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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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在林間彌漫,像一層薄薄的紗,將一切都籠罩在朦朧之中。陸明舒拄著一根隨手折來的樹枝,艱難地走在山道上。她的腳步虛浮,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息片刻。
從昨夜離開那個山洞到現在,她已經走了近兩個時辰。按照地圖的標注,她需要穿過這片山林,到達南麵的一條小路,然後沿著小路繼續向南,大約三天後可以到達下一個可以補給的地點。
三天。以她現在的狀態,能撐到那時嗎?
陸明舒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必須走下去。停下就意味著死亡——無論是死於傷勢,死於饑餓,還是死於追兵之手。
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手臂上被鋼針擦傷的地方雖然敷了解藥,但依舊紅腫發熱,顯然有感染的跡象。身上被水匪劃出的幾道口子也隻是簡單包紮,每走一步都會牽動傷口,帶來一陣刺痛。
更糟的是,她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從逃亡開始,她就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再加上中毒、受傷、跳河、受寒,身體早已不堪重負。此刻她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一陣陣發黑,隨時都可能暈倒。
但她不能倒下。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繼續前行。
山路越來越陡,樹木越來越密。陽光被茂密的枝葉遮擋,隻有零星的光斑灑在地上。林間寂靜得可怕,隻有她自己的喘息聲和腳步聲在回蕩。
偶爾有鳥雀被驚飛,撲棱棱的聲音讓她心驚肉跳。她總是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短刃,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後才敢繼續前進。
中午時分,她終於找到了一處相對平緩的地方,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休息。她從懷中取出僅剩的幹糧——兩個已經硬得像石頭的雜麵餅子,就著水囊裏僅存的一點水,勉強吃了幾口。
餅子粗糙難以下咽,但她強迫自己全部吃完。她需要能量,需要體力。
吃完東西,她檢查了一下傷勢。手臂上的傷口紅腫得更厲害了,摸上去燙得嚇人。身上其他傷口也有發炎的跡象。必須盡快找到藥品,否則感染會要了她的命。
可在這荒山野嶺,去哪裏找藥?
陸明舒想起前世在侯府時學到的一些草藥知識。她記得金銀花、蒲公英、黃芩都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對傷口感染應該有幫助。這些草藥在野外應該能找到。
她掙紮著站起身,開始在周圍尋找。林間草木茂盛,很快她就找到了幾株蒲公英和野菊花——雖然不如金銀花有效,但總比沒有強。
她將草藥摘下來,用石頭搗碎,敷在傷口上,重新包紮好。清涼的感覺暫時緩解了疼痛,但她知道,這隻是權宜之計。
休息了約莫半個時辰,她重新上路。山路越來越難走,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隻能手腳並用地攀爬。她的手上、腿上又添了幾道新的劃傷,但她顧不上這些。
下午,天空突然陰沉下來,烏雲從四麵八方聚攏。山風驟起,吹得樹木嘩嘩作響,枯葉漫天飛舞。
要下雨了。陸明舒心中一沉。在這山林裏遇到下雨,無異於雪上加霜。她必須盡快找到避雨的地方。
她加快腳步,沿著山脊往前走。大約走了一刻鍾,前方出現了一個岩壁,岩壁下方有一個淺洞,勉強可以容身。
她剛跑到洞口,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劈裏啪啦地打在樹葉上、岩石上,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陸明舒蜷縮在洞口,望著外麵白茫茫的雨幕,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雨水帶來的濕氣讓她的傷口更加疼痛,寒冷讓她瑟瑟發抖。而前路茫茫,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但她不能放棄。她想起陸沉舟,想起他最後看她的眼神,想起他說“活下去,替我看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必須活下去。為了陸沉舟,為了父親,也為了那些枉死的人。
雨下了約莫一個時辰才漸漸變小。陸明舒等雨完全停了,才走出山洞。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林間彌漫著潮濕的水汽。
她必須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過夜。夜間在山林裏行走太危險了,不僅有野獸出沒,還可能迷路。
她繼續沿著山脊走,終於在太陽完全落山前,找到了一處相對平坦、背風的地方。那裏有幾塊大石頭圍成半圈,像是一個天然的庇護所。
她撿來一些枯枝和幹草,在石頭中間生起一小堆火。火光帶來了溫暖和光亮,也驅散了心中的些許恐懼。
她從包裹裏取出最後一點幹糧——隻剩下半個餅子了。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盡量讓食物在嘴裏多停留一會兒,仿佛這樣就能獲得更多的能量。
吃完東西,她靠在石頭上,望著跳躍的火焰,心中思緒萬千。
那個中年男人說他是父親的朋友,說父親臨終前托他保護她。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出現?為什麽直到現在,在她最危險的時候,才現身幫她?
