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飛機”的計劃幾乎在提出瞬間就被執行——因為聯邦直升機已經降到五十米高度，艙門打開，繩索垂下，特種部隊開始索降。
    馮天懿抬頭看著那些黑色身影如禿鷲般撲來，腦中快速計算：【戰士相】已恢複七成，【智者相】能解析直升機結構弱點，【騙子相】可以製造混亂……但六重人格的配合仍有裂痕，少了那三重，他感覺自己像一台少了三個齒輪的機器。
    “左側那架‘夜鷹’型號最舊，引擎有改裝痕跡，應該是備用機。”零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根據改裝風格推測，反相位護盾生成器應該裝在尾艙，那是它的弱點。”
    AI的機械臂抬起，掌心裂開，露出一截閃爍著藍光的槍管——那是深潛器殘骸裏拆下的相位切割器，能量隻夠三發。
    “第一發破盾，第二發引擎，第三發留作撤退掩護。”零的光學鏡組鎖定目標，“蘇半夏，我需要三秒無幹擾時間。”
    心理師點頭，深吸一口氣。銀灰色星瞳再度亮起，這次不是大範圍衝擊，而是精準的、針對性的意識幹擾——如同無形的細針，刺向每一個索降士兵的大腦皮層。
    效果立竿見影。
    最先落地的三名士兵動作齊齊一滯，仿佛突然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麽。其中一人甚至鬆開繩索，從十米高度摔下，骨折聲清晰可聞。
    就是現在！
    零的第一發射擊。
    藍光如細線劃過夜空，精準命中“夜鷹”直升機的尾艙。相位護盾閃爍兩下後碎裂，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罩。直升機劇烈搖晃，駕駛員拚命拉高，但第二發已經來了。
    這次是引擎。
    轟的一聲悶響，直升機右側引擎冒出黑煙，旋翼轉速驟降。它歪斜著向地麵墜落，最終在距離馮天懿三十米處硬著陸，起落架折斷，機身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溝。
    “走！”馮天懿率先衝向墜機點。
    機艙內一片混亂。兩名駕駛員已經昏迷，四名特種兵正在掙紮著解開安全帶。馮天懿沒給他們機會——刀光閃過，不是殺人，而是精準地切斷所有武器的供能線路。然後他抓起一名看起來軍銜最高的中尉，將刀架在對方脖子上：
    “讓其他飛機後退五百米，否則你的人頭落地。”
    中尉臉色慘白，但還算鎮定：“你以為劫持一架飛機就能逃出西伯利亞？整個戰區的部隊都在往這邊調動——”
    “那就讓他們來。”馮天懿收緊刀鋒，血珠滲出，“現在，下命令。”
    迫於威脅，中尉用無線電傳達了指令。空中剩餘的五架直升機開始後撤，但依然保持包圍態勢。
    零已經進入駕駛艙，機械手指在控製麵板上快速操作。三十秒後，它抬頭：“引擎受損率42%，但還能飛。最大航程縮減到三百公裏，夠我們抵達相位異常點。”
    “那就起飛。”
    三人加上被劫持的中尉擠進駕駛艙。零操控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升空，然後朝北方加速飛去。身後，聯邦機群緊追不舍，但保持著安全距離——他們投鼠忌器，不敢開火。
    “你們跑不掉的。”中尉冷冷地說，“北方是‘死寂區’，連相位能量都會在那裏紊亂。沒有導航，你們隻會墜毀。”
    “死寂區？”蘇半夏皺眉，“什麽意思？”
    “歸墟計劃最早的實驗場之一，代號‘觀測站’。”中尉似乎認命了，話多了起來，“三十年前發生大規模相位泄露事故，整片區域變成了能量真空地帶。所有電子設備進去都會失靈，生物進去……會發瘋。聯邦把它列為永久禁區，周圍有自動防禦係統，任何未經授權進入的飛行器都會被擊落。”
    馮天懿和零對視一眼。
    能量真空？那為什麽會有相位異常點？
    “他在說謊。”零通過意識通訊傳話，“根據我接收到的相位波動數據，北方區域的能量濃度是正常值的十七倍，不是真空。”
    “那為什麽會有這種說法？”
    “可能是偽裝。”零分析，“聯邦在隱藏那裏的真實情況。或者……那裏存在某種能夠吸收能量的存在，讓探測設備誤判為真空。”
    直升機繼續向北飛行。一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了所謂的“死寂區”邊緣。
    從空中俯瞰，景象確實詭異：前方的大地呈現出病態的灰白色，植被完全消失，地麵布滿龜裂的紋路。最奇怪的是天空——那些血紅色的極光隻在這片區域上空湧動，如同一個倒扣的碗，將整個“死寂區”籠罩在內。
