安寨,兩營互為犄角,以防不測。”
林沁頓了頓,嚴肅說道,“戰場形式,瞬息萬變,遇緊急事宜,西營將領可臨機決斷,果斷應對,大家都沒意見吧?”
……
祁涼要塞前方。
一輛輛馬車頻繁往返於祁涼要塞和血腥戰場,將一車車弓弩羽箭,彎刀皮甲不斷送進祁涼要塞。
最初時,四族斥候還會緊盯著這些馬車,將馬車的往返去向記得一清二楚。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四族斥候卻漸漸對這些馬車失去了興趣,隻是牢牢盯著祁涼要塞的軍士動向,完全沒有注意到悄悄繞到山尖後麵,始終沒再返回的二十五輛馬車。
“李有才。”
“到。”
“你帶人去砍一些蘆葦過來,將這裏偽裝成一片蘆葦叢,遮擋住這些馬車。”
沈四九沉聲說道。
“是。”
李有才有些懷疑問道,“沈先生,蘆葦隻生長在水邊的,這裏突然出現蘆葦……”
“你照做即可,我保證他們察覺不到這些細節。”
沈四九擺了擺手,打斷李有才。
若是白天正常行軍,這些細節自然逃不過四族騎兵的法眼,但現在是晚上。
而且,我會讓他們正常行軍嗎?
那是不可能的!
“沈先生,北莽突然分兵,連夜在主營西側半裏外安營紮寨,我懷疑,四族內訌了。”
白啟匆匆找到沈四九,正色說道。
“白都尉憑什麽一口斷定是北莽內訌,而非分兵駐紮,以防不測呢?”
沈四九沉聲問道。
兵者,詭道也,容不得半點大意。
任何輕率的主觀斷定,都是對萬千將士的不負責。
“王二。”
“到。”
“你帶上張龍、馬罕摸過去,務必搞清兩件事情:一、單獨紮營的是某一族的軍士,還是幾族聯軍;二、他們的大概人數是多少,誤差不能超過一千,能辦到嗎?”
沈四九扭頭看著王二,沉聲問道。
“能。”
王二猶豫兩秒,說道,“沈先生,我能單獨行動嗎?當兵前,我是祁涼山附近最好的獵戶,進出祁涼峰周圍八山,我就像回家一樣簡單。”
“可以,你去吧,搞清情況,你大功一件,回來時,直接去祁玉峰遊騎營向我報告情況。”
沈四九點了點頭,說道。
“是。”
王二隨即一頭紮進山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走吧,去看看坑道挖得怎麽樣了,那邊安排好,我們就去跟遊騎營匯合。”
說話間,沈四九情不自禁地仰頭望向天空。
陰天了,起雲了。
月黑風高,好殺人。
連老天都在幫我,不大勝一場說不過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