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壁爐裏劈啪作響，但屋內的溫度卻仿佛降至冰點。
    自稱“教授”的老者站在門口，身後兩名銀白外骨骼護衛如同雕塑。他看起來七十多歲，麵容清瘦，金邊眼鏡後的眼睛卻異常明亮，沒有老年人的渾濁。
    “不請我進來坐坐嗎？”教授微笑道，語氣溫和，“外麵雪很大，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凍。”
    馮天懿沒有放下武器，但側身讓開了路:“請進。”
    教授緩步走入，兩名護衛留在門外。他環顧屋內，目光在零身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然後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教授開門見山，“我先回答最重要的那個:我確實是‘歸墟’項目的創始人之一，也是‘涅槃計劃’最初的提出者。但我現在，是來阻止它的。”
    石猛冷哼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和陳玄一夥的，演雙簧？”
    教授不以為意，從懷中取出一塊扁平的金屬板，按下一個按鈕。金屬板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畫麵中是一個年輕的教授，與另外幾名科學家站在實驗室裏，背景是巨大的“歸墟”標誌。他們在激烈爭論。
    【年輕教授的聲音:人類文明的未來不能寄托於緩慢的進化！大過濾器就在眼前，我們必須主動幹預！】
    【另一名女科學家:但‘涅槃’太過激進，這等於否定了人類自身！】
    【年輕教授:不，這是升華！將意識數字化，擺脫肉體的局限，這才是進化的下一階段！】
    影像切換。還是那個實驗室，但氣氛緊張。年輕教授與一名軍官模樣的人對峙。
    【軍官:上級已經批準‘涅槃計劃’，但必須分階段實施。先清除‘不合格’的個體，保留精英作為過渡。】
    【年輕教授:不！這不是我設計的初衷！‘涅槃’應該是自願的升華，而不是強製清洗！】
    【軍官:教授，你太天真了。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時間等待‘自願’。】
    影像再次切換。這次是監控畫麵:教授被軟禁在房間裏，門外有守衛。他坐在桌前，快速書寫著什麽，然後撕下紙張，藏進一本書中。
    全息影像結束。
    “那是四十年前。”教授平靜地說，“‘歸墟’項目被軍方接管，我的權限被剝奪。他們扭曲了我的設計，將‘升華’變成了‘清洗’。我試圖反抗，但失敗了。之後的幾十年，我被軟禁在不同的設施裏，直到三年前才找到機會逃脫。”
    馮天懿盯著教授:“如果你一直被軟禁，怎麽能掌握現在的信息？怎麽能找到我們？”
    “因為我有盟友。”教授說，“‘歸墟’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原初派還有殘存的力量，他們在各個觀測站留下了後門和秘密通訊渠道。我能找到你們，是因為你們啟動了‘最終協議’，觸發了警報——那警報是雙向的，我也收到了。”
    零突然開口:“你的生物特征與數據庫中‘教授’的檔案匹配度99.7%。但檔案顯示，你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因實驗事故去世’。”
    教授苦笑:“那是他們偽造的。一個被軟禁的創始人，死了比活著更方便。”
    蘇半夏的銀灰色眼眸凝視著教授:“你的‘顏色’……很複雜。有真誠，也有隱瞞。”
    教授看向她，眼神中帶著欣賞:“遺跡守護者的‘星瞳’，久仰了。你說得對，我確實隱瞞了一些事情——不是出於惡意，而是因為真相太過殘酷，需要逐步揭露。”
    “那就現在說清楚。”馮天懿道。
    教授深吸一口氣，手杖輕輕點地:“‘涅槃計劃’的真正目的，不是清洗人類，而是‘收割’。方舟空間站上存儲的，不是新人類的原型體，而是意識上傳設備。陳玄和他的上級，計劃將全人類的意識強製上傳至數字空間，然後將地球作為資源星球，供他們篩選過的‘精英意識體’在虛擬世界中永生。”
    石猛愣住了:“把所有人變成……電腦裏的數據？”
    “是的。”教授點頭，“肉體被銷毀，意識被囚禁在虛擬世界裏，成為他們統治的‘子民’。這就是‘涅槃’——焚毀舊軀，在數字火焰中重生。”
