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們都還活著的話，多好！
    他們都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度，那麽薑遇就可以一如從前那樣去恨，去怨。
    薑遇從來不曾想，原來可以肆意地恨和怨，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以一直站在最有理的那個位置指責抱怨，而陳愛男多半會對薑逸楠說：你妹妹小，從小就沒你懂事，你讓讓她！
    那樣的話，多好。
    想得多了，薑遇就鼻子有點發酸，她小心地取出手機，在朋友圈劃了又劃。
    過去那麽久了，顧西舟都沒有發信息給自己。
    他那樣的人，在自己麵前，一直高高在上。
    他會不明白自己的那些想法嗎？
    不，他一直都懂得。
    他帶著薑遇從她什麽都不懂開始學起，一點一步地提攜，這不假，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在薑遇麵前，一直有太多優越感。
    薑遇的所有過往，顧西舟全部都知曉，在他得到信任和期許的同時，卻也讓他不斷地確認、強化他在薑遇麵前的優越感。
    薑遇是聰明的，也是敏感的，骨子裏的剛烈一直被現實生活壓製著，十餘年間的相隨和感激，在一次又一次發現自己依然隻能是那個不被選擇的人以後，最後隻能是鐵了心腸的離開。
    如同從前，發現自己是次於薑逸楠的選擇一樣，內心的憤怒使得她這麽多年來，與原生家庭的隔離。
    隻是現在，歲月的增長使得她不再如青少年那時候那般肆無忌憚地痛快去愛恨。
    可是到底是十餘年啊！
    於是在這寂靜的夜裏，微弱光線的房內，母親的鼾聲中，心防輕輕地放開，一滴淚水滑下來，又被輕輕地揩走。
    薑遇對自己說：薑遇，沒事的，哪怕所有的人都把你作最後的選擇，也沒事的。
    第二天依然是一個大晴天。
    次日的晨光灑進來時，已經是上午的九點了，外麵天剛亮，陳愛男一臉的新奇，拉著窗簾對著外頭看了又看。
    薑遇沒有告訴陳愛男酒店內有早餐，來都來了，吃點和從前不一樣的東西吧。
    太陽沒出來的喀什，很是涼爽，一陣風來，非常的舒服。
    可能有了土黃色古城的映照，所以顯得天空特別藍。
    古城裏那些土屋大多配了紅色或藍色的門框，顏色豔麗，牆角處種植著無花果樹、桑樹等很多植物，枝頭上長滿了果子，將熟未熟，空氣中傳來不知道哪裏的音樂，那種強烈的民族特色的節奏，聽得多了，也隨時跟著搖頭晃腦的。
    盡管入眼有很多塵土的感覺，地麵上和不遠處的綠化帶上，旁邊的樹上，都有塵土，但感覺還是很幹淨，那種隻有土的幹淨。
    地麵是由劃成了格子的磚塊鋪設而成的，已經有路人走在路上了，有很多一看就是遊客，戴著帽子，穿著各色的衣服，東張西望的。
    大多數的商鋪都還沒有開門。
    薑遇帶著陳愛男解鎖了電動車，陳愛男本身就是會騎電動車的，她跟著薑遇來到一片街區。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你都沒來過這裏，怎麽就知道這裏有好吃的？”
    兩人鎖了車，陳愛男在一旁問道。
    “媽，你不要問這種低級的問題好不好，現在有手機呢，網上可多了，看看就都知道了。”
    陳愛男一臉羨慕，那可真是太好了，哎呀，我怎麽就是看不懂呢，我要是能看懂那該有多好呀。”
    她的話語裏沒有半分的抱怨，隻有遺憾。
    “你怎麽不怪外婆去呢，讓你讀的那三年書，還動不動要讓你去拔草的，要是能多上幾年學，你可能也就都可以學得會了，她那麽偏舅舅，你還買東西花錢給她，家裏什麽都給舅舅了，你和姨媽什麽都沒有。”
    陳愛男憨憨一笑，手指梳著頭發，“年輕那會兒也怨的，特別是剛結婚那幾年，過著過著，她現在也老了，誰知道還剩多少年呢，總是我媽，讓她過幾年好日子吧。”
    她這麽一說，薑遇就更生氣。
    但一味地計較又顯得自己更加小氣，於是硬生生地轉了話題，口氣有些生硬，“我找了車，明天去帕米爾高原，會比較遠，那邊也比較冷，我有買了兩套衝鋒衣，三層的，羽絨服穿裏麵，明天要穿起來。”
    兩套衝鋒衣是同個顏色的，都是薑黃色，藏著薑遇隱秘而未說的期待。
    陳愛男卻沒有接受到薑遇的這種期待，隻為薑遇說的氣溫差別感到詫異，此刻喀什六月底的早晨氣溫，穿著短袖非常涼爽而舒適，她說道，“很遠嗎？”
    薑遇失落加失望加生氣，出口的話就像機器人一樣，“不算很遠，算是在喀什的邊上的一個地方，幾個小時的車程，在塔縣那邊，那邊有雪山，很高很高的那種，公格爾峰、公格爾九別峰、幕士塔格峰三座非常有名的雪山都在那邊，昆侖山的山脈，很壯觀的。”
    “什麽什麽峰，那是啥，雪山，雪山是啥？這邊的名字都好奇怪，又長又奇怪，記也記不住，你怎麽都知道的。”
    其實薑遇自己剛查到的時候，也記了很久，就是想記下來在陳愛男麵前賣弄的，現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都是網上查的。”
    陳愛男一臉羨慕和自豪。“那也厲害，這麽老長的名字，我都記不住的，反正你怎麽排，我就怎麽走。”
    “對了，那種車是怎麽叫的呀，多少錢啊？”
    “參團，一輛車多少錢，固定的，然後人多攤的就少點，人少，就貴點，現在每個人多少錢還不知道，你不用擔心，不會被騙的。”
    陳愛男搖手，“不是說騙，是說如果不是很遠的話，咱們坐那種客車呀，咱們自己去，那不是可以省一些錢。”
    薑遇笑起來，“媽媽，新疆很大的，非常非常大。”
    她歪了下頭，雙手做了一個動作，“有十幾個浙江省那麽大，這邊出門都要車，從這個縣到那個縣，動不動就是三四個小時的，而且就算到塔縣，離那個景點也很遠，沒法坐客車去的，一般就是包車，要麽就是自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