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處的積水沒過腳踝，馮天懿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肋骨至少斷了兩根，左臂的劇痛提示著骨裂的可能。【學者相】冷靜地評估著傷勢——不影響行動，但會嚴重削弱戰鬥力。
    “前方三百米，右轉出口。”零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比往常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電流雜音，“石猛他們的信號就在出口外一點五公裏處，但信號極其微弱，正在快速移動。”
    “被追殺？”馮天懿壓低聲音，加快腳步。汙水在他腳下濺起，在昏暗的隧道中發出規律的啪嗒聲。
    “更像是……有計劃的撤退。但追擊火力很強。烈陽堡的主力應該被那支‘清算者’小隊打亂了部署，但仍有部分兵力在追擊。”
    三分鍾後，馮天懿衝出隧道出口。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廢墟地帶，曾經是城市的邊緣工業區。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但遠處不斷閃爍的槍火光芒和偶爾響起的爆炸聲，清晰地標出了戰場的位置。
    【學者相】自動開始地形分析：東側有製高點廢墟，西側是成片的破敗廠房，中間有數條主幹道，但大部分被廢棄車輛阻塞。石猛他們的移動軌跡正從西北向東南，試圖進入廠房區利用複雜地形擺脫追兵。
    但追擊者的速度更快，而且有車載重火力。
    “我需要更快地接近他們。”馮天懿喘息著說，身體的疼痛讓他的速度難以提升。
    “直線距離一點二公裏，但中間有三支烈陽堡的巡邏隊正在收攏包圍圈。”零停頓了一秒，“有一個方案，但風險很高。”
    “說。”
    “你左側五十米，那棟半塌的六層樓房。樓頂視野覆蓋整個區域。如果我能在樓頂建立臨時火力點，可以為你和石猛他們打開一條通道。”
    馮天懿看向那棟樓。外牆剝落，結構看起來極不穩定。“你怎麽上去？而且一旦開火，你會暴露，成為所有火力的靶子。”
    “我有我的方法。”零的聲音平靜依舊，“關鍵是，你需要獨自穿越前方七百米的開闊地帶，避開或解決至少兩支巡邏隊，在石猛他們被徹底包圍前接應。以你現在的狀態……”
    “別無選擇。”馮天懿打斷他，從腰間抽出最後一個彈匣換上，“告訴我巡邏隊的精確位置和移動規律。”
    零沒有再勸。下一瞬間，馮天懿的視網膜上投影出簡略但精確的動態地圖，三個紅點代表巡邏隊，綠色的虛線是石猛小隊的移動路徑，一條閃爍的藍色線路則是為他規劃的最佳突破路徑。
    “通訊保持靜默，直到你接近石猛隊伍五百米內。”零最後說道，“祝好運。”
    投影消失。馮天懿深吸一口氣，壓下全身的疼痛，【戰士相】再次接管身體。疼痛被強行隔離到意識深處，身體機能被壓榨到極限。
    他如同幽靈般潛入黎明前的黑暗。
    第一支巡邏隊五人，正沿著一條廢棄公路巡邏，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遠處廠房區的交火上。馮天懿從側麵一棟商店的破窗翻入，上到二樓，等待他們從下方經過。
    當最後一名隊員走過時，馮天懿從二樓躍下，沒有開槍，左手捂住對方口鼻，右手的****精準地劃過頸動脈。屍體軟倒的聲音驚動了前麵的隊員，但已經太晚。
    【戰士相】驅動下的馮天懿如同殺戮機器，在對方轉身舉槍的瞬間，匕首脫手飛出，釘入第二名隊員的咽喉，同時他側身躲過一發慌亂的射擊，近身，擰斷第三人脖子，奪過其步槍，點射擊斃最後兩人。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五具屍體倒在血泊中。
    馮天懿沒有停留，撿起一把相對完好的自動步槍和幾個彈匣，繼續按照藍色路線前進。身體的負荷已經接近極限，【學者相】警告腎上腺素過度分泌的副作用即將到來。
    第二支巡邏隊更警覺，他們占據了十字路口的一個廢棄加油站作為臨時哨點。硬闖不可能。
    馮天懿趴在一堵矮牆後觀察。七個人，有簡易沙袋掩體，一挺輕機槍。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加油站側麵一個鏽蝕的儲油罐上，以及連接儲油罐和主建築的一排脆弱管線。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學者相】的推演中成形。
    他切換到【戰士相】，以極限速度橫向移動，吸引火力！
    “敵襲！”哨點的烈陽堡士兵立刻開火，子彈追著他的身影。
    馮天懿在奔跑中舉槍還擊，不求命中，隻求壓製和吸引注意力。同時，他左手的匕首在牆壁上刮擦，發出刺耳聲響，進一步擾亂對方判斷。
    就在大部分火力被他吸引的瞬間，他猛地轉向，撲向早已看好的一處窪地。而在他原先的路徑延伸線上——那排脆弱的輸油管線暴露在了哨點輕機槍的流彈之下！
    叮！當！噗嗤！
    一顆流彈擦過管線，打出一個孔洞，油氣開始泄漏。另一顆子彈打在混凝土上反彈，火星四濺。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儲油罐被引爆，衝天而起的火球瞬間吞沒了整個哨點，衝擊波將殘骸和人體撕碎拋飛。
    馮天懿被氣浪掀得翻滾出去，耳鳴不止，但【戰士相】讓他迅速恢複平衡。他看了一眼化作火海的哨點，轉身繼續奔襲。
    爆炸引起了更遠處敵人的注意，但同時也極大地震懾了他們，追兵的速度明顯放緩。
    最後一公裏。
    馮天懿的視線開始模糊，肺部像破風箱一樣拉扯著。他看到了石猛他們的身影——大約三十多人，相互攙扶著，在廠房區的邊緣且戰且退。追兵的車燈在後方晃動，重機槍的火力壓得他們抬不起頭。
    “石猛！向前跑！別回頭！”馮天懿對著終於恢複信號的耳機大吼，同時舉槍向追兵車輛射擊，吸引火力。
