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N11°28′，E142°15′，海麵以下三百米。
    “海淵行者”號潛航器如同一條發光的深海幽靈，在漆黑的水中悄無聲息地下潛。駕駛艙內，石猛盯著前方顯示屏上的聲呐圖像——下方七公裏處，那艘巨型打撈平台“深淵號”如同一座倒置的鋼鐵山脈，懸浮在萬米深淵之上。平台底部展開的機械臂已經探入深海，末端抓取裝置的指示燈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他們已經開始打撈了。”副駕駛座上的技術員聲音緊張，“根據熱成像，抓取裝置距離目標物還有……八百米。按照這個速度，二十五分鍾後就能抵達深藍核心的位置。”
    石猛握緊操縱杆：“我們呢？還需要多久？”
    “潛航器最大安全下潛速度是每分鍾一百二十米。”技術員計算著，“抵達一萬零七百米深度需要……八十九分鍾。來不及。”
    通訊頻道裏傳來***將軍的聲音，從觀測站傳來，信號因為深度而充滿雜音：“石猛，不能讓他們拿到核心！必要時……可以摧毀目標。”
    石猛沉默了兩秒。摧毀深藍核心，意味著可能永久失去喚醒馮天懿的能量源，也意味著零的意識可能徹底消亡。但如果核心落入“薪火”手中，後果更不堪設想。
    “明白。”他最終說，“但我想先試試搶過來。”
    他轉向駕駛艙後方的四名隊員——都是從觀測站護衛隊中挑選出的精銳，每個人都穿著重型潛水裝甲，配備相位切割器和深海推進器。
    “準備強行登船。”石猛下令，“‘深淵號’的打撈作業需要保持平台穩定，這正是我們的機會。我們從側麵接近，用相位切割器切開外層艙壁，進入核心控製室，奪取打撈裝置的控製權。”
    “平台上有二十名武裝守衛。”一名隊員提醒。
    “所以我們動作要快。”石猛檢查著自己的裝備，“打撈作業的關鍵控製室應該在平台中央層，距離我們計劃切入的位置……直線距離八十米。三分鍾內解決戰鬥，五分鍾內奪取控製權，然後立刻下潛，搶在他們之前拿到核心。”
    計劃簡單粗暴，但考慮到時間限製，這是唯一的選擇。
    潛航器繼續下潛，在距離“深淵號”五百米時關閉所有外部燈光，隻靠被動聲呐導航。深海變成了絕對的黑暗，隻有“深淵號”底部作業區的照明，如同地獄入口的微光。
    抵達平台側麵時，石猛帶領隊員出艙。五道身影在推進器的推動下，如同深海獵食者般貼向平台外殼。相位切割器啟動，藍色的能量刃無聲切開厚重金屬，露出內部昏暗的通道。
    “進入。”
    五人在三十秒內全部進入。石猛關閉切割器，艙壁上的切口自動被應急密封膠填補——這是為了避免進水警報觸發。通道內一片寂靜，隻有遠處機械運轉的低沉嗡鳴。
    “這邊。”石猛根據陳明提供的結構圖，找到了通往中央控製室的最短路徑。
    前進了四十米，沒有遇到任何人。太順利了，順利得讓石猛不安。就在他們即將抵達控製室外圍時，通道兩側的艙壁突然滑開，露出八名全副武裝的守衛——他們早已埋伏在此！
    “有埋伏！”石猛大吼，同時舉起相位步槍射擊。
    槍戰在狹窄的通道內爆發。能量光束交錯，在金屬牆壁上燒出熔洞。一名隊員的肩膀被擊中，裝甲瞬間熔穿，他悶哼一聲倒地。石猛拖著他後退，同時用機械臂撐起一麵臨時護盾。
    “他們知道我們要來！”隊員在通訊中嘶吼。
    石猛咬牙：“那就換個計劃！B方案！”
    所謂B方案，是陳明在出發前偷偷告訴他的——“深淵號”平台的能源核心位於下層動力艙，如果破壞它，整個平台會失去動力至少十五分鍾，打撈作業將被迫中斷。但動力艙有重兵把守，而且一旦被破壞，平台可能失控沉沒。
