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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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靈把事情想得很好。
她現在進去,把草藥給鬱翎,正好之前答應了師尊,把那位朋友帶給他見一見,現在也能一道見了。
但捧著草藥,還不等她走進廳堂。
就聽見徐夢鶴對鬱翎說:“對了。”
鬱翎:“師祖還有吩咐嗎?”
令牌的事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不過短短幾句話,現在已經說完了。
鬱翎原本已經準備離開了,但徐夢鶴無意瞥見了他的手。
鬱翎手上有很多傷口,看起來是刀傷,雖然都開始愈合了,但有些看起來還是很深。
他並沒有包紮,但指節上有包紮過的痕跡,好像之前有人幫他包紮過這些傷口,但包得不太好,用的力氣過大了,並且將紗布纏了很多層,因此在他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一層一層的痕跡。
而在這些傷口之間,依稀能看見一點輕微的紮痕。
紮痕微微泛黑,像是處理千金藤時留下的痕跡。
若碰了千金藤,手上被紮到的地方會泛黑,洗手是洗不掉的,要等過個幾天以後才會自然而然地淡去。
徐夢鶴因此想到了薑靈。
於是他多問了一句:“你前幾天去采千金藤了?”
這話一落。
薑靈原本想進門,腳步一下就止住了。
她差點忘了,師尊細致入微,觀察力也強到嚇人,她剛才還騙了師尊,說無情劍是鬱翎送給她的,這事她還沒和鬱翎對過口供。
如果她和他們呆在一處,讓師尊知道了鬱翎就是她那位朋友,他保不齊會問起這事。
隻要和鬱翎對一對賬,徐夢鶴就能發現她撒了多少謊。拆穿了一個謊,其他的可能也跟著兜不住了。
薑靈頭皮都快炸開了。
她又把腳縮回去,轉身想走,草藥還是之後再給鬱翎吧,她現在實在是很心虛,嚇得脖子上都冒出來一片龍鱗。
但也就是這時候,徐夢鶴往門外看了一眼。
門是開著的,所以薑靈走過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
隻是沒想到她剛走到門口,又要走。
倒是沒再問鬱翎千金藤的事。
他看著薑靈:“怎麽不進來?”
薑靈硬著頭皮:“我想回去了。”
“所以跑過來,就是和我說一句要回去了?”
徐夢鶴溫和睨她,看見她點了點頭。
少女手上有灰,此時懷裏抱著幾株草藥,看起來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額頭上都浮起一層薄薄的汗,脖頸上也冒出來幾片龍鱗,冷白襯銀藍,很抓眼,因為出汗,還帶著一層水光。
平日裏她這樣,要麽就是嚇著了,要麽就是熱著了。
但這裏沒什麽嚇人的東西。
徐夢鶴問她:“熱?”
薑靈又點了點頭。
因為心虛,她頭上汗出得更多了,好在徐夢鶴沒再多問,讓她先回去。
於是她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她聽見鬱翎叫了她一聲:“小薑師姐。”
鬱翎想問薑靈要不要一起下山。
但薑靈不敢回話,佯裝沒聽見,越走越快,到後麵直接拔腿狂奔。
這下不管是誰,都能看出來她在害怕了。
也不知道在怕什麽,活像後麵有凶獸在追。
鬱翎盯著她的背影看,顯得心不在焉。
但下一秒,他聽見徐夢鶴淡淡道:“靈靈怕生,平日裏和人接觸不多,可能是見到陌生人,有些害怕。你又叫住她,所以被嚇跑了,不是故意不理你。”
陌生人?
鬱翎眼睫抖了抖,臉上笑意淡去一點,好像不太喜歡這個詞。
但他的確是很尊重徐夢鶴的,所以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又笑了下,隨意說了句:“也不太像被我嚇的。我看她那模樣,總想起我小時候在宮中,每回看見太傅的時候。太傅嚴厲,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就逃跑,也像她剛才一樣……”
這話落下,許久沒聽見徐夢鶴回話。
抬眼看,
徐夢鶴溫和的麵目好像突然冷下來。
*
薑靈跑了一半,發現忘了把無情劍也拿回來。
剛才突然被嚇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怕,可能各種情緒都有一點,對師尊撒了好多謊的愧疚,怕被人發現無情劍後她和劍靈一起完蛋,以至於腦子都空白了,獸類的本能接管身體,隻知道撒丫子跑。
這時候理智回歸,她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師尊那。
師尊不在,她躡手躡腳去把無情劍拿了回來,然後又鬼鬼祟祟出去了。
等到了外麵,才問劍靈:“你感應到了沒有?”
“感應到了!”劍靈說:“要找好幾樣靈寶,但不是所有的都感應到了,我隻感應到了其中一樣靈寶的氣息。”
“在哪?”
