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淵山的月光是涼的。
    像小棠留在界碑上的那朵青綠色小花，花瓣上凝著一層薄薄的霜，卻在月光下泛著暖融融的光暈。林辰坐在界碑旁，指尖輕輕拂過花瓣，能感覺到花芯裏那縷殘魂的微弱顫動——小棠還在，隻是像陷入沉睡的蝶，需要漫長的時光才能重新舒展翅膀。
    “玄長老說，藥圃的幽冥草已經開始複蘇了。”墨青抱著一捆剛劈好的木柴，放在篝火旁，火星濺起時，映亮他臉上尚未愈合的傷口，“南境的碎星盟送來了新的結界陣盤，說是能讓淵門的封印再穩固百年。”
    林辰沒回頭，目光依舊落在小花上：“百年之後呢？”
    墨青添柴的動作頓了頓，火焰“劈啪”作響，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就再守下一個百年。”
    簡單的六個字，卻像塊石頭落進深潭，在林辰心裏漾開圈圈漣漪。他低頭看著掌心四色交織的紋路，混沌與守序在其中靜靜流淌，達成了微妙的平衡——這是另一個“自己”消散後留下的饋贈，也是枷鎖。他知道，隻要這股力量還在，域外的混沌就不會真正放棄。
    “那個戴青銅麵具的……到底是誰？”林辰突然問。他總覺得另一個“自己”的出現太過詭異，混沌之核的碎片為何偏偏在他體內覺醒？又為何會知曉那麽多關於界主、關於淵門的秘密？
    墨青從懷中掏出那枚四色珠子，珠子在火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玄長老檢測過，這珠子裏除了你的三力和混沌本源，還有一絲不屬於玄源大陸的氣息——很淡，像被刻意抹去了痕跡，但能感覺到和界主的源初力有親緣。”
    “域外的？”林辰瞳孔微縮。
    “有可能。”墨青將珠子拋給林辰，“或許另一個‘你’，根本不是你內心的影子，是域外混沌派來的‘鏡像’，目的就是攪亂守序與混沌的平衡，讓萬淵之門有可乘之機。”
    鏡像……
    林辰摩挲著珠子，突然想起另一個“自己”消散前的眼神，那裏麵除了瘋狂，似乎還藏著一絲解脫。如果真是鏡像，它為何會有那樣的情緒？
    就在這時，界碑上的青綠色小花突然輕輕搖曳，花芯的光芒閃爍不定，像是在預警。
    “怎麽了？”墨青立刻握緊長劍。
    林辰抬頭看向斷淵山的入口，那裏的結界波動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異常——不是混沌蝕魂蟲的氣息，也不是淵獸的躁動，是一種……帶著金屬冷意的玄源力，正小心翼翼地繞過外層封印，朝著淵門的方向靠近。
    “有人闖進來了。”林辰站起身，黑色長劍自動落入手中，“不是我們的人。”
    兩人循著波動的方向潛行，很快在一處隱蔽的山坳裏，看到了那個不速之客。
    是個穿著玄源閣外門服飾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樹枝在泥土裏畫著什麽。他畫的不是玄源閣的符文，而是一種扭曲的、類似淵門紋路的圖案，圖案的中心，嵌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灰色晶體，散發著與混沌之核同源的氣息。
    “是他。”墨青的聲音壓得極低，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這少年正是之前混在玄長老隊伍裏的黑袍人，隻是此刻換了裝扮，帽簷下的臉蒼白得像紙，唯獨左眼的瞳孔是深灰色的，像凝著一滴混沌。
    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頭，看到林辰和墨青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鎮定下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露出一抹略顯青澀的笑：“兩位師兄是？我是新來的守山弟子，迷路了。”
    他的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怯懦，手指卻悄悄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匕首的柄上，刻著與監天麵具相同的符號。
    林辰沒有說話，隻是舉起黑色長劍，劍尖指向少年腳下的圖案。灰色晶體在劍刃的光芒下劇烈震顫，發出刺耳的嗡鳴。
    少年的臉色瞬間變了，不再偽裝，眼中的怯懦被冰冷取代：“不愧是守玉人，果然敏銳。”
    “你是誰？”墨青的長劍也出鞘了，青金色光芒鎖定少年，“來淵門做什麽？”
    少年笑了笑，伸手摘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麵具下的臉與監天有七分相似，隻是更年輕，眉心同樣嵌著一塊灰色晶體，隻是比另一個“林辰”的小很多。
    “我是監塵，監天的……克隆體。”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或者說，是他用混沌之核碎片培育出的‘容器’。”
    克隆體？
    林辰和墨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玄源大陸的術法雖然精妙，卻從未聽說過能克隆出完整的人。