    沒有選擇了。
    “掩護我！”石猛對剩餘隊員下令，“我去動力艙！你們盡量拖住他們！”
    他轉身衝向側方的維修通道。身後槍聲更密，但他顧不上回頭。維修通道狹窄曲折，但根據結構圖，這是通往動力艙最快的路徑。
    三分鍾後，他抵達動力艙的入口。
    厚重的防爆門前，站著兩個守衛。石猛沒有廢話，機械臂彈射出兩道相位刃，精準刺穿兩人的頸部裝甲——這是致命部位，但避開了主神經束，隻會讓他們昏迷而非死亡。他終究不是教授那樣的屠夫。
    門需要密碼。石猛將陳明給的破解芯片插入門禁接口，十秒後，門滑開了。
    動力艙內，巨大的相位反應堆正在運轉，發出低沉而穩定的嗡鳴。反應堆周圍是複雜的能量導管和冷卻係統，任何一處被破壞都會導致連鎖反應。
    石猛正要上前，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
    他猛地轉身。
    通道入口處，站著一個身穿“薪火”製服的中年男人，肩章顯示他是“深淵號”的指揮官。男人手中沒有武器，但石猛感覺到了危險——那是一種相位能量高度集中的壓迫感。
    “你是相位能力者？”石猛警惕地問。
    “前‘歸墟’項目研究員，代號‘磁軌’。”男人微笑，“我的能力是操控金屬和電磁場。在這艘全金屬結構的平台上，我就是神。”
    話音剛落，動力艙內所有金屬物體開始震動。螺絲、工具、甚至牆板，全都懸浮起來，尖銳的末端對準石猛。
    “陳明那叛徒給了你結構圖，對吧？”磁軌悠閑地走向反應堆，“但他沒告訴你，我也參與了平台的設計。這裏的每一寸金屬，都聽從我的意誌。”
    數十個金屬碎片如暴雨般射向石猛！
    石猛用機械臂護住要害，但仍有碎片刺入裝甲縫隙。劇痛傳來，但他咬牙堅持，同時向磁軌開槍。能量光束在即將擊中目標時，卻被一麵突然升起的金屬板擋住。
    “沒用的。”磁軌搖頭，“在平台上，我是不敗的。而且……你以為破壞反應堆就能阻止打撈？太天真了。”
    他按下一個按鈕。動力艙的監控屏幕上，顯示打撈作業的畫麵——抓取裝置已經抵達海底，正緩緩閉合機械爪，抓住那枚被封在藍色晶體中的深藍核心。
    “核心已經在回收途中。”磁軌笑道，“就算你炸了反應堆，平台失去動力，打撈裝置也會在備用能源支持下完成回收作業。你們輸了，石猛中校。”
    石猛盯著屏幕，腦中飛速思考。突然，他注意到了某個細節——抓取裝置的機械爪在接觸晶體表麵時，出現了一絲微弱的藍色閃光。那閃光很短暫，但他在深藍自爆時見過類似的景象。
    “是嗎？”他咧嘴笑了，鮮血從嘴角流出，“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深藍核心會完好無損地沉在海底，而不是隨著自爆徹底消散？”
    磁軌皺眉：“什麽意思？”
    “因為零的意識，在最後一刻，用所有能量製造了那層相位結晶來保護核心。”石猛艱難地站直身體，“那不是普通的保護層，那是……一個意識監獄。既是囚禁教授的牢籠，也是保護零自身意識的繭。而你們粗暴的抓取，正在破壞那個平衡。”
    仿佛為了驗證他的話，監控屏幕上，深藍核心表麵的藍色晶體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整個抓取裝置劇烈震動，機械爪開始融化！
    “警告！檢測到異常相位波動！”平台廣播響起，“抓取裝置受損率47%……還在上升！”
    磁軌臉色大變，衝向控製台試圖遠程操控。但就在他分神的瞬間，石猛動了。
    不是攻擊磁軌，而是衝向了反應堆——但不是破壞，而是將陳明給的另一個設備貼在了反應堆的外殼上。那是一個相位頻率調製器。
