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奢侈，闊綽，輝煌。
    綠寶石山門散射出火彩，夜幕下沉的速度被炫光拖慢，整條太平街的人都嗅到了金錢的芬芳。
    震驚！
    萬象學府換了寶石大門！
    他們再也不是學府建設最樸素的那個區了！
    門外哇聲不絕於耳，門內氣勢洶洶的人們沒底線的變臉。
    “原來她隻是想送給咱們一個更豪橫的大門，哎呀，差點誤會這位女士了。”
    “不曾想我竟是如此貪財之人，從今天開始這位女俠做什麽都是對的。”
    “快快快，我這有把沒用過的傘，女士您請用，千萬別著涼了！”
    絲錄聞言稍微抬高下巴，眼神轉一圈，目光下落，定到卻山荇身上。
    “還不鬆手我就把你吃了。”
    卻山荇打個驚嗝，乖乖地主動退後兩步。
    她不想被入口煉化，不要吃她。
    雨後水窪波動，林玉玠視線離開水麵倒影，朝身旁遞去一方幹淨手帕。
    絲錄沒接，手指在肩頭撣兩下，長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水變幹。
    “我親愛的丈夫現在不說非禮勿視了？”
    林玉玠放下手：“剛反應過來你是家妻。”
    “假期？什麽假期？我能放假了嗎？”上一秒還眼紅的卻山荇下一秒抬頭，突然興奮。
    林玉玠看向她，話語冰冷無情：“府長莫說笑，你沒有假期，我是在說她是我的妻子。”
    這話一出，沉浸在綠寶石大門奢靡之風的人們驟然回神，一個個張大嘴巴。
    什麽妻子？誰的妻子？哪來的妻子？
    林玉玠娶老婆了？！
    圍觀人群睜大眼睛，如同一窩被逗貓棒挑逗的奶貓，一排毛茸茸的腦袋統一左轉看看林玉玠，再統一右轉看看絲錄。
    不應該。
    他都能找到老婆，為什麽他們不可以？
    他長得就像個會殺妻證道的空心人，他娶得明白嗎他就娶？
    怨氣撲到絲錄麵前，她抖開一麵精致的小扇子，慢條斯理地走至林玉玠身旁。
    “你在眾人眼裏的形象很特別嘛。”
    “是很特別…因為他好愛罰人，就連我也罰…”
    卻山荇聽不出反話，誤打誤撞說了真話，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悄咪咪摸到絲錄裙擺上的蕾絲，用這句碎碎念賣掉萬象學府裏最能打的人。
    絲錄打著彎兒噢一聲：“原來你這個府長說話不算數。”
    “……啊？”卻山荇呆呆抬頭。
    絲錄忽略她慢半拍的反應，側過身麵對林玉玠，折扇唰得疊合，扇頭抵上他的肩膀。
    “既然她還不如你說話有用，那你讓我等什麽？”
    “剛剛要是走了，她能追過來把你住的地方淹成海。”林玉玠巧妙的將話語裏本該出現的我替換成你，並攏兩指推開扇子。
    一旁的卻山荇不愛聽這句，癟起小嘴叭叭：“…你不要這樣說我，我剛剛還想給你送祝福呢。”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抓緊時間在旁邊拍馬屁，“哇，府長又厲害了，都學會送祝福啦？”
    卻山荇有點不好意思，朝林玉玠和絲錄露出靦腆的笑臉，複述從其他人那裏學來的好聽話，生怕自己不趕緊說出來再過會兒就忘了。
    “願你們心不毀，神不滅，長情無衰絕，生死不離！”
    小山神心誠則靈，有無形的風自三人腳下漾開，一圈一圈的向外蕩去。
    絲錄的頭發被吹起來幾絲，玩味的眼神驀然消失。
    不等她抬手，一道劍氣經身側橫劈而過。
    變故突生，她周身場景頃刻變幻，再眨眼，人已經站在林玉玠長劍前端。
    “該死的小蘿卜頭竟然敢詛咒我？”絲錄優雅不存，即刻往一側傾倒身體，朝下空墜落。
    小破山神和她什麽仇？竟然給她和林玉玠附加生死不離的約束力！
    揮動手杖，她在空中翻個身，穩穩側坐於杖身之上，“我要回去吃了她！”
    林玉玠攔住她，正要解釋這是卻山荇的祝福第一次產生約束力，一道綠色閃電迎頭而來。
