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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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離開後,劍靈又給薑靈傳音。
    它想到了幫他們成仙的辦法:“還挺巧的,和你修無情道也有關。”
    它是上古無情劍,劍中有失傳許久的太上忘情劍訣。
    薑靈和它結了契,便入了無情道,修太上忘情。若能大成,就能解除她族類身上的詛咒。
    但想要大成也並不容易。
    首先,她要穩住道心。
    其次,太上忘情訣並不完整。
    無情劍被扔下凡間後,劍身受創,劍靈因此變得十分孱弱。
    太上忘情訣由它的力量催生,如今劍身殘缺,劍訣也隨之缺失了一部分。
    薑靈的修為不高,現在修習的是太上忘情最基礎的幾卷,倒不受影響。
    但等她以後修為突破,便有些麻煩了。
    劍靈歎氣:“因為這太上忘情訣,是跟著我的修為走的。”
    “對,你之前和我說過,”薑靈點頭:“因為你現在隻剩下築基期的修為了,所以我也隻能看見築基期的太上忘情訣,等你恢複到金丹期了,我才能看見金丹期的劍訣。”
    她把無情劍拿起來,伸手碰了碰劍刃。
    這劍看起來是完好的,但是實際上,劍身有幾處不起眼的隱裂:“所以若想大成,我得去找些靈寶幫你補劍,補好一點,你就恢複一點修為,等全補好了,你的修為就全恢複了。”
    劍靈嗯了聲。
    它知道薑靈本來就打算補劍,這時候道:“我剛才突然想到,等我的修為恢複到大乘期以後,有個辦法可以幫他們飛升。你本來就要修無情道,所以幫他們也算順手的事。”
    *
    無情劍是上古至寶。
    它並非凡物,劍身是由上古時期的幾樣靈寶煉製而成。
    若要補劍,也需要找到當時煉劍的那些靈寶才行,但身在凡間,這些東西哪有那麽好找?
    劍靈其實早就把那幾樣靈寶的名字列出來給薑靈了。
    但薑靈連聽都沒聽說過。
    她還去藏書閣翻了古籍,但把書都翻遍了,也沒見到有關於這些靈寶的記載。
    翻到最後,薑靈都有點沮喪了。
    這時候又聽劍靈說,要想幫徐夢鶴他們成仙,也得靠著這些靈寶,於是她金色的眼睛有點暗淡了:“可是這些東西都是上古時期的靈寶,如今在人間,真的還能找到嗎?”
    劍靈有點看不得她這個表情。
    它一個上古至寶,這時候都有點恨自己了,為什麽它是個寶物呢?它要是個紙糊的玩意,要修補起來原材料就不至於那麽難找了,薑靈也不至於這麽沮喪。
    它默了默,又絞盡腦汁想辦法。
    過了會,它說:“或許我可以試試感應它們,畢竟我整把劍都是用它們鑄造出來的,要感應的話,應該也能感應到。不過我現在太虛弱了,要找一個靈氣很充沛的地方,才有可能能感應到。”
    薑靈的眼睛又亮了點:“真的嗎?”
    劍靈嗯了聲:“真的。天雲宗哪裏的靈力最充沛?”
    薑靈說:“我師尊那。”
    但這樣一來,她又要帶著無情劍去找徐夢鶴了。
    怕被他發現,薑靈決定再等一等,等鬱翎把隱息符做好後,再帶著無情劍去師尊那。
    *
    兩天後。
    鬱翎做好了隱息符。
    薑靈趕過去,從鬱翎手中拿到了一塊純黑色的玄鐵符牌,四四方方的。
    比起她剛打磨好這塊玄鐵的時候,這鐵牌上多了一股特殊的氣味,貼著鼻子仔細嗅才能嗅出來,但薑靈本體是龍,是獸類,嗅覺相對靈敏一些,所以光是拿在手裏,就能聞到淡淡的味道。
    有點像花香,是千金藤的藥汁滲進去了,泡出來的味道。
    牌子正麵則多了一些小字。
    仔細看,就會發現是符文,應該是用刀一點點刻上去的,字雖小,卻遒勁有力。
    它沉甸甸的,薑靈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
    正要和鬱翎道謝,但視線一轉,卻突然注意到他的手。
    他剛把符牌遞給她,這時候手還沒收回去。
    平心而論,這是一隻很好看的手,修長、骨肉勻稱,皮膚白皙,透出皮膚下青藍色的血管脈絡,像匠人精心雕琢出的藝術品。
    然而此刻,這藝術品上有了瑕疵。
    薑靈看見他手指上有很多傷口,都是細細密密的刀痕,有些甚至很深,皮肉都有點翻出來。
    她愣了下:“你的手——”
    鬱翎:“嗯?”
