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站的金屬結構在相位震蕩中**，如同瀕死巨獸的哀嚎。裂縫通道已經擴張到直徑三十米，金藍色的光芒徹底被血色汙染，像一顆腫脹發炎的眼球鑲嵌在廢墟中央。通道深處，馮天懿的意識尖嘯如同實質的刀刃，切割著每一個在場者的神經。
    “能量輸出超過安全閾值500%！”監控士兵的聲音幾近崩潰，“通道結構穩定性下降到37%……預計崩塌時間……三十九分鍾！”
    蘇半夏的星瞳在護目鏡下瘋狂閃爍，銀灰色光芒試圖穿透血色迷霧，尋找問題的根源。她“看”到了：月球方向射來的那束相位光束，精準地連接著零的核心和裂縫通道，形成一個惡毒的三角共鳴。教授的狂暴意識在光束的刺激下持續膨脹，而零的理性意識正在被一步步壓製。
    “必須切斷光束！”林雨盯著數據屏幕，“但源頭在三十八萬公裏外……我們現有的武器根本夠不到！”
    ***將軍已經拔出了相位手槍，但槍口茫然地對準空氣——敵人不在眼前，在遙遠的月球背麵。這種無力感讓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咬緊了牙關。
    “石猛小隊到哪裏了？”他問通訊兵。
    “剛剛確認接收‘海淵行者’號潛航器，正在返回大氣層。但至少還需要二十五分鍾才能抵達觀測站！”
    二十五分鍾，通道可能已經崩塌了。
    更糟糕的是，裂縫另一端流浪者文明的景象正在惡化。那些狂暴的能量團已經衝破了“文明之窗”的防禦，開始在流浪者的維度橫衝直撞。蘇半夏通過星瞳感知到億萬意識的痛苦哀嚎——那是正在被能量團撕碎、吞噬的流浪者個體。
    “他們在求救……”她捂住耳朵，卻無法隔絕意識層麵的悲鳴，“馮天懿的意識……正在被兩邊的痛苦撕扯……”
    就在這時，控製台上的一台備用通訊器突然自動激活。
    屏幕上沒有圖像，隻有一行行文字在滾動——是流浪者文明的通用語，經過自動翻譯成人類文字：
    “檢測到橋梁建造者意識崩潰進程。”
    “緊急預案啟動。”
    “請求執行‘冰封協議’。”
    “協議說明：將橋梁建造者意識臨時凍結，切斷與兩端維度的連接，為修複爭取時間。代價：建造者意識將進入絕對靜止狀態，持續時間未知，可能永久。”
    “執行需要地球側確認。倒計時：三十秒。”
    ***看向蘇半夏：“冰封協議……是什麽？”
    “父親提過……”蘇半夏的聲音發顫，“是馮天恩博士和流浪者共同設計的最後保險。如果馮天懿的意識出現不可逆損傷，或者橋梁麵臨毀滅風險，就凍結他，把問題‘暫停’。但……一旦凍結，解凍條件極其苛刻，可能需要幾年、幾十年，甚至……”
    “甚至永遠醒不過來。”林雨接話，“這是用他一個人的永恒沉睡，換取橋梁暫時不崩塌。”
    倒計時在屏幕上跳動：25……24……23……
    “我們不能替他決定。”伊萬低吼。
    “但如果橋梁崩塌，兩個世界都會遭殃。”***閉上眼睛，“馮天懿用命搭建的通道，我們至少要保住它。”
    蘇半夏的指甲掐進掌心。星瞳中，她能看到馮天懿的意識正在被血色能量一寸寸侵蝕。如果現在凍結，至少能保住他未被汙染的部分。如果猶豫……
    “10……9……8……”
    “執行。”她說出這兩個字時，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確認。冰封協議啟動。”
    裂縫通道的光芒驟然變化。
    血色沒有消失，但一種冰冷的、近乎絕對零度的銀白色光芒從通道深處湧出。那光芒所到之處，躁動的相位能量被強行凝固，如同時間本身被凍結。通道的擴張停止了，能量讀數開始斷崖式下跌。
    而通道深處，馮天懿的意識尖嘯，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絕對的寂靜。
    監測屏幕上，代表馮天懿意識活動的曲線變成了一條筆直的橫線——腦死亡患者才有的波形。
    “成……成功了？”監控士兵不敢置信。