    馮天懿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比單純的屠殺更可怕，這是徹底的奴役。
    “為什麽要這麽做？”蘇半夏問。
    “權力，永生，還有……恐懼。”教授說，“陳玄背後的那些人，大多是舊世界的權貴和富豪。大崩塌讓他們失去了權力基礎，但他們掌握了‘歸墟’的技術。他們害怕死亡，害怕失去控製，所以想出了這個計劃——創造一個完全受他們控製的數字帝國。”
    零的光學鏡組閃爍:“邏輯成立。但如何阻止？”
    “唯一的辦法，就是關閉方舟空間站的主控係統。”教授說，“係統有一個最高權限的物理開關，位於空間站核心。但要從地麵進入空間站，需要‘歸墟’主控製中心的發射權限。而要獲得那個權限，必須通過九相測試。”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馮天懿。
    “覺醒九相，通過測試，獲得權限，發射前往空間站，關閉係統。”教授看著馮天懿，“這是唯一的路。但時間不多了，‘涅槃’倒計時已經啟動。根據我截獲的信息，他們將在174天後執行全球意識上傳。”
    174天。馮天懿想起零之前隱藏的信息。
    “為什麽是我？”他問。
    “因為你是所有存活候選者中，覺醒速度最快，相位融合最穩定的。”教授說，“更重要的是，你的意識‘顏色’——蘇小姐應該看到了，那是純粹的金色，代表選擇的權利。其他人，有的被仇恨吞噬，有的被權力誘惑，有的已經崩潰。隻有你，還有可能保持自我，通過測試。”
    屋內陷入沉默。壁爐的火光在每個人臉上跳動。
    馮天懿的【哲學家相】在高速運轉。教授的話邏輯嚴密，證據看似可靠，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就像一幅完美的拚圖，每一塊都嚴絲合縫，但整體圖案卻讓人不安。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馮天懿緩緩道，“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如何覺醒剩下的五相？為什麽要引我們去岡仁波齊？”
    教授笑了，笑容中帶著讚許:“很好的問題。因為覺醒不是知識傳授，而是體驗和頓悟。岡仁波齊的特殊地磁場，能放大你的相位波動，讓你更容易觸及深層的意識。那裏還有原初派留下的‘相位共鳴器’，可以安全地引導覺醒過程。”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陳玄也知道那個地方。他一定會派人去阻止你。所以我才提前給你們準備了車輛和補給——不是為了設計陷阱，而是為了讓你們能在他的攔截下存活。”
    “你怎麽知道我們會去實驗室？”石猛問。
    “我不知道。”教授坦白，“我隻是在那個區域留下了多個信號源，無論你們探索哪個方向，最終都會收到信息。幸運的是，你們選擇了最近的一個。”
    聽起來合情合理。但馮天懿心中的疑慮並未消除。
    突然，零抬起頭:“偵測到多個高速移動目標接近。熱信號匹配——陳玄的‘灰衣衛’，還有兩具‘清算者’。”
    幾乎同時，屋外傳來爆炸聲！
    兩名銀白護衛瞬間衝入屋內，擋在教授身前。其中一人對教授快速道:“長官，我們被包圍了。對方有重武器。”
    教授臉色不變，看向馮天懿:“看來陳玄比我想象的更快。抱歉把你們卷進來了。”
    馮天懿抓起武器:“現在說這些沒用。準備戰鬥！”
    眾人迅速就位。馮天懿和石猛守住前窗，零和蘇半夏守住後門，兩名銀白護衛保護教授居中。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至少有三十名灰衣士兵正在快速逼近，他們以標準的戰術隊形散開，火力覆蓋了整個觀測站。更遠處，兩個紅色的光點正在穩步前進——是“清算者”。
    “他們有火箭筒！”石猛吼道。
    話音剛落，一枚***拖著尾焰飛來！
    零瞬間計算出彈道，高頻脈衝發射器瞄準，一道光束精準地攔截了***！半空中爆開一團火球。
    但第二發、第三發***緊接著射來！
    兩名銀白護衛突然動了。他們手臂上的外骨骼變形，展開成兩麵能量護盾，擋在窗戶前。***撞在護盾上爆炸，衝擊波讓整個房屋搖晃，但護盾完好無損。
    “這是什麽技術？”石猛驚訝。
    “原初派的遺產。”教授簡短解釋，“但護盾能量有限。”
    馮天懿沒有浪費機會，在護盾掩護下精準點射，三名灰衣士兵應聲倒地。石猛的機械臂搭載的機槍也開始掃射，壓製敵人的推進。