    揮袖擋住攻擊，林玉玠抓風作劍，一晃眼重新回到絲錄麵前，“誤打誤撞，她連雲雨都控製不住，沒那個能力解開祝福，你回去也沒用。”
    隱形的炸雷劈下來，這話對絲錄不亞於噩耗，她收斂神情，“所以卻山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
    林玉玠的聲音太過淡定，絲錄發出短促地輕嘲。
    生死不離？她竟然就這樣被綁住了？
    注視著林玉玠那張沒表情的臉，她生出疑問：“你難道沒所謂嗎？”
    “有，但著急無用。”
    “無用？你知道我的生命有多長嗎？”
    “我的並不比你短。”
    林玉玠放慢語速，將經曆過的漫長歲月折合成一句話。
    他很理解生死不離代表什麽，同時他也了解卻山荇的道行是什麽水準，這是個意外蒙對的祝福，解不開就是解不開。
    夜幕傾垂，氣氛凝滯幾秒，絲錄視線從上至下掃過他，落到林玉玠唇角再回轉至眼睛，不避諱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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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靠近林玉玠，空中漫步似的踮腳踩回長劍，拿出剛剛得到的龍石種翡翠，手指撥開他的衣襟，慢慢地將玉推進去。
    “如果提前知道會永久捆綁，我不會結婚，沒有後路的未來太難預料，我把握不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麽？”
    林玉玠退半步，無聲點下頭，見不著過多異樣情緒，隻有一絲早知如此就不來了的無奈。
    一人不成婚，既然卻山荇解不開祝福，分開的辦法就隻剩一個了。
    他理解且尊重：“我不勉強你，你我生死自負，但我有一個要求，遠離這裏。”
    “可以。”絲錄惋惜地抬起手杖：“真是沒想到，我才成為已婚人士半天就要喪夫…”
    話落，魔法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林玉玠身後，絲錄趁勢向後栽倒，拉遠跟他之間的距離。
    手杖褪去遮掩還原成華麗的魔杖，沒有任何試探，極致劍意緊隨其後，重如千鈞的衝擊力劃開雲層，夜空閃爍起森綠色的光。
    空氣震蕩一下，地上的人顫抖一下。
    卻山荇拉過一片葉子擋在頭頂，不懂她明明沒哭，為什麽天上在打雷。
    一名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問身旁的吸血鬼，“這是你們西區的什麽種族？”
    “可能是魔女。”吸血鬼觀戰的同時感慨：“都跑到十二區外了還有這麽大的陣仗，你們林仙長有得打了。”
    “胡說，林仙長是最厲害的！”原型酷似麵條的小白龍急匆匆化為十七八歲的少年，開口就威脅吸血鬼：“我警告你，你不許烏鴉嘴！”
    吸血鬼不當回事，掏出來一個高腳杯，裏邊裝著去蒜版毛血旺，有滋有味地品起來，還過來人似的感歎：“年輕人啊，就是年輕。”
    小白龍順手抽走白裙鬼魅頭發上的銀釵，撅斷後丟他杯子裏，“毒死你個老登。”
    長發遮臉的白裙鬼魅恐嚇道，“你個長蟲崽子，晚上睡覺別閉眼……”
    轟隆——
    極遠處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隻見綠色魔法陣平地切割數座險峰，隨後重巒顛倒，倒立著向大地墜落。
    莫大氣流壓頂而來，林玉玠旋轉劍柄，虛空劍影縱橫數裏，一劍破山，再次拉近和絲錄的距離。
    戰局重回麵對麵模式，絲錄抬手在空中快速劃動幾下，綠光由點成線，憑空瞬化出六芒星傳送陣，避開險些穿心的一劍。
    可她剛傳送過去，背後就出現林玉玠的身影，以及他後發先至的凶悍劍意。
    三重防禦魔法陣在刹那間生成，絲錄同時旋身避開，轉眼改寫符文，改防為攻。
    林玉玠帶來的霜雪風寒受元素魔法影響化水為風，在下一刻結成巨龍一般蜿蜒粗壯的驚天雷光向他砸去。
