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堂的危機雖暫時化解，但雲夢瑤心中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王執事那句“隨時聽候傳喚”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而柳依依離去時那怨毒的一瞥，更讓她明白，暫時的平靜之下，是更加洶湧的暗流。被動防禦，隻會讓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必須要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個念頭在她心中反複盤旋，越發清晰堅定。她不能再像無頭蒼蠅一樣，隻能等對方出招後再倉促應對。
    她想起了初入外門坊市時，那個不起眼的、名為“聽風閣”的消息攤位。這個名字很好，寓意著耳聽八方，捕捉風聲。她決定借用過來，但她的“聽風閣”，絕不會是那樣一個公開、被動售賣消息的組織。她要建立的，是一個隱秘的、由她絕對掌控、能主動收集和分析情報的網絡。
    目標人群是現成的——那些和她一樣，身處宗門最底層、備受欺淩打壓、資源匱乏，卻又在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甘和渴望改變的雜役弟子，以及那些在外門掙紮、同樣缺乏背景和資源的邊緣弟子。這些人數量龐大，如同散落在宗門各個角落的沙礫，看似微不足道，卻無處不在。他們消息靈通，對各自所在區域的細微變化最為敏感，是絕佳的信息源。但他們缺乏資源，缺乏向上攀爬的階梯，也缺乏凝聚在一起的核心。
    而雲夢瑤現在最不缺的，恰恰是低階資源！五行散人納虛袋裏那堆積如山的下品靈石、琳琅滿目的低階材料，對於高階修士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於這些底層弟子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的珍寶。這些資源，就是她撬動情報網絡的杠杆，是凝聚人心的誘餌。
    她沒有急於行動，而是花了幾天時間，像幽靈一樣默默觀察著雜役區的每一個人。她需要物色的，不僅僅是需要資源的人，更是值得信任、懂得分寸、並且對張魁、王管事乃至柳依依那一係勢力心存不滿或至少沒有歸屬感的人。侯三那種明顯是張魁眼線的家夥，第一個被她排除在外。
    她的目光，最終鎖定了幾個人選。
    第一個進入她視野的，是那個名叫石大牛的雜役弟子。他身材魁梧得像頭小牛犢，皮膚黝黑，手掌粗糙布滿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幹重活的。性格憨厚，甚至有些木訥，很少與人爭執。但雲夢瑤曾親眼見過，張魁以“清理不力”為由，克扣他當月靈石俸祿，還用鞭子抽打他後背。石大牛當時死死攥著拳頭，額頭青筋暴起，低著頭，一言不發，但那眼神中燃燒的屈辱和憤怒，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雲夢瑤心裏。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卻無力反抗的隱忍，和她曾經的處境何其相似。
    這天午後，烈日炎炎，大部分雜役都躲陰涼處休息，石大牛卻還在廢料場獨自揮汗如雨地清理著新運來的煉器廢渣。雲夢瑤看準時機，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石師兄。”她聲音不高，卻讓專注幹活兒的石大牛嚇了一跳。
    他警惕地抬起頭，汗水順著古銅色的臉頰滑落。看到是雲夢瑤，他愣了一下，粗糙的大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鐵鍬柄。雲夢瑤“墜崖”歸來和被執法堂問話的事早已在雜役區傳得沸沸揚揚，她現在在眾人眼中，是個帶著幾分神秘和危險的“名人”。
    “雲……雲師妹？”石大牛甕聲甕氣地開口，帶著明顯的戒備和疏遠，“有事？”他目光掃過四周，似乎擔心被人看見他們接觸。
    雲夢瑤理解他的謹慎。她沒有繞圈子，直接從懷中實則是從納虛袋中取出）拿出一個毫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遞了過去。布袋沉甸甸的，裏麵裝著十塊晶瑩剔透的下品靈石，還有三張她親手繪製的、效果遠超市麵同類的強化安神符和回春符。
    “石師兄，我知道你日子艱難，經常被克扣月俸。這點東西，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能幫到你。”雲夢瑤語氣平靜，目光坦誠。
    石大牛接過布袋，打開一看，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呼吸都急促起來！十塊下品靈石！這相當於他辛苦勞作近半年的收入！還有那幾張靈光氤氳的符籙，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他像是被燙到一樣，差點把布袋扔回去，連連擺手，聲音都結巴了：“這……這太貴重了！雲師妹，我……我不能要！無功不受祿！”
    “師兄先別急著拒絕。”雲夢瑤壓低聲音，向前湊近半步，確保隻有兩人能聽到，“我不是白給你。我想請師兄幫我個小忙。”她目光掃過四周，繼續道，“幫我留意一些消息，比如張魁管事、王執事他們最近的動向，或者雜役區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不需要你冒險去打探，隻需要把你平時看到、聽到的，覺得可能有用的情況告訴我。每提供一條有價值的消息，我都可以用靈石或者類似的符籙作為酬謝。”