還有那封信。父親在信中說,讓她“勿信周家人,勿近宮廷事,勿查陸家案”。可她現在不但卷進了宮廷事,還卷進了陸家案,甚至可能要去查十年前宮變的真相。
父親如果知道,會責怪她嗎?
陸明舒不知道。她隻知道,有些事情,她必須去做。有些人,她必須去救。
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那張曾經稚嫩的麵孔,此刻寫滿了疲憊、堅韌和決絕。短短幾天時間,她經曆了太多,也改變了太多。從前那個隻知道在侯府討生活的小婢女,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在生死邊緣掙紮、背負著沉重秘密的逃亡者。
夜深了,林間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遠處有狼嚎,近處有蟲鳴,還有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陸明舒不敢睡得太沉,隻是閉目養神,耳朵始終豎著,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午夜時分,一陣奇怪的聲音突然將她驚醒。
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草叢中穿行。沙沙的,窸窸窣窣的,由遠及近。
陸明舒立刻握緊短刃,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兩盞幽綠的光點緩緩靠近。是野獸!看那眼睛的高度,體型應該不小。
陸明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現在傷重體弱,如果遇到狼或者野豬,幾乎沒有勝算。
幽綠的光點越來越近,她終於看清了——那是一隻灰狼,體型壯碩,毛色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它顯然聞到了火堆和人的氣味,正在謹慎地靠近。
陸明舒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她知道,這時候任何一點動靜都可能激怒對方。
灰狼在距離她約三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警惕地觀察著。它的鼻子翕動,顯然在判斷眼前的生物是否構成威脅。
一人一狼,在夜色中對峙著。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陸明舒的手心全是冷汗,短刃的刀柄都被她握得發熱。
灰狼似乎有些猶豫。火堆讓它感到不安,但饑餓又驅使著它。它來回踱步,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陸明舒突然想起前世聽老獵戶說過,野獸怕火,也怕巨大的聲響。她眼睛迅速掃過周圍,看到腳邊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抓起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朝灰狼砸去,同時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
“滾!”
石頭砸在灰狼身邊的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灰狼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但並沒有離開,反而齜起了牙,眼中凶光更盛。
它被激怒了。
灰狼壓低身體,做出攻擊的姿勢。陸明舒知道,下一瞬它就會撲過來。她沒有退路,隻能拚死一搏。
她握緊短刃,也壓低身體,準備迎接衝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聲!
那哨聲高亢刺耳,劃破夜空。灰狼猛地抬起頭,耳朵豎起,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它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陸明舒癱坐在地上,渾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息。她得救了,但那哨聲……是誰?
她警惕地望向哨聲傳來的方向。黑暗中,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穿著深色的粗布衣服,背上背著一張弓,腰間掛著箭囊。他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麵容滄桑,眼神銳利。
是個獵戶。
獵戶走到火堆旁,看了一眼陸明舒,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短刃,眉頭微皺。
“姑娘,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裏,很危險。”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陸明舒警惕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獵戶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在火堆旁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壺,喝了一口。酒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剛才那隻狼,是這一帶的頭狼。”獵戶說,“它已經吃了好幾個人了。你運氣不錯,碰到了我。”
“謝謝你。”陸明舒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帶著警惕。
獵戶擺擺手:“不用謝。我剛好在附近打獵,聽到動靜就過來看看。”他打量了陸明舒一番,“你受傷了?看起來傷得不輕。”
陸明舒下意識地捂了捂手臂上的傷口。
“我略懂一些醫術。”獵戶說,“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看看。”
陸明舒猶豫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獵戶。但她的傷勢確實需要處理,否則撐不了多久。
獵戶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裏麵是一些瓶瓶罐罐和紗布。
“這是金瘡藥,我自己配的,效果不錯。”他說,“你如果擔心,我可以先給你一些,你自己敷。”
他的態度坦蕩,不像是有惡意。陸明舒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獵戶將金瘡藥和紗布遞給她,自己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你自己處理吧,處理好了叫我。”
陸明舒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手臂上的布條。傷口紅腫得厲害,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化膿。她將獵戶給的金瘡藥敷上去,一陣清涼的感覺傳來,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
處理好手臂的傷口,她又檢查了身上其他幾處傷口,也都敷了藥,重新包紮好。
“好了。”她說。
獵戶轉過身,看了一眼她的包紮,點點頭:“手法還行,看來不是第一次處理傷口。”
他沒有問陸明舒為什麽會受傷,為什麽會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裏。這讓陸明舒稍微放鬆了一些警惕。
“你從哪裏來?”獵戶突然問。
陸明舒心中一緊,但還是按照路引上的說辭回答:“從北邊來,去江南投親。”
“江南?”獵戶挑眉,“那可遠了。你一個人?”