    半個天際被照亮，林玉玠揮動手臂，劍柄上飄蕩的半透明綾帶旋轉成圓，懸浮的圓環內浮現出白骨廢墟，迅速在震蕩中嫁接走雷光。
    緊接著林玉玠揮劍劃出銀色弧光，斬開阻擋自己的寶石牆，橫劍削去。
    “你或許不知，我最不怕的就是雷。”
    “說明劈你的雷還不夠強。”
    絲錄速度極快地退步向後下腰，鋒利的劍刃擦過她的身體，劍尖割進腰封上的針織蕾絲，貼著皮膚裁走一片荊棘與鳶尾。
    絲錄打個響指，剛剛被林玉玠割走的黑色鳶尾花忽然活過來，花粉散發出絢麗的光，迷幻的如若置身夢境。
    空中有大大小小的魔法陣在閃爍，絲錄懸在半空，舉高手，魔杖上的綠寶石發出耀眼的光。
    林玉玠剛從幻境裏脫身，抬頭又是撲麵而來的荊棘海。
    目光所及皆是暴烈又刺骨的尖刺，漫天的荊棘真如橫波巨浪一樣撬動大地，卷攜著猩紅的烈火，不顧一切的刺穿所有障礙物，向他衝來。
    絲錄站在荊棘巨浪後方，連用幾次傳送陣法，終於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使用頻率極高的傳送魔法快速消耗著她的魔力，她明白自己需要速戰速決。
    往回勾動手指，空中的半輪殘月在她的控製下無聲化成極細的絲。
    月華絞成鋒利的刀，殺氣從另一個方向傾瀉而下，林玉玠凍結荊棘，反手旋轉劍鞘，朝身後的十二區投擲而去，設下保護結界。
    防守易位令他的頭冠被月刃打碎，墨發盡數散開，後頸出現一道紅痕，差點被削了頭。
    展袖掐指成訣，林玉玠默念劍招，單手起劍陣。
    劍鳴震耳，劍柄懸掛的白色半透明綾帶翻飛，隔著朦朧的綾帶，他看到絲錄頭發變成銀灰色，左側下頜出現裂痕，有一道深紅色的痕跡一直開裂延伸到嘴角。
    二人隔空對視，絲錄完全不在意開裂的嘴角與褪色的頭發，反而有禮地提起裙擺，垂首做出告別的姿態。
    一禮完畢，林玉玠腳下驟然升騰起綠色的光束。
    絲錄拉開距離後畫下的極大魔法陣蔓延出森森鬼氣，一縷縷墨綠暗光猶如幽暗地域裏的惡鬼，盤纏上劍陣裏的萬道銀光劍影，即便湮滅也不讓分毫。
    冷冽風聲裏傳來她的聲音，“我也不想的，前夫先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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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林玉玠的心口毫無預兆炸開一個空洞，瞬間血染白衣。
    龍石種翡翠自他懷裏掉落，玉石表麵閃著森綠色的雷光，在風中化為飛散的粉末。
    還回來的玉石被做了手腳，林玉玠從空中極速墜落，情況岌岌可危。
    然而他卻神情冷靜，在失控狀態下伸手回收滴血的劍鞘。
    “該說再見的或許不是我。”
    銀色長劍寒光照雪，林玉玠轉動手腕，掃過通體清透的劍身。
    狹窄的鏡像反光裏，絲錄的身體猶如崩碎的瓷器，整片胸腔都被從後穿過的細利劍鞘震開，肩頸遍布尖銳裂痕。
    她料想自己不會防範那塊還回來的玉，卻沒想過用劍鞘同樣能殺人。
    隻是傷勢互換沒能換來預期的結果，林玉玠看得一清二楚，她破碎的胸腔裏是一顆不會跳動的綠寶石。
    “石頭心…”
    “空心人…”
    絲錄攥緊魔杖，怎麽也沒想到林玉玠居然沒有心髒。
    空氣裏飄蕩著普通的血腥氣，他的傷口斑駁不堪，卻找不出半分枯萎的氣息，隻有沒有心的人才會如此。
    也對…正是因為沒有心，所以林玉玠才會痛快地應下這個解決方式。
    恍惚間，絲錄想起卻山荇祝福的前三個字，心不毀…
    難怪…
    難怪卻山荇這次施加祝福成功了，因為她和林玉玠壓根就沒有可以毀的心。
    這是連喪偶的路都給她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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