    石大牛的心髒砰砰狂跳，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師妹。他不傻，立刻明白了雲夢瑤想做什麽。這是要培養眼線！是要和張魁那些人對著幹！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被張魁發現的後果不堪設想。但與此同時，手中沉甸甸的靈石，雲夢瑤話語中暗示的持續報酬，以及內心深處對張魁等人的積怨，像三股力量激烈地拉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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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大牛心想： “十塊靈石！還有這麽好的符籙！夠我買多少丹藥修煉了！雲師妹她……她哪來的這麽多資源？她這是要跟張魁他們鬥？我……我能相信她嗎？可是張魁那幫人，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要是……要是能賺到靈石，還能暗中出口惡氣……”
    他黝黑的臉上神色變幻，掙紮了足足十幾息的時間。最終，對資源的極度渴望和長期被壓抑的憤懣，壓過了恐懼。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將布袋緊緊攥在手心，重重點頭，聲音低沉卻堅定：“雲師妹，我……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有什麽消息，我怎麽找你？”
    見石大牛答應，雲夢瑤心中稍定。她低聲道：“師兄不必主動找我，以免引人懷疑。每隔三天，午時左右，我會路過廢料場附近。若有事，你隻需在清理那堆黑鐵廢渣時，故意將其中一塊形狀像鳥頭的碎片放在最上麵，我看到了自會尋機與你接觸。若無事，便如常即可。” 她特意選了一個非常自然、不易察覺的暗號。
    “好！我記下了！” 石大牛用力點頭。
    成功發展第一個下線，邁出了最關鍵的第一步。雲夢瑤沒有停歇，憑借類似的觀察和謹慎的接觸方式，她又陸續物色並發展了另外幾個目標：
    一個是常在膳堂幫工、名叫小豆子的瘦弱少年。他機靈眼尖，因為身材矮小經常被克扣夥食，但對各峰弟子往來、膳堂采買、乃至一些流傳的小道消息格外靈通。雲夢瑤用幾塊能強身健體、味道極佳的“百味糕”摻了微量靈穀粉）和幾塊靈石，就打動了這個正處於長身體階段、總是吃不飽的少年。
    另一個是負責打掃傳功堂外圍區域的少女春草。她資質一般三靈根），家境貧寒，極度渴望獲得功法知識卻無力兌換。雲夢瑤投其所好，承諾偶爾可以“借”給她一些最基礎的修煉心得手抄本來自《五行真解》的邊角料知識），並提供靈石助她兌換宗門基礎功法，輕易地贏得了她的感激和忠誠。
    還有一個是因性格耿直、不懂逢迎而得罪了人，被排擠到看守最偏僻、幾乎無人問津的舊藥園的老弟子韓立。他修為在煉氣三層停滯多年，心灰意冷，但經驗豐富，對靈草習性、宗門一些陳年舊事有所了解。雲夢瑤表現出對藥草知識的“濃厚興趣”和對他經驗的“尊重”，並用幫助他改善藥園土壤偷偷用提純過的廢丹渣）為條件，換取了他的信心支持。
    她極其謹慎，與這四人都保持單線聯係，絕不讓他們彼此知曉對方的存在。每次接觸都變換地點、時間，甚至利用《歸元匿靈術》微調自己的氣息、步態等細微特征，盡可能降低被關聯的風險。她提供的資源也經過精心計算，既能打動對方，又不會好到引人懷疑，通常是靈石、實用符籙、低階丹藥或一些“無意間”得到的、不涉及核心的修煉知識片段。
    很快，這些分散的“耳朵”開始發揮作用。零碎的信息通過隱秘的渠道匯聚到雲夢瑤這裏：
    從石大牛那裏，她得知張魁最近行蹤詭秘，頻繁在深夜前往水月峰方向，而且心情似乎格外暴躁，對雜役的打罵更加頻繁；從小豆子那裏，她了解到外門坊市近期有一種名為“沸血散”的禁忌丹藥暗中流傳，能短暫激發潛力但後患很大，來源可能與某個地下小團夥有關；從春草那裏，她聽到了幾位外門長老講道時透露的、關於三個月後外門小比可能增設“團隊協作”環節的風聲；從韓立那裏，她甚至得知了舊藥園附近一處廢棄洞穴的傳聞，據說多年前曾有位脾氣古怪的煉丹師在那裏隱居過。
    這些信息單獨看，似乎價值不大，但雲夢瑤將它們一一記錄在一枚空白的玉簡中，交叉比對，仔細分析。她仿佛在拚湊一幅零散的畫卷，雖然依舊模糊，但已能隱約看到宗門暗流下的一些輪廓和動向。
    “聽風閣的雛形，總算建立起來了！雖然現在隻有四顆種子，覆蓋範圍有限，傳遞的信息也粗糙，但這是一個開始！信息就是力量，這些看似無用的碎片，關鍵時刻或許就能救命。我必須小心嗬護這棵幼苗，讓它慢慢生長，終有一天，它能為我遮風擋雨。”
    她給這個隱秘的情報網絡起了個內部代號，依舊叫“聽風閣”。而她，就是這棵幼苗的播種者、灌溉者和守護者。她知道，這條路充滿風險，一旦暴露，萬劫不複。但她更清楚，在這危機四伏的修仙世界，沒有自己的情報網絡，就如同盲人行走於懸崖邊緣，死路一條。
    聽風閣，悄然無聲地，在黑暗的土壤中，紮下了第一縷細弱的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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