    “隻是凍結。”流浪者文明再次發來信息，“建造者意識核心已被冰封於相位夾層。通道進入最低功耗維持模式。警告：冰封狀態最多維持七十二小時。七十二小時後，如果沒有解凍，建造者意識將永久性消散。”
    “解凍條件是什麽？”***追問。
    “需要滿足三項條件：一、清除所有外部幹擾源（當前幹擾源：月球基地相位光束）；二、穩定通道兩端相位場（流浪者側損傷率：41%）；三、提供足夠強度的‘喚醒脈衝’（脈衝源：九相之力或同等相位親和能量）。”
    三項條件，每一項都難如登天。
    而時間，隻有七十二小時。
    “石猛小隊，改變任務。”***對著通訊器嘶吼，“不要回觀測站了！直接去太平洋坐標，打撈深藍核心！我們需要那枚核心作為‘喚醒脈衝’的能量源！”
    通訊器裏傳來石猛夾雜著電流聲的回答：“明白！但‘海淵行者’的相位跳躍引擎有冷卻時間……我們最快也要十二小時後才能抵達深海坐標！”
    “那就抓緊每一秒！”
    觀測站這邊，危機暫時緩解，但更大的問題擺在麵前：月球基地的相位光束仍在持續照射。隻要光束不斷，教授的狂暴意識就會持續刺激通道，冰封狀態可能提前崩潰。
    “我們需要反擊。”蘇半夏擦幹眼淚，星瞳重新亮起，“既然他們能從月球遙控攻擊，我們也能從地球反擊回去。”
    “怎麽反擊？”林雨問，“我們沒有能打到月球的武器。”
    “我們有裂縫通道。”蘇半夏指向那麵已經變成銀白色的“鏡子”，“冰封狀態下的通道，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相位能量反射麵。如果我們能計算好角度，把月球光束反射回去……”
    “理論上可行。”***立刻理解，“但需要極其精密的計算和能量調控。我們的設備損毀嚴重，計算能力不夠。”
    “用這個。”陳明突然開口。
    他指向控製台下方的某個隱藏接口——那是教授之前控製觀測站時使用的相位網絡接口，後來被零加密封鎖了。但陳明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小的數據芯片，插入接口。
    “這是‘薪火’月球基地的完整結構數據，包括相位能量防禦係統的所有頻率參數。”他說，“加上觀測站現有的相位調節器，我們可以計算出一條反射路徑，讓光束原路返回，擊中月球基地的能量發射器。”
    風險顯而易見：如果計算失誤，反射的光束可能擊中月球基地的其他區域，造成無辜傷亡；或者更糟，反射失敗，能量在通道處反彈，直接摧毀觀測站。
    但沒有選擇。
    林雨和幾名技術人員立刻開始工作。陳明提供的數據庫確實詳盡，月球基地的三維模型在屏幕上展開，每一個能量節點、每一段防禦網絡都清晰標注。加上流浪者文明實時提供的相位場數據，一個反擊方案在十五分鍾內成型。
    “計算完成。”林雨的聲音緊張，“反射路徑成功率……78.2%。但有一個問題：要完成精確反射，需要有人在通道表麵手動調整最後三個相位鏡的角度。誤差不能超過0.3度。”
    “我去。”蘇半夏說。
    “不行！”***和伊萬同時反對，“通道表麵的相位輻射濃度足以在十秒內殺死普通人！就算你的星瞳有抗性，也撐不過三十秒！”
    “我隻需要二十秒。”蘇半夏已經走向裝備區，“星瞳能幫我精確感知角度，而且……我必須去。”
    她看著眾人：“馮天懿在沉睡前，把通道托付給了我。我是他的聯絡人，這是他留給我的責任。”
    沒有時間爭論了。
    蘇半夏穿上重型相位防護服——這是林雨團隊用流浪者技術緊急改造的，理論上能提供五十秒的保護。她背上工具包，裏麵是三麵手掌大小的相位調節鏡。
    觀測站頂部的維修氣閘打開。她沿著外部爬梯，在狂暴的寒風中攀向裂縫通道所在的中央穹頂。
    從外部看，通道的景象更加恐怖：直徑三十米的銀白色鏡麵懸浮在半空，表麵流淌著不祥的血色紋路。月球光束如同實質的血柱，持續轟擊在鏡麵中央，激起一圈圈擴散的能量漣漪。
    蘇半夏抵達通道邊緣。防護服的麵罩顯示器上，輻射讀數已經爆表，警告標誌瘋狂閃爍。她打開工具包，取出第一麵相位鏡。