    “你在做什麽？！”磁軌轉身，金屬碎片再次聚集。
    “陳明說過，‘薪火’平台的能源係統都使用統一的相位頻率。”石猛按下啟動按鈕，“而這個調製器，能發出與深藍核心完全相同的共振頻率。”
    反應堆的能量輸出開始改變。相位頻率通過能量導管，傳遞到平台的每一個角落，最終沿著打撈裝置的機械臂，直達萬米之下的深藍核心。
    屏幕上，核心表麵的藍色光芒突然變得柔和。融化的機械爪停止了損毀，反而被一層新生的藍色晶體包裹、修複。接著，那光芒沿著機械臂向上蔓延，如同逆向生長的血管，一路延伸到平台本身！
    “你在激活它？！”磁軌驚呼。
    “不是激活，是共鳴。”石猛盯著屏幕，“零的意識需要特定的頻率才能安全喚醒。你們粗暴的打撈隻會引發防禦反應，但正確的頻率……能建立連接。”
    整個“深淵號”平台開始震動。不是失控的震動，而是有規律的、如同心跳般的脈動。平台表麵的金屬開始浮現藍色紋路，那些紋路蔓延、連接，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覆蓋整座平台的相位網絡。
    而在網絡中心，那枚深藍核心，緩緩升起。
    不是被機械爪拉上來，而是自己浮上來的。
    它穿過萬米深海，穿過層層海水，最終懸浮在平台底部，散發著溫和而強大的藍色光芒。光芒中，隱約浮現出一個女性的輪廓——那不是深藍，也不是零的機械形態，而是某種更古老、更純粹的存在。
    一個聲音，直接在所有平台人員的意識中響起：
    “檢測到正確喚醒協議。”
    “我是‘歸墟’初代意識體，代號‘藍心’。”
    “七十年前與林雪博士同步，四十七年前與馮天恩博士共鳴，一年前與零融合。”
    “現在，響應呼喚。”
    石猛目瞪口呆。
    陳明從未提過這個。深藍核心裏，不止有零和教授的意識，還有……初代意識體？
    藍心的影像轉向石猛，那雙完全由藍色光芒構成的眼睛注視著他：
    “感謝你提供正確的喚醒頻率。”
    “檢測到建造者馮天懿意識冰封，橋梁麵臨危機。”
    “我將協助修複。”
    “但在此之前……”
    影像轉向磁軌和所有“薪火”人員：
    “請離開這座平台。它現在是我的了。”
    話音剛落，所有“薪火”人員的潛水裝甲同時發出警報——維生係統被遠程關閉！他們隻剩下十五分鍾的氧氣！
    磁軌怒吼著操控金屬攻擊，但那些金屬在接觸到藍心光芒的瞬間就失去了控製，軟軟地落在地上。
    “相位操控的權限，我比你高。”藍心平靜地說。
    “薪火”人員被迫開始緊急撤離。磁軌最後瞪了石猛一眼，但也不得不跳入逃生艙。
    十分鍾後，“深淵號”平台上隻剩下石猛小隊和那個懸浮的藍心影像。
    “石猛中校。”藍心說，“請將深藍核心帶回觀測站。我們需要用它來喚醒馮天懿。”
    “你到底是……”
    “我是最初的橋梁。”藍心回答，“林雪犧牲自己成為載體時，我就與她同步。後來馮天恩將我的數據備份，植入零的核心。零自爆後，我吸收了深藍的相位網絡，成為現在這個形態。簡單說……我是所有犧牲者的遺產。”
    她看向深海下方：“現在，讓我們回去。時間不多了。”
    而在觀測站那邊，新的危機已經降臨。
    三小時前，就在石猛小隊潛入“深淵號”的同時，十二架造型詭異的飛行器從西伯利亞荒原的地表裂口中升起。它們沒有駕駛艙，通體漆黑，表麵流動著血紅色的相位紋路。
    “淨化者無人機。”林雨看著雷達屏幕，“‘薪火’啟動了B計劃——如果他們無法奪取深藍核心來控製橋梁，就直接摧毀觀測站，讓橋梁徹底崩塌。”