“嗯。”
獵戶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口酒:“這條路不好走。前麵有一段路最近不太平,聽說有山匪出沒,專門劫掠過往的行人。”
陸明舒的心沉了沉。她現在的狀態,遇到山匪必死無疑。
“不過,”獵戶話鋒一轉,“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繞過那段危險區域。雖然難走一些,但安全。”
他看向陸明舒:“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一段。明天我要去山那邊的鎮子賣獵物,剛好順路。”
陸明舒猶豫了。這個獵戶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但她已經經曆了太多背叛和陷阱,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獵戶似乎也不強求:“你自己決定。如果信不過我,就繼續走大路。不過我提醒你,大路真的不太平。”
說完,他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喝著酒,望著火堆出神。
陸明舒在心中權衡著利弊。走大路確實危險,但她不知道獵戶說的是真是假。萬一他所謂的“小路”是個陷阱呢?
可轉念一想,如果獵戶真想對她不利,剛才根本不用救她,等狼吃了她再過來撿便宜就行了。而且她現在的狀態,獵戶真要動手,她也反抗不了。
“我跟你走。”她最終做出了決定。
獵戶點點頭:“好。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發。”他從背囊裏取出一塊獸皮,“這個給你,夜裏冷。”
陸明舒接過獸皮,道了謝。獸皮厚實溫暖,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但在這寒冷的山林夜裏,無疑是雪中送炭。
獵戶在火堆另一邊躺下,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似乎睡著了。
陸明舒卻不敢睡。她裹著獸皮,靠在石頭上,眼睛死死盯著獵戶的背影,手中的短刃始終沒有鬆開。
夜,深了。火堆漸漸熄滅,隻剩下一堆暗紅的灰燼。
林間偶爾傳來幾聲夜鳥的啼鳴,更添幾分寂寥。
陸明舒終於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她睡得很淺,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
就這樣半睡半醒地挨到了天亮。
清晨,林間彌漫著薄霧。獵戶早早醒來,收拾好東西,又生火烤了些幹糧。
“吃點東西,然後上路。”他將烤熱的餅子遞給陸明舒。
陸明舒接過餅子,小口吃著。餅子烤得焦香,比昨天那硬邦邦的餅子好吃多了。
吃完東西,獵戶背上弓箭和背囊:“走吧。”
他帶著陸明舒,走進了一片更加茂密的樹林。這裏果然沒有路,隻能跟著獵戶在樹木和灌木間穿行。
獵戶對這裏的地形很熟悉,走得很快。陸明舒傷重體弱,跟得很吃力,但她咬牙堅持著,沒有抱怨。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溪邊。溪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和小魚。
“歇會兒,喝點水。”獵戶在小溪邊坐下,取下腰間的水囊裝水。
陸明舒也蹲下,掬起一捧水喝。溪水清涼甘甜,讓她精神一振。她又洗了把臉,冰冷的溪水讓她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你的傷,”獵戶突然說,“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跌打損傷。”
陸明舒心中一緊,沒有說話。
“我年輕時在軍中待過幾年。”獵戶繼續說,“見過各種各樣的傷。你的傷……像是刀劍傷,而且不止一處。”
他看向陸明舒:“你在被人追殺,對嗎?”
陸明舒握緊了手中的短刃,身體微微弓起,擺出防禦姿勢。
獵戶卻笑了,那笑容裏有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別緊張,我不關心你是什麽人,也不關心你為什麽被追殺。我隻是想提醒你,你的傷需要好好休養,否則會落下病根。”
他頓了頓,又說:“而且,追殺你的人,可能不止一波。”
陸明舒一愣:“什麽意思?”