    星瞳全力運轉。在她眼中，能量流動不再是模糊的光，而是清晰的、有軌跡的線條。她能看到光束的入射角度，能看到通道表麵微小的相位曲率變化，也能計算出需要調整的精確數值。
    第一麵鏡安裝，偏差0.1度。
    第二麵鏡，偏差0.05度。
    防護服的倒計時顯示：剩餘保護時間二十三秒。
    她取出第三麵鏡，也是最後一麵。但就在她準備安裝時，異變突生——
    通道表麵的血色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它們如同有生命的觸手，從鏡麵中伸出，纏向蘇半夏！
    教授的意識，即使在零的壓製下，依然保留著對外界威脅的本能反應！
    蘇半夏試圖閃避，但防護服在強輻射環境下動作遲緩。一根血色觸手纏住了她的左腿，瞬間熔穿了防護服的外層！劇痛傳來，她咬牙沒有鬆手，繼續將相位鏡推向預定位置。
    倒計時：十五秒。
    更多觸手湧來。
    “半夏！”通訊器裏傳來伊萬的吼聲，“快回來！”
    “還差一點……”她嘶聲說，右手終於將相位鏡按在了正確位置。
    三麵鏡同時激活！
    通道表麵的能量流向驟然改變。月球光束如同撞上鏡子的光線，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但相反的相位頻率，被精準反射回去！血色光柱逆轉方向，射向夜空，射向月球！
    成功了。
    但蘇半夏的處境也到了最危險的時刻。血色觸手已經纏滿了她的身體，防護服多處破損，致命的相位輻射正在湧入。她能感覺到皮膚在灼燒，血液在沸騰，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一根繩索從上方垂下——是伊萬！老獵人不知何時爬上了穹頂，用獵槍打斷了數根觸手，然後將繩索拋了下來。
    “抓住！”
    蘇半夏用最後的力量抓住繩索。伊萬奮力拉動，將她從觸手的包圍中硬生生拽了出來。兩人一起從二十米高的穹頂墜落，摔在下方的雪堆上。
    林雨的醫療隊立刻衝上來。蘇半夏的防護服被切開，暴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輻射灼傷，左腿更是血肉模糊。但她的星瞳還亮著，死死盯著夜空。
    月球方向，那道反射回去的光束，正在逐漸減弱。
    “擊中了……”她喃喃。
    監測屏幕上，月球基地的能量讀數開始暴跌。相位光束徹底中斷。
    第一個條件，“清除外部幹擾源”，完成了。
    代價是蘇半夏重傷，以及通道冰封倒計時減少到六十五小時。
    而在太平洋深處，石猛小隊的“海淵行者”號潛航器，剛剛結束相位跳躍，出現在深海坐標上空。
    從駕駛艙望下去，下方海麵上，一艘巨大的、如同移動島嶼般的打撈平台“深淵號”，已經展開了作業設備。
    深海之下，一萬零七百米處，深藍的核心，正在等待它的命運。
    而月球背麵，“薪火”基地的控製中心裏，警報聲此起彼伏。
    一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中年***在主控台前，看著被反射光束摧毀的能量發射器數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按下一個按鈕，接通了某個加密頻道。
    “計劃A失敗。”他平靜地說，“啟動計劃B。”
    “讓‘淨化者’蘇醒。”
    “是時候……主動製造危機了。”
    屏幕另一端，傳來冷酷的回應：
    “明白。‘淨化者’喚醒程序啟動。”
    “預計蘇醒時間：四十八小時。”
    倒計時，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在所有地方同時跳動。
    而馮天懿被冰封的意識深處，某個被絕對零度凝固的念頭，正在以無法理解的方式……
    緩慢地，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