    伊萬已經組織起防禦，但觀測站的守衛部隊隻有三十多人，麵對十二架搭載重型相位武器的無人機，力量懸殊。
    更糟糕的是，蘇半夏還在醫療艙接受治療，重傷未愈。***雖然蘇醒，但身體虛弱，無法親自指揮作戰。
    “能撐多久？”***問。
    “如果它們直接強攻，最多二十分鍾。”伊萬檢查著彈藥，“但我們有地形優勢。觀測站的廢墟結構複雜，可以打巷戰。”
    “那就打。”***咬牙，“石猛那邊成功了，核心正在返回途中。我們至少要撐到他們回來！”
    第一波攻擊在五分鍾後開始。
    無人機沒有直接衝鋒，而是在高空盤旋，發射相位導彈進行遠程轟炸。觀測站本就脆弱的防禦工事在爆炸中進一步損毀，三名守衛當場陣亡。
    伊萬帶領獵人和士兵利用廢墟掩護還擊，但普通槍械對無人機的相位護盾效果甚微。隻有重型相位步槍能造成傷害，而這種武器他們隻有三把。
    “這樣下去不行！”一名士兵在通訊中喊，“它們的護盾太厚了！”
    伊萬趴在掩體後，獨眼盯著天空中盤旋的黑色身影。突然，他注意到一個細節：無人機在發射導彈前，會有一個短暫的聚能過程，那時護盾會短暫減弱。
    “所有人聽好！”他在通訊頻道下令，“等它們準備發射時，集火攻擊！打它們的武器發射口！”
    戰術改變後，戰果開始顯現。下一波攻擊中，三架無人機在聚能時被集火擊毀，化作火球墜落。但剩下的九架立刻調整策略，開始分散攻擊，不再給集火的機會。
    防禦戰陷入僵局。
    而醫療艙內，林雨正在給蘇半夏進行緊急手術。心理師腿部的輻射傷已經感染，如果不及時處理，可能需要截肢。但手術進行到一半時，整個醫療艙突然劇烈震動——一枚導彈擊中了上方的結構層。
    “博士，您必須撤離！”助手喊道。
    “手術不能停！”林雨額頭上滿是汗水，“再給我五分鍾！”
    就在這時，蘇半夏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星瞳在麻醉狀態下依然亮著，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它們不是要摧毀觀測站……”她喃喃，“它們是要……引爆地下的相位礦脈……”
    林雨一愣：“什麽？”
    “我看到了……無人機在向特定坐標鑽地攻擊……它們要打穿地層，引發人工相位噴發……”蘇半夏的聲音越來越弱，“那樣整個西伯利亞都會……變成第二個南極冰淵……”
    這個消息讓林雨脊背發涼。她立刻接通***的通訊：“將軍！無人機真正的目標是地下的相位礦脈！它們在試圖製造人工相位災難！”
    ***在掩體後看著無人機的攻擊模式，確實發現它們在集中攻擊觀測站東南方向的同一片區域。那裏是舊歸墟遺址的能源區，地下埋藏著巨量的原始相位礦石。
    如果那些礦石被引爆……
    “所有人！阻止它們鑽地！”***嘶吼，“不惜一切代價！”
    但已經有兩架無人機成功鑽入了地下。監測儀器顯示，地下相位能量讀數正在瘋狂飆升。距離引爆，還有不到十分鍾。
    而石猛小隊，帶著深藍核心，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觀測站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裂縫通道——那麵冰封的銀白色鏡麵——突然，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就像沉睡的人，在噩夢中，無意識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