“昨天我在山裏打獵時,”獵戶壓低聲音,“看到另一夥人,大概七八個,穿著統一的黑色勁裝,像是官兵,又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護衛。他們也在山裏搜尋,好像在找什麽人。”
黑衣勁裝?陸明舒的心猛地一沉。是影七的人?還是周顯的人?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她急忙問。
獵戶指了指東南方向:“往那邊去了。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普通搜山,倒像是在執行什麽任務。”
東南方向……那正是她要去江南的方向。難道他們已經預料到她會往南走,提前在前麵設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陸明舒真誠地說。
獵戶擺擺手:“舉手之勞。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在被人追殺,我建議你換個方向走。或者……找個地方躲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再走。”
陸明舒苦笑。她何嚐不想躲起來,可她沒時間了。陸沉舟還在等她,她的傷也需要盡快治療,而且……她總覺得,有些事情,必須盡快弄清楚。
“我必須去江南。”她說。
獵戶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歎了口氣:“那好吧。不過接下來的路,你要更加小心。那些黑衣人不好對付,都是訓練有素的。”
“我知道。”陸明舒點頭。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繼續上路。獵戶帶著她走了一條更加隱蔽的小路,幾乎是在密林中穿行。路很難走,但確實避開了主要通道。
中午時分,他們終於走出了這片山林,來到了一處相對開闊的山穀。
“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獵戶停下腳步,“沿著這條山穀往南走,大約半天路程,會有一個小村莊。你可以在那裏休息一晚,補充些食物。”
他指了指前方:“記住,到了村莊,不要說自己是從北邊來的,就說是在山裏迷路的采藥人。村裏人純樸,不會多問。”
“謝謝你。”陸明舒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這個……”
獵戶推開了她的手:“不用。我幫你,不是為了錢。”他看著陸明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隻是……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我妹妹。”獵戶的聲音低沉下來,“很多年前,她也像你一樣,一個人逃亡,最後……死在了路上。”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痛楚:“如果當時有人幫她,也許她就不會死。所以,我不想再看到同樣的事情發生。”
陸明舒怔住了。她看著獵戶滄桑的臉,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保重。”獵戶拍了拍她的肩膀,“記住,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說完,他轉身,重新走進了山林,很快消失在樹木之間。
陸明舒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這個萍水相逢的獵戶,給了她太多的幫助和提醒。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沿著山穀往南走去。
獵戶說得對,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而她,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救陸沉舟,還要揭開真相。
山穀裏的路比山林好走得多。兩邊是陡峭的山壁,中間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流淌。陸明舒沿著溪邊的小路往前走,腳步雖然依舊沉重,但心中卻多了一份希望。
至少,她知道了追兵的大致方位,知道了前麵有村莊可以休整。
隻要撐過今天,撐到村莊,她就能獲得喘息之機。
太陽漸漸西斜,山穀裏的光線開始變暗。陸明舒估算了一下,自己已經走了大約兩個時辰,按照獵戶的說法,應該快到村莊了。
她加快了腳步。必須在天黑前趕到村莊,否則夜間在山穀裏行走太危險。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房屋的輪廓。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村莊,隻有十幾戶人家,散落在山穀兩側的坡地上。炊煙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
陸明舒心中一喜,正要加快腳步,突然,她看到村口站著幾個人。
那是三個男人,穿著普通的農家衣服,但站姿卻不像普通的村民。他們警惕地環顧四周,像是在把守村口。
陸明舒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閃身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麵,小心地探頭觀察。
那三個男人在村口來回走動,不時朝山穀這邊張望。他們的手始終放在腰間——那裏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武器。
是追兵!他們竟然已經搜到這裏了!
陸明舒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現在進退兩難——前麵有追兵把守村莊,後麵是剛剛走過的山穀,兩邊是陡峭的山壁。
怎麽辦?硬闖不可能,退回去也不行。難道要困死在這裏?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著那三個男人和周圍的環境。村莊建在山穀兩側的坡地上,房屋錯落有致。如果她能繞過村口,從側麵爬上山坡,也許可以避開追兵,悄悄進入村莊。
但山坡很陡,以她現在的狀態,能爬上去嗎?
她沒有選擇。隻能試一試。
她悄悄地退回到山穀深處,找了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坡,開始往上爬。山坡上長滿了灌木和雜草,很難攀爬。她的手上、腿上很快又添了新傷,但她顧不上這些,隻是咬著牙,一點一點往上挪。
爬了約莫一刻鍾,她終於爬到了半山腰。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村莊。她看到,村莊裏不止村口那三個人,還有幾個黑衣人在來回巡邏,挨家挨戶地搜查。
他們果然是在找她。
陸明舒的心沉到了穀底。這麽多追兵,她怎麽躲?怎麽逃?