“在……”
劍靈說了一半,難得有點氣勢不足:“我也不知道在哪,我之前一直都在那個秘境裏,人間嘛,我也不知道哪是哪。你有沒有人間的輿圖?我可以指給你。”
薑靈這裏沒有輿圖。
但她知道藏書閣裏有人間的輿圖。
於是她將無情劍放進眉心神宮,然後去了一趟藏書閣。
但過去的時候,藏書閣就僅剩下一份輿圖了。
藏書閣執勤的弟子十分抱歉道:“小薑師姐,輿圖都被借走了,大家借走了都不知道要還,新的也還沒繪製出來,如今隻剩下這一份,但是要給鬱翎師兄送過去。”
薑靈偏了偏頭。
又聽見那弟子說:“因為宗主派鬱翎師兄去青州除邪祟。”
所以鬱翎需要輿圖。
修仙之人雖能禦劍飛行,但也僅限於在各個仙宗或是修真世家禦劍——
如今雖天道有異,但某些天道的規則仍然運行著。
修仙之人因身有法術,壽術長,與凡人截然不同,因此除了下山去除邪祟,其他的大部分情況下,修士不可插手人間事,不可幹涉凡人因果,否則這世道就要亂套了。
也因此,宗門大多建在避世的仙山之上,修真世家亦如是。
修士去往人間,自然也是不能禦劍的,隻能騎馬,或是乘車、步行。
那弟子和薑靈說:“鬱翎師兄乘馬車過去,路遠,雖說可以用縮地術,但不能禦劍,也沒法自動辨別方向,所以少不得要看輿圖。”
這話落下,薑靈思忖片刻。
就這個功夫,又聽見旁邊人議論:
“鬱翎這趟去青州除祟,他自己去嗎?還是有人和他一塊去?可千萬不要是我!”
“你怕什麽?”
“你們是不知道,雖然鬱師弟很強,和他一起去除邪祟,不用擔心被邪祟傷害,但他那個性格,你們說他和邪祟有什麽區別啊?
“我之前和他一起下山,剛到邪祟老窩,那些邪祟看見他就怕了,想逃跑呢。結果他弄了個結界,把它們都困住,又嫌一口氣把邪祟全殺了太無聊,幹脆割了一個邪祟的腦袋下來,讓其他的邪祟們拿那腦袋玩蹴鞠!
“誰輸了、出局了,誰就死,死法也千奇百怪,等他玩膩了,才能給個痛快。連邪祟們都被他嚇哭了,他還捧著臉在那看得津津有味,笑得特別甜。反正我回來以後做了一個月噩夢……”
這人說著,舔了舔唇:“鬱翎此人,身在仙道,實際堪比魔頭啊……”
這話一落,周圍人也是一陣惡寒。
倒是那藏書閣弟子說了句:“他是一個人去。”
周圍人鬆了口氣。
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看了薑靈一眼:“小薑師姐,聽說他找你做朋友。”
薑靈點頭。
周圍人覺得薑靈純善得過分了,真怕她被騙。
思來想去,還是勸了一句:
“他長得好看,笑起來也甜,但實際上他真的很可怕,和惡鬼一樣。至今宗中還有不少人被他的模樣騙,覺得他沒那麽壞,和他套近乎,他一個都不理,偏偏主動找你。總感覺他有所圖啊,你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對方好心相勸,薑靈也善意地點了點頭:“嗯嗯。”
話音落下。
身後突然有腳步聲。
薑靈回頭一看,卻隻見到個人影從門口掠過,是一道招搖的粉色影子。
能看出來,這人今天穿的一身粉色衣服。
薑靈想到不久前,她在師尊那見過鬱翎,他今天穿的就是一身粉色衣袍。
他很適合穿這種顏色,因為他一張臉長得太漂亮,桃花眼,琥珀色的眼睛,淡粉色的、飽滿的唇和梨渦,這張臉少年氣很足,就總讓人聯想到某種很明亮的顏色,又或是某種甜蜜美味到有些膩人的糕點。
薑靈覺得剛才門外是他。
但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進來。
其他人看見這道影子,也認出來是鬱翎,倒不是因為今天見過他,而是因為宗中弟子大部分時間穿的是弟子袍服,顏色是清一色的白。
唯獨兩人例外。
薑靈例外,因為她是徐夢鶴的弟子,說是弟子,宗中人卻都不約而同地覺得,徐夢鶴把她當孩子養,當眼珠子一樣養著。她和弟子們其實並非同輩,隻是嘴上叫一句師姐罷了,真要較真,得叫師伯或是師叔,甚至師叔祖一類的稱呼。她學的東西也和他們不同。
她喜歡淺藍色,平時也是穿淺藍色的衣裙多,人群中看衣飾一眼能認出來她。
鬱翎也例外。
鬱翎倒是弟子輩的,但他這性格……
曾經有戒律堂的弟子要求他穿弟子袍,他笑眯眯的,對方以為他答應了,結果第二天他換了一身竹青色的錦衣,整個人看著又好看又招搖。
那戒律堂弟子要罰他,鞭子都要抽他身上了,結果他一拽鞭子,把人甩到地上,然後慢條斯理擦擦手裏血跡,笑盈盈撒嬌一樣:“我看白色像奔喪,我實在不愛穿,不如等你死了我再穿?”
次數多了,後來也沒什麽人敢管他了,因為他太天才,宗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穿這種顏色晃來晃去,除了鬱翎,還能是誰?
這就很驚恐了。
“剛才咱們的話,他不會都聽見了吧?”
“完了……”
“他怎麽不進來,是不是憋著什麽壞啊?”
眾人又不安起來。
薑靈聽著耳邊的聲音,突然想到正事。
她指了指那輿圖:“就現在借我看一下,不耽誤把它送給鬱翎,這樣可以嗎?”
藏書閣那弟子回過神,趕忙點頭,這點要求,誰能拒絕小薑師姐呢?
於是薑靈拿到了輿圖。
她把輿圖攤開,在腦中給劍靈傳音:“你快看看。”
半晌後。
劍靈給她指了一個方位:“這裏。”
這地方離天雲宗有點遠。
薑靈看著這地方,視線又挪到旁邊,看見下麵標注的地名——
青州。
哦,就是鬱翎要去的那個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