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張魁手下勒索的燃眉之急，雲夢瑤並未感到絲毫輕鬆，反而有一種山雨欲來的緊迫感。暫時的妥協隻是權宜之計，如同在懸崖邊行走，腳下是萬丈深淵。她深知，在這強者為尊的天衍宗，尤其是在這底層雜役的泥潭裏，信息閉塞便如同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了解宗門內錯綜複雜的關係網，需要知道王管事、張魁這夥人真正的底細和依仗，更需要時刻掌握那個高懸於頂的利劍——柳依依的動向。知己知彼，方能尋得一線生機。
    再次前往外門坊市時，雲夢瑤的目光不再僅僅流連於符紙靈墨的攤位，而是如同最謹慎的獵手，仔細掃過每一個角落，搜尋著可能的信息來源。坊市依舊喧囂，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靈光閃爍，靈氣混雜。就在這紛亂之中，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裏沒有琳琅滿目的商品，隻有一張飽經風霜、腿腳甚至有些不穩的舊木桌。桌子後麵，坐著一個須發皆白、臉上布滿深深皺紋的老者。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舊道袍，肘部還打著不太顯眼的補丁，正耷拉著眼皮，腦袋一點一點，似乎沉浸在夢鄉之中，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桌旁倚著一塊半舊不新的木牌，上麵用頗為潦草的字跡寫著三個字——“聽風閣”。
    聽風閣？這個名字帶著一種隱秘和消息靈通的意味。雲夢瑤心中一動，如同暗夜中看到了一點螢火。她停下腳步，仔細觀察了片刻。這老者氣息內斂，感受不到太強的靈力波動，似乎隻有煉氣三四層的樣子，但其身上有種曆經滄桑後的平靜，不像普通攤販。偶爾有一兩個弟子走到桌前，低聲交談幾句，放下靈石，老者便會慢悠悠地說上幾句，那些弟子或點頭或沉思，隨即匆匆離去。
    “專門販賣消息的地方？看起來規模很小，或許正適合我這種底層弟子。希望價格不要太高，也希望真能有些用處。兩塊下品靈石？希望物有所值。”
    她深吸一口氣，壓了壓頭上用來遮擋麵容的灰布，確保自己的聲音保持沙啞，這才邁步走了過去。木桌有些高，她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到老者的臉。
    “老先生，” 雲夢瑤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謙卑，“打擾了。您這裏……是賣消息的？”
    老者仿佛被從悠長的夢境中喚醒，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露出一雙與其蒼老麵容不太相符的、雖然渾濁卻異常深邃的眼睛。那目光在雲夢瑤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能穿透那層灰布，看到她內心的警惕與渴望。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一把缺了口的陶壺，對著壺嘴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粗茶，這才用一種帶著睡意的、慢悠悠的腔調開口道：
    “小本生意，混口飯吃。消息有價，童叟無欺。就看客人你想知道什麽了。” 他的聲音沙啞，如同秋風吹過幹枯的落葉，卻自有一股讓人不得不信服的沉穩。
    雲夢瑤斟酌著詞句，謹慎地問道：“我想打聽一下，外門雜役處，那位王莽王管事，還有他手下一個叫張魁的弟子。他們的修為如何，背後有什麽靠山，平時……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或者忌諱？” 她問得很細，因為細節往往決定成敗。
    老者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伸出兩根枯瘦、指節突出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言簡意賅：“兩塊下品靈石。”
    這個價格對於此刻囊中羞澀的雲夢瑤來說，不算小數目，幾乎是她賣一次符籙的淨收入。她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肉痛的神色，猶豫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決心，從懷裏摸出兩塊溫潤的下品靈石，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推了過去。這是必要的表演，一個窮困的雜役弟子，不該對兩塊靈石無動於衷。
    老者看也沒看，袖袍輕輕一拂，那兩塊靈石便消失不見。他再次端起陶壺抿了一口茶，這才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如同老友閑談般，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王莽，練氣六層修為，卡在這個瓶頸有些年頭了。心思沒用在正途上，專營鑽營，攀上了外門執法堂一位姓劉的執事，靠著每月上供，才坐穩了雜役處東區管事的位子。為人嘛，貪婪刻薄，雁過拔毛，但對上頭的靠山，倒是忠心得很。”
    他頓了頓，繼續道：“張魁，練氣四層，是王莽的遠房侄兒，仗著這層關係，在雜役處橫行霸道，是個十足的狗腿子。性好杯中之物，也愛拈花惹草，時常克扣下麵人的月俸去享樂。最近嘛……這兩人與那位風頭正盛的水月峰真傳，柳依依仙子，似乎走得頗近。聽說，是得了柳仙子的吩咐，要特別‘關照’一位名叫雲夢瑤的雜役弟子。”
    消息簡短，卻句句戳中要害！不僅證實了雲夢瑤關於柳依依是幕後黑手的猜測，更點出了王莽的靠山是執法堂的劉執事，以及張魁的好色嗜酒！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拚圖，瞬間在她腦海中拚接出了更清晰的敵人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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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她！執法堂劉執事……這是個新信息。張魁好酒色，這或許……是個可以利用的弱點？兩塊靈石，花得值！”