    石猛猛地回頭，看到了從側翼衝來的馮天懿，獨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天懿？！你還活著！弟兄們，援軍到了！衝啊！”
    絕境中的鼓舞讓鐵盾營地殘部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向著馮天懿的方向奮力突圍。
    但一輛加裝裝甲的越野車調轉車頭，重機槍對準了馮天懿！
    完了！這個距離，這個狀態，他躲不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道熾白的光束從遠處高樓頂端射來，精準地命中了越野車的發動機艙！不是子彈，而是某種高能脈衝！發動機瞬間熄火，車載電路冒出滾滾黑煙，重機槍的旋轉戛然而止。
    是零！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光束從不同角度射來，精準地點殺著追擊隊伍中的機槍手和指揮官。射擊間隔極短，彈道計算精準得可怕，每一擊都打在最關鍵的位置。
    在高精度火力的壓製下，追擊隊伍陷入混亂。
    馮天懿抓住機會，衝到石猛隊伍前：“跟我來！進廠房區，有隧道！”
    眾人跟著他衝進最近的廠房大門。裏麵堆滿廢棄機械，黑暗且複雜。馮天懿帶著他們左拐右繞，來到廠房深處一個隱蔽的、通向地下管網的檢修井。
    “下去！快！”
    當最後一個人爬下井口，馮天懿才回頭看了一眼。透過廠房的破窗，他看到遠處高樓上，一個穿著考古服的身影正從樓頂邊緣躍下，消失在建築背麵。
    零也撤離了。
    馮天懿這才鬆了口氣，劇烈的疼痛和疲憊瞬間將他淹沒。他靠著冰冷的井壁滑坐下去，眼前陣陣發黑。
    “天懿！你怎麽樣？”石猛用機械臂扶住他，聲音焦急。
    “死不了……”馮天懿喘息著，看向幸存者們。原本三十多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不到二十人，個個帶傷，神情疲憊中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
    “零呢？”石猛問。
    “他會找到我們的。”馮天懿閉上眼睛，【學者相】開始被動修複身體，分析著剛才的戰鬥。零使用的武器……絕對不是普通的***。那種光束武器，他隻在前世最高機密實驗室裏見過概念模型。
    這個神秘的同伴，身上的謎團又加深了一層。
    一個小時後，在錯綜複雜的地下管網深處，零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現。他的考古服依舊整潔，隻是肩部有一處不明顯的擦痕。
    “追兵暫時甩掉了。但烈陽堡不會放棄，趙千山的主力雖然受損，但根基仍在。‘清算者’小隊也失去了蹤跡，但他們的出現意味著局勢變得更複雜。”零將一份簡陋的手繪地圖鋪在地上，“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更隱蔽的據點。這裏。”
    他指向地圖上一個位於河流交匯處的舊水文監測站。
    “為什麽是那裏？”石猛問。
    “水源充足，地下結構穩固，有預設的逃生通道，而且……”零看向馮天懿，“那裏遠離主要勢力範圍，方便我們進行下一步——你需要時間恢複，並且，掌握你身上正在‘覺醒’的新東西。”
    馮天懿猛然抬頭：“新東西？”
    零的深灰色瞳孔凝視著他：“在加油站，你吸引火力並誘導對方破壞油管時，運用的不僅僅是【戰士相】的戰鬥本能和【學者相】的計算。那是一種對環境和物質結構的‘理解’與‘利用’。如果我沒猜錯，你的第三相——【建築師相】，已經觸摸到了門檻。”
    馮天懿怔住。回想那一刻，他的確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能“看”到油氣管線的脆弱點，能“預判”流彈的軌跡和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那不是純粹的計算，更像是一種……空間和物質的直覺。
    “我需要怎麽做？”他沉聲問。
    “休息，恢複。然後，我們會開始係統的‘挖掘’。”零收起地圖，“你的能力，是鑰匙，也是武器。我們必須趕在‘清算者’或者陳玄的人再次找到你之前，讓你變得足夠強大。”
    石猛看著兩人的對話，雖然聽不懂“相”之類的東西，但他明白了一件事：馮天懿和零所涉入的漩渦，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險。但他拍了拍機械臂：“我這條命是你們救的。不管前麵是什麽，我跟定你們了。”
    馮天懿看著零，又看看石猛和幸存下來、眼含期盼的民眾。
    複仇之路，比他預想的更加漫長和艱險。但此刻，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點了點頭：“去監測站。然後，告訴我關於‘清算者’，關於‘歸墟’，關於這一切，你所知道的一切。”
    零微微頷首：“如你所願。”
    地下管網中，微弱的光線照亮前路。而在地表之上，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照亮了那片剛剛經曆血火的廢墟。
    在遠處一座更高的廢墟頂端，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放下手中的遠距離觀測鏡，低聲自語：“九相已現其三……變數，終於出現了。”
    鬥篷下，一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正注視著馮天懿一行人消失的地下入口。
    她是蘇半夏，遺跡的守護者，也是命運的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