    而在這片死寂之地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建築。
    那不是歸墟那種地下設施，而是一座高聳的、類似天文台的塔狀結構。塔身由黑色金屬構成，表麵沒有任何窗戶或開口，隻有頂端有一個巨大的環形裝置，此刻正緩緩旋轉，與天空中的極光產生某種共鳴。
    “觀測站……”馮天懿喃喃。
    父親鑰匙上刻著的微小文字，在這一刻突然清晰：觀測站，坐標N68，E129，準入權限：馮天恩或直係血脈。
    這就是父親說的“有裂縫真相”的地方。
    “警告：檢測到主動鎖定。”零突然說，“建築頂端的環形裝置……正在聚焦能量。它把我們識別為目標。”
    話音剛落，一道血紅光束從環形裝置射出！
    零猛推操縱杆，直升機翻滾躲閃。光束擦過機身，高溫瞬間熔化了部分外殼。但第二道光束已經接踵而至，這次是預判了他們的規避軌跡！
    “跳機！”馮天懿大吼。
    他抓起中尉，一腳踹開機艙門，然後縱身躍出。零和蘇半夏緊隨其後。四人剛離開，直升機就被第三道光束貫穿，在空中炸成火球。
    他們在五十米空中墜落。馮天懿用【建築師相】改變地麵雪層的結構，使其變得鬆軟如海綿。四人重重摔進雪堆，雖然衝擊力巨大，但至少活下來了。
    “咳咳……”中尉咳著雪沫爬起來，掏出手槍，但馮天懿的刀已經架回他脖子上。
    “帶路。”馮天懿冷冷道，“你既然知道這裏是禁區，肯定也知道怎麽安全進入。”
    中尉臉色變幻，最終苦笑：“我確實知道……但你們不會喜歡的。觀測站的防禦係統分三層：外層的能量光束隻是開胃菜，中層的相位迷宮裏全是三十年前困死的研究員亡靈，最內層的生物識別……需要活體獻祭。”
    “獻祭什麽？”
    “高相位親和者的心髒。”中尉看向馮天懿，“你，或者她。”他指了指蘇半夏。
    零突然開口：“他在拖延時間。根據心跳和微表情分析，他在等待援軍。建議放棄向導，我們自行探索。”
    中尉臉色一變。
    馮天懿盯著他看了三秒，然後一掌劈在他後頸。中尉軟倒在地，昏迷過去。
    “把他留在外麵，聯邦找到他需要時間。”馮天懿起身，拍掉身上的雪，“我們進去。”
    三人走向觀測站。
    近距離看，這座建築更加令人不安。黑色金屬表麵沒有任何焊接或鉚接的痕跡，仿佛是一體成型的。塔基直徑超過一百米，但找不到任何入口。
    “需要鑰匙。”馮天懿取出父親留下的那把老舊鑰匙。
    他在塔基周圍尋找，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處找到了鎖孔。鑰匙插入，轉動——
    沒有機械運轉聲，但塔身表麵的黑色金屬開始流動，如同活物般向兩側分開，露出一個幽深的入口。裏麵傳來陳腐的空氣，以及……微弱的哭泣聲。
    “小心。”蘇半夏的星瞳緊盯著入口深處，“有很多……破碎的意識。他們很痛苦，很憤怒。”
    馮天懿率先踏入。
    入口內部是一條向上旋轉的階梯，兩側牆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藍色晶體——和歸墟遺址裏的一樣。階梯似乎沒有盡頭，他們走了十分鍾，依然在向上。
    但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化。
    牆壁上出現了……人影。
    不是雕塑，而是某種能量烙印。那些穿著舊式研究服的人影被永久印在了牆壁上，保持著生前的姿勢：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抱頭蹲防，有的在伸手求救。所有人的表情都扭曲至極，那是極致的恐懼。
    “相位輻射烙印。”零掃描後得出結論，“超高濃度相位能量瞬間爆發，將當時的場景永久記錄下來。這些人是瞬間死亡的，連痛苦都來不及感受。”
    “那哭泣聲是哪來的？”蘇半夏抱緊雙臂。
    “殘留的意識碎片。”馮天懿理解了，“他們的肉體死了，但強烈的情緒在相位場中留下了回響。三十年過去了，這些回響還在。”
    繼續向上。
    階梯盡頭是一扇門，門後就是中尉所說的“相位迷宮”。
    那是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空間。無數條走廊交錯重疊，有的上下顛倒，有的首尾相接。走廊兩側的牆壁是半透明的，能看見隔壁走廊裏也有……人影在走動。但仔細看會發現，那些人影就是他們自己——是幾秒前或幾分鍾前的影像殘留。
    “時間在這裏是亂的。”零嚐試建立空間模型，但失敗了，“相位迷宮扭曲了時空結構。我們需要找到規律，否則會永遠困在這裏。”