她趴在灌木叢中,一動不敢動。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天色迅速暗了下來。村莊裏亮起了點點燈火,那些黑衣人還在搜查,看起來不找到她誓不罷休。
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陸明舒又冷又餓,傷口疼痛,體力也快要耗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就在這時,村莊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黑衣人匆匆跑到村口,對那三個把守的男人說了些什麽。那三個男人臉色一變,迅速朝村莊裏跑去。
陸明舒心中一動。難道出什麽事了?是追兵發現了什麽,還是……有其他變故?
她猶豫了一下,決定趁這個機會,悄悄摸進村莊。現在天已經黑了,借著夜色掩護,也許能找到藏身之處。
她從山坡上慢慢滑下來,借著灌木和樹木的掩護,悄悄地朝村莊摸去。
村莊很安靜,隻有偶爾傳來的狗吠聲。那些黑衣人似乎都集中到了村莊中央,那裏亮著火把,隱約傳來說話聲。
陸明舒躲在一間茅屋的陰影裏,小心地觀察著。她看到村莊中央的空地上,站著十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她,看不清麵容。
那些黑衣人似乎在匯報什麽,語氣急切。為首的男人聽了一會兒,突然揮手,厲聲說了句什麽。所有黑衣人立刻散開,繼續搜查。
陸明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須盡快找到藏身之處,否則很快就會被發現。
她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有一間看起來廢棄的茅屋,窗戶破敗,門也歪斜著。她悄悄地摸過去,推開門,閃身進去。
茅屋裏堆滿了雜物,灰塵很厚,顯然很久沒人住了。她鬆了口氣,正準備找個角落躲起來,突然,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捂住了她的嘴!
陸明舒大驚,正要掙紮,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別動,是我。”
那聲音……有點耳熟。
陸明舒停止了掙紮,那人鬆開了手。借著從破窗透進的微弱月光,她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
是那個獵戶!他竟然在這裏!
“你怎麽……”陸明舒驚訝地問。
獵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來不及解釋了。外麵那些人是在找你,對嗎?”
陸明舒點點頭。
“跟我來。”獵戶拉著她,走到茅屋最裏麵,移開一堆幹草,露出一個地洞的入口。
“這是我以前挖的藏身洞,沒人知道。”獵戶說,“你先下去躲著,我去引開他們。”
“可是你……”
“放心,我對這裏很熟,他們抓不到我。”獵戶推了她一把,“快下去,他們馬上要搜到這裏了。”
陸明舒不再猶豫,鑽進了地洞。地洞不大,但足夠她容身。獵戶將幹草重新蓋好,腳步聲漸漸遠去。
地洞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陸明舒蜷縮在角落裏,屏住呼吸,仔細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很快,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這間搜過了嗎?”
“還沒有。”
“進去看看!”
門被推開了,腳步聲在茅屋裏響起。陸明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握緊了手中的短刃,準備拚死一搏。
但那些人在茅屋裏轉了一圈,似乎沒有發現地洞的入口。
“沒人,走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被重新關上。
陸明舒鬆了口氣,但依舊不敢動彈。她不知道獵戶怎麽樣了,不知道那些黑衣人走了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地洞裏又冷又潮,她的傷口又開始疼痛。但她隻能咬牙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地洞的入口被打開了。獵戶的臉出現在洞口。
“他們走了。”獵戶說,“不過還在附近搜查,你暫時不能出去。”
他遞下來一個水囊和一塊餅子:“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送你離開這裏。”
陸明舒接過食物和水,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這個萍水相逢的獵戶,一次又一次地幫她,救她。
“謝謝你。”她真誠地說。
獵戶搖搖頭:“別說這些了。好好休息,保存體力。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重新蓋上了地洞的入口。
地洞裏重新陷入黑暗。陸明舒小口吃著餅子,喝著水,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獵戶到底是什麽人?他為什麽要這麽幫她?真的隻是因為想起了他妹妹嗎?
還有那些黑衣人,他們到底是誰的人?影七的?周顯的?還是……其他人的?
一個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沒有答案。
但陸明舒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必須活下去,必須到達江南,必須找到柳先生,必須救陸沉舟。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她的逃亡之路,還將繼續。
【生存時間倒計時:20天10小時15分47秒……】
倒計時無聲跳動。而在地洞的黑暗中,陸明舒握緊了手中的短刃,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無論前路多麽艱難,她都不會放棄。
絕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