    “多謝老先生告知。” 雲夢瑤心中波瀾起伏，表麵卻不動聲色，微微躬身行禮。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趁熱打鐵，問出了另一個關乎她長遠計劃的問題：“還想請教老先生，宗門內，有沒有什麽地方，能兌換或者找到煉丹相關的典籍？不需要什麽高深秘傳，最基礎、最入門的那種就行。”
    老者似乎有些意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雲夢瑤身上，這次停留的時間更長了些，仿佛在重新評估這個看起來窮酸潦倒的雜役弟子。煉丹？這可是個燒錢又需要天賦的行當，一個雜役問這個做什麽？
    但他終究是生意人，沒有多問，隻是淡淡道：“宗門藏書閣一樓對所有弟子開放，可用貢獻點兌換典籍的副本。不過，最基礎的煉丹入門，所需貢獻點也不是個小數目。” 他話鋒一轉，用下巴隨意地指了指坊市更偏僻的東頭方向，“若嫌貢獻點難得，或者想找些更偏門、更古早的玩意兒，可以去那邊‘殘卷攤’碰碰運氣。那裏盡是些破損的玉簡、古籍殘頁，價格便宜，論堆賣。但真假好壞，內容全缺，全靠自家眼力判斷，是撿漏還是打眼，各安天命。”
    “殘卷攤……” 雲夢瑤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心中升起一絲希望。貢獻點她肯定沒有，但“撿漏”這個詞，深深吸引了她。對她而言，那堆積如山的宗門“垃圾”裏都能找到乾坤戒，去殘卷攤碰碰運氣，又有何不可？她再次向老者道謝，然後轉身融入了坊市的人流中。
    按照老者的指點，她來到坊市最東頭。這裏更加冷清，地麵甚至有些髒亂，與中心區域的整潔形成鮮明對比。隻有一個占地頗大的攤位，與其說是攤位，不如說是個垃圾回收站。各種殘缺不全的玉簡、顏色暗淡的獸皮卷、甚至還有古老的竹簡和龜甲，如同破銅爛鐵般胡亂堆在一起，上麵沾滿了灰塵和汙漬。攤主是個邋裏邋遢、挺著個大肚腩的胖子，正靠在一個破麻袋上打著震天響的呼嚕，對攤位的生意毫不上心。
    雲夢瑤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在這堆“破爛”中翻找起來。她屏住呼吸，暗中全力運轉《五行辨靈術》。在她的“靈視”中，大部分殘卷都黯淡無光，靈氣全無，或是隻有極其微弱的、雜亂無章的殘留信息，毫無價值。她的手指拂過冰冷的玉簡、粗糙的獸皮，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一枚半埋在幾片碎裂獸皮下的黑色玉簡。這玉簡材質非金非玉，入手冰涼，表麵沾滿了黑黃色的油汙，邊緣還缺了一角，看起來比旁邊的垃圾還要不堪。然而，就在她的靈力感知接觸到玉簡的刹那，《五行辨靈術》反饋回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凝練的土黃色靈光！這靈光雖然黯淡，卻帶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古樸意蘊，與周圍那些死氣沉沉的殘卷截然不同！
    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當她集中精神，玉簡內部斷斷續續地傳遞出一些模糊的碎片信息：“……火候……三分……藥性融合……青靈草，性寒，需以溫火……地脈果，蘊含土靈，忌猛火……”
    “有東西！這玉簡絕對不普通！雖然殘破，但裏麵殘留的信息涉及藥性和火候控製，正是煉丹最基礎也最核心的知識！”
    她強壓下心中的激動，不動聲色地將這枚黑色玉簡拿起，又隨手撿起旁邊幾塊完全無用的碎裂玉片和一本爛了封麵的舊書，走到那鼾聲如雷的胖子麵前，輕聲叫道：“攤主，請問這些東西怎麽賣？”
    胖子被吵醒，很不耐煩地睜開惺忪睡眼，瞥了一眼雲夢瑤手中那幾樣“破爛”，尤其是那枚髒兮兮的黑色玉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一塊下品靈石，這一堆破爛，不單賣，愛要不要。” 語氣充滿了敷衍。
    一塊下品靈石買一堆垃圾？若在平時，雲夢瑤絕不會當這個冤大頭。但此刻，她深知那枚黑色玉簡的價值遠非一塊靈石可比。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猶豫和掙紮，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才從懷裏摸出最後一塊靈石，遞了過去：“……我要了。”
    胖子收了靈石，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倒頭繼續睡去。
    雲夢瑤抱著這堆“破爛”，快步離開坊市，回到廢丹房那間屬於自己的簡陋小屋。關緊房門後，她迫不及待地將那幾件無用的東西丟掉，如同捧著絕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枚黑色玉簡上的油汙。
    當她將心神沉入玉簡時，更多斷斷續續、卻價值連城的信息流淌進她的腦海：“……君臣佐使……五行相濟……此丹名為‘小培元丹’，固本培元，適用於練氣初期……然成丹不易，火候稍差，即成廢丹……”
    這赫然是一份不知何人所留的、記錄了一品丹藥“小培元丹”煉製心得的手劄殘篇！雖然缺失了最關鍵的完整丹方配比和具體的凝丹法訣，但其中關於數十種基礎藥材的五行屬性分析、藥力衝突與融合的見解、以及火候掌控的零散經驗，都極為精辟、獨到，許多觀點甚至與她憑借《五行辨靈術》感知到的藥材本質不謀而合，卻闡述得更為係統深刻！
    “撿到寶了！真是撿到寶了！這煉丹手劄雖然殘缺得厲害，但裏麵的經驗，尤其是對藥材五行本質的理解和那種迥異於常理的控火思路，簡直像是為我量身定做！配合我的《五行辨靈術》，說不定真能讓我這個五行廢體，在煉丹一道上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
    她如獲至寶，將這份殘缺的煉丹手劄與那本《基礎符籙大全》並列為目前最重要的“參考書”。製符是她當前安身立命、賺取靈石的根本，而煉丹知識，則是她未來突破資源瓶頸、真正踏上高速修煉之路的希望所在！她的目光，已越過眼前的困境，投向了那片更加廣闊而神秘的丹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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