    馮天懿閉上眼睛，嚐試用【學者相】分析。但少了【鑒賞家】的人格，他對細節的捕捉能力下降了，隻能勉強看出一些能量流動的軌跡。
    就在這時，蘇半夏突然指向一條走廊：“走這邊。”
    “你怎麽知道？”
    “那些哭泣聲……”她臉色蒼白，“它們在指引我。他們說……‘走有光的那條’。”
    確實，在無數交錯重疊的走廊中，有一條散發著微弱的銀光——和蘇半夏的星瞳光芒很像。
    三人走進那條走廊。
    一踏入，周圍的景象驟變。不再是迷宮，而是一條筆直向前的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有兩個掌印凹槽，旁邊刻著一行字：
    “僅限馮天恩及其血脈開啟。代價：記憶。”
    馮天懿看向父親留下的記憶晶體。盒子裏的晶體此刻正在發光，與門上的掌印產生共鳴。
    他明白了。
    要打開這扇門，需要馮天恩的記憶——存儲在晶體中的記憶。而一旦使用，晶體就會損毀，父親四十七年的研究記錄將永遠消失。
    “你想清楚。”零提醒，“晶體裏可能有解決裂縫危機的關鍵信息。”
    “但不開這門，我們連觀測室都進不去。”馮天懿握緊晶體，“父親既然把它留給我，就預料到了這一刻。”
    他將晶體按在左側掌印上。
    瞬間，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但不是完整的記錄，而是經過加密的、碎片化的信息。他看到了父親在觀測室裏的日日夜夜，看到了裂縫另一端的景象，看到了那個瀕死維度的絕望掙紮……
    也看到了第三條路的真正代價。
    “原來如此……”馮天懿喃喃。
    哢噠一聲，門開了。
    觀測室內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這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個……星空。
    半球形的穹頂完全透明，外麵不是西伯利亞的天空，而是浩瀚的宇宙。星辰在緩緩旋轉，銀河如同流淌的光河。而在穹頂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裂縫——不是南極那種能量裂縫，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空間裂口，直徑超過十米。
    裂口另一端，隱約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景象：崩塌的恒星，碎裂的行星，以及無數漂浮的、類似城市廢墟的殘骸。
    而在觀測室中央，懸浮著一台複雜的儀器。儀器中央是一個水晶柱，柱內封存著……
    一個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七十年前的研究服，閉著眼睛，如同沉睡。她的麵容與馮天懿有幾分相似。
    儀器旁的控製台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日誌。最新一頁的日期是四十七年前，字跡是馮天恩的：
    “實驗體07號，我的妻子林雪，自願成為‘種子’的初代載體。她將意識與裂縫另一端連接，為我們爭取了四十七年時間。”
    “代價是她的身體被永久封存，意識在維度夾縫中承受無盡孤獨。”
    “兒子，如果你看到這裏，說明時間到了。‘種子’已經完全蘇醒，裂縫即將全麵開啟。”
    “要關閉它，你有兩個選擇：”
    “一、摧毀這台儀器，殺死你的母親，切斷連接。裂縫會暫時閉合，但三十年後會重新開啟，且更劇烈。”
    “二、代替你母親成為新的載體，用你的九相之力重新穩定裂縫。但這意味著你將永遠困在維度夾縫中，承受比她更甚的孤獨。”
    “或者……”
    字跡到這裏斷了。
    最後一頁被撕掉了。
    馮天懿站在儀器前，看著水晶柱中沉睡的母親。
    四十七年。父親尋找的第三條路，母親的犧牲，他自己的命運……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裏交匯。
    而就在這時，觀測室的入口突然傳來爆炸聲。
    追兵到了。
    但更可怕的是，穹頂上的那道裂縫，突然開始擴大。
    裂縫另一端，那些漂浮的廢墟中，有無數光點亮起。
    它們在注視這裏。
    倒計時：三天十一小時。
    而馮天懿終於明白，所謂的“測試”，現在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