    薑靈盯著他的手:“你的手是因為刻符牌傷的嗎?”
    她看起來有些愧疚。
    薑靈是藏不住太多情緒的,愧疚的時候,眼皮耷拉下來,金色的眼睛暗暗的,藏了點水光。
    鬱翎看著她,這時候才慢條斯理把手收回去。
    他也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笑了笑:“沒事,刻東西哪有不傷手的。”
    他這樣說話,薑靈就更愧疚了。
    但她在和人交流這方麵實在是笨得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想了半天,最終憋出來一句:“那你手疼嗎?”
    倘若不想讓她有太多心理負擔,就應該像前些天她摘鱗片給他時那樣——
    那天他看著她的傷口,問她疼不疼,她回答說不疼。
    但這時候,
    鬱翎看著她蔫了吧唧的樣子,笑得十分甜蜜:“疼啊。”
    於是薑靈的內疚情緒直接達到了頂峰。
    劍靈感知到她的情緒,在她腦子裏尖叫起來:“你不要這麽內疚啊!他就是故意的,想調動你的情緒。”
    薑靈疑惑:“他調動我的情緒有什麽用?”
    劍靈:“他要攻略你嘛。”
    薑靈說:“可他送我玄鐵石,幫我做符牌,這不就已經是攻略了嗎?”
    劍靈語重心長:“攻略的最終目的是得到你的感情。但感情就需要情緒起伏,要你感謝他,要你心疼他。感情這玩意就是這樣,我幫你一點,你回報我一點,到最後扯不清了,混成一團亂麻,就很容易變成私情。”
    薑靈沉默。
    劍靈又說:“沒準他現在還想讓你給他包紮一下呢。”
    話說到這,它又故弄玄虛地停住了,等著薑靈問為什麽。
    它連答案都準備好了,等她一問,它就回答:因為在現在的情境下,包紮是個用來推進感情的絕佳方法。
    可憐的小龍崽子,還是缺乏對人類感情的理解,還不如它一把無情劍。
    劍靈準備再給她上一課,免得她被這些壞男人騙得團團轉。
    但它等了一會,都沒等到薑靈說話。
    薑靈腦子都昏了。
    她處理不過來那些彎彎繞繞、你進我退的感情,隻聽剛才劍靈那一番話,就已經消化不良,腦子開始發懵了。
    這時候聽見劍靈說包紮的事,她懵得已經想不起來要發問了,視線往鬱翎手上瞟,思緒也跟著飄走——
    包紮……
    也不是不行。
    如果鬱翎真的想讓她包紮的話,她會滿足他的,畢竟她在修無情道,沒辦法把自己的感情回應給鬱翎,如果包紮這種小事也沒辦法滿足他,那她會很過意不去的。
    但鬱翎真的想讓她包紮嗎?
    她又想到之前鱗片的事,鬱翎之前不需要她的鱗片,現在可能也不需要她給他包紮。
    於是她看著鬱翎,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鬱翎也不著急。
    他拽了把椅子,淺笑盈盈地詢問:“要坐嗎?”
    薑靈搖頭。
    鬱翎就自己坐下了。
    他又把手攤開,漫不經心垂著眼睫,像在看手上的傷口。
    但實際上,從薑靈的角度,反而能更清楚地看見他手上那些傷。
    薑靈局促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包紮?”