    但“清算者”已經進入射程。他們的紅色激光束穿透護盾，在屋內牆壁上留下焦黑的孔洞。一道激光擦過馮天懿的肩膀，防護服被撕裂，皮膚傳來灼痛。
    零與一名“清算者”對射，脈衝光束與激光在空中碰撞，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另一名“清算者”則試圖繞後，被蘇半夏的意識衝擊波幹擾，動作遲滯，被石猛抓住機會集火擊退。
    戰鬥陷入僵持。灰衣士兵人數占優，但觀測站的防禦和銀白護衛的護盾讓他們難以突破。“清算者”強大，但馮天懿等人的配合也逐漸默契。
    然而，馮天懿注意到一個問題:教授從始至終沒有移動位置，隻是靜靜坐著，手杖握在手中，表情平靜得可怕。就像……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突然，教授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三點鍾方向，岩石後方，敵方指揮官。”
    馮天懿順著方向看去——果然，一個穿著與普通灰衣士兵不同的軍官正在用望遠鏡觀察這裏。
    “零，能打到嗎？”馮天懿問。
    “距離280米，有岩石遮擋，命中率37%。”
    “夠了。”
    馮天懿切換【戰士相】和【學者相】融合狀態，舉槍，瞄準。不是瞄準軍官本人，而是瞄準軍官上方的岩石。
    【建築師相】同步啟動，他“看”到了岩石的結構弱點。
    砰！
    子彈擊中岩石的特定位置。岩石碎裂，崩塌的碎石將那名軍官掩埋！
    指揮官被解決，灰衣士兵的攻勢明顯混亂起來。兩名“清算者”見狀，開始緩緩後撤——他們接到的命令可能是優先保護高價值目標。
    幾分鍾後，剩餘的灰衣士兵帶著傷員撤退，消失在夜色中。
    觀測站外一片狼藉，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血腥味。
    教授緩緩站起身，對銀白護衛點了點頭。護衛收起護盾，但依舊保持警惕。
    “你們做得很好。”教授說，“但這裏已經不安全了。陳玄會派更多的人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立方體，遞給馮天懿:
    “這裏麵有你們需要的一切:岡仁波齊聯絡站的詳細結構圖、相位共鳴器的操作方法、以及……‘九相’的全部理論資料。但它被加密了，隻有在你覺醒相應的‘相’時，對應的數據才會解鎖。這是為了防止你過早接觸超出承受能力的信息。”
    馮天懿接過立方體，入手冰涼，表麵光滑如鏡，沒有任何接口。
    “如何解密？”
    “用你的意識。”教授說，“當你觸摸它時，它會感應你的相位波動，自動解鎖相應的部分。”
    零掃描了立方體:“無法穿透外殼。材料未知，能量特征與‘歸墟’核心科技匹配。”
    教授看了看窗外:“我必須離開了。我的行蹤已經暴露，繼續和你們在一起隻會帶來更多危險。記住，去岡仁波齊，盡快覺醒。時間真的不多了。”
    他走向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馮天懿一眼:
    “還有一件事。陳玄不是最終敵人。他背後的人，代號‘董事’，才是真正的控製者。小心他們，他們……不完全是人類。”
    說完，教授在兩名護衛的簇擁下，登上那架黑色飛行器。引擎無聲啟動，飛行器垂直升起，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馮天懿握緊手中的黑色立方體，感受著它傳來的微弱脈動，仿佛一顆沉睡的心髒。
    石猛檢查著武器:“我們信他嗎？”
    蘇半夏閉上眼睛，銀灰色眼眸在黑暗中閃爍:“他的‘顏色’……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但還有很多層，我看不透。”
    零的數據流在光學鏡組中滾動:“根據現有信息，相信他的風險與收益比為1:3.7。但數據不足，誤差較大。”
    馮天懿將立方體收好，看向窗外黎明前的黑暗:
    “不管他是真是假，我們隻有一條路可走。去岡仁波齊，覺醒力量，然後……結束這一切。”
    雪又開始下了。潔白的雪花覆蓋了地上的血跡和焦痕，仿佛要掩埋所有的罪惡與真相。
    但在那純白之下，黑暗的根須仍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