    這話一落,
    鬱翎頓了下。
    尋常人在這種時候,早該知趣地主動請纓,說要幫忙包紮了。
    誰會這樣問一句?
    鬱翎抬眼看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麽回應。
    而薑靈很認真地看著他,微微俯下身:“你不說,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不想。所以,如果你想讓我給你包紮的話,你就說出來。”
    怎麽說?
    我想要你給我包紮,請你幫我包紮吧。是這樣說嗎?
    鬱翎活了這麽大,還從沒和人說過這種話,身邊的人都是十分知趣又有眼力見的,有些話根本不用直說,身邊人就會主動做了。
    而且薑靈這話很奇怪。
    像在教家裏的寵物向主人提要求一樣……
    這話如果換成別人說出來,他肯定會以為對方在惡意拿他取樂,把他當狗逗,但這話是薑靈說的。
    鬱翎又看了她一眼——
    少女金眸透亮,像澄澈漂亮的琥珀,看不見一點戲弄的痕跡。
    沒有惡意,全是善意。
    那股火氣被強壓在胸腔中,鬱翎僵硬地扯唇:“想。”
    薑靈沒反應過來:“啊?想什麽?”
    “……想讓你給我包紮。”
    *
    薑靈包紮的技術並不好。
    以往她若是受了什麽傷,都是徐夢鶴幫她處理的,因此她處理傷口的經驗也少得可憐,即使很認真,但還是把鬱翎的傷口處理得又繃開了,流了不少血,之後又用紗布一層一層包成了臃腫的粽子。
    等她走後,
    侍從進了屋,看見鬱翎的手,大驚失色:“主、主子,您這手……”
    鬱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這是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左臉的梨渦若隱若現:“嗯?”
    侍從瞧出來他心情不好,大氣不敢喘,覷著他的神色,揣測他的心思,幹脆說了幾句貶薑靈的話:“這薑姑娘怎麽能把您的手包成這樣?笨手笨腳的。”
    鬱翎不說話。
    侍從又道:“也不知道她有什麽特殊的,您主動和她交朋友,還幫她做符。”
    這話倒不是為了捧哏,是真心疑惑。
    他跟了鬱翎很多年,這些年,鬱翎的脾氣一直都很不好,
    別說和誰做朋友了,之前有人在鬱翎麵前連著獻了半年殷勤,最後那人站在人堆裏,鬱翎都沒認出那人。
    雖說他知道,鬱翎好像有些臉盲,不太認人,但聲音、裝扮、身高這些比較明顯的特征,隻要稍微留心,還是能記住的,但鬱翎也懶得記,不想在無關之人身上花心思。
    侍從將疑惑問出來,就聽見鬱翎輕聲道:“朋友?”
    這語氣聽起來好似有些輕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那侍從摸不清鬱翎的態度,索性不提了,又換了個話題:“不過您說,這薑姑娘要做隱息符是幹什麽?”
    鬱翎慢條斯理:“我哪兒知道。”
    那侍從說:“屬下聽聞無情劍好像認主了,不會認的是薑姑娘吧?聽說她前一陣去了那秘境呢。她做隱息符,會不會是為了隱藏無情劍的氣息……”
    鬱翎眼梢抬了下,沒說話。
    那侍從見狀,也不出聲了,湊近鬱翎,看著他的手。
    他知道,鬱翎最見不得醜東西。
    尤其是薑靈實在把這傷口包得太醜了。
    於是他道:“屬下幫您重新包一下。”
    然而話音落下,手剛伸出去,指尖還沒碰到鬱翎的手呢,
    鬱翎突然揮了揮手。
    破天荒地,沒讓他重新包紮,而是讓他滾。
    等那侍從滾出去了,鬱翎翹著腿,往椅子上一靠。
    他垂眼看著手上一層一層裹粽子似的紗布,想起來薑靈給他包紮時的神態,又愧疚又認真。
    他傷口被扯裂了都沒哭呢,她看起來倒是快內疚得哭了,隻是看著她,就可以看出她的種種感情。
    ……無情道?她嗎?
    鬱翎眉眼一彎,突然笑出聲。
    這是他今天聽過最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