    “很驚訝？”監塵攤開手，掌心浮現出與少年腳下相同的圖案，“混沌的力量不止能汙染，還能‘複製’。監天用他自己的血肉混合混沌碎片，培育出了我們十幾個克隆體，目的就是在他失敗後，繼續完成‘萬淵之門’的開啟。”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辰手中的黑色長劍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你消滅的那個‘林辰’，也是克隆體，是用你之前留在終末星軌上的血液培育的，專門用來刺激你體內的混沌本源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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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辰的心髒像被重錘砸中。原來從終末星軌開始，他就掉進了監天的陷阱裏，每一步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那你呢？”墨青冷聲問，“你來這裏，也是為了開啟萬淵之門？”
    “不。”監塵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灰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恐懼，“我是來……求助的。”
    他突然跪倒在地，朝著淵門的方向重重叩首：“我知道萬淵之門開啟的真正後果——不是混沌吞噬玄源大陸，是玄源大陸與域外同歸於盡！監天瘋了，他以為能掌控混沌，其實我們這些克隆體都能感覺到，混沌的真正目的，是毀滅一切平衡！”
    林辰皺眉：“我們憑什麽信你？”
    “因為這個。”監塵從包袱裏掏出一塊黑色的玉簡，玉簡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玄文，“這是監天的‘混沌筆記’，裏麵記載了他培育克隆體的方法，還有……域外混沌的真正形態。”
    墨青上前，小心地拿起玉簡，注入一絲玄源力。玉簡亮起，浮現出監天的字跡，內容與監塵說的一致，甚至還記載了一個更驚人的秘密——域外混沌的核心，是一顆“寂滅星”，一旦萬淵之門完全開啟，寂滅星就會撞向玄源大陸，將一切化為虛無。
    “監天想做的，不是成為主宰，是同歸於盡。”林辰的聲音冰冷，“他恨界主封印了混沌，恨掌玉者的背叛，恨所有維持平衡的人。”
    監塵用力點頭：“其他克隆體都被他洗腦了，隻有我因為體內的混沌碎片不穩定，能隱約感知到寂滅星的氣息。我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東境的‘碎星淵’布置了新的傳送陣，想從那裏再次嚐試開啟萬淵之門！”
    碎星淵？
    林辰想起玄長老提過，那裏是玄源大陸與域外距離最近的地脈節點，因為常年爆發星隕，被稱為“碎星”，地勢險峻，幾乎無人敢靠近。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些？”墨青依舊保持警惕，“你也是混沌培育的，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引我們去陷阱？”
    監塵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猛地拔出袖中的匕首，劃破自己的左臂！灰色的血液滲出，滴在地上，竟冒出陣陣白煙，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我體內的混沌碎片正在反噬，最多活不過三個月。”他的聲音帶著絕望，“我不想和監天一起瘋，更不想死在寂滅星下。幫我阻止他們，我可以告訴你如何徹底淨化克隆體體內的混沌碎片——包括……你體內的那一絲本源。”
    最後一句話像一道驚雷，炸在林辰耳邊。他體內的混沌本源雖然與三力達成平衡，卻始終是隱患，監塵的話無疑充滿了誘惑。
    林辰看向墨青，墨青微微搖頭，顯然也覺得事有蹊蹺。
    就在這時，界碑方向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兩人急忙回頭，隻見界碑上的青綠色小花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花芯的殘魂劇烈顫動，像是在感知到什麽危險！
    “不好！”林辰心中一緊，“是碎星淵的方向！他們提前動手了！”
    監塵的臉色也變了：“肯定是其他克隆體發現我逃了，想提前開啟傳送陣！”
    林辰沒有再猶豫，將黑色長劍插回劍鞘：“墨青，你留下加固淵門的封印，防止他們聲東擊西。我帶他去碎星淵。”
    “不行！”墨青立刻反對，“他身份不明，你一個人太危險！”
    “現在沒時間糾結了。”林辰看向監塵，眼神銳利如刀，“如果你敢耍花樣，我會讓你比被混沌反噬更痛苦。”
    監塵連連點頭：“我不敢！”
    林辰不再多說，抓起監塵的衣領，施展源初力，朝著碎星淵的方向飛去。
    墨青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界碑上光芒漸弱的小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總覺得，監塵的話裏有哪裏不對勁，尤其是關於“淨化混沌本源”的說法，太過輕易，反而像個精心布置的誘餌。
    而被林辰提著飛行的監塵，在林辰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左眼的灰色瞳孔中，閃過一絲與另一個“林辰”相似的瘋狂。
    他從袖中悄悄摸出一枚黑色的符牌，符牌上刻著與混沌筆記相同的玄文，在飛行的疾風中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微光——
    “餌已上鉤，碎星淵見。”
    碎星淵的方向，天空已經出現了一道巨大的灰色漩渦，與之前淵門的裂縫一模一樣，隻是更加穩定，顯然傳送陣的開啟已經進入尾聲。
    林辰能感覺到，體內的混沌本源正在與漩渦產生共鳴，蠢蠢欲動。
    他能相信監塵的話嗎？
    碎星淵的傳送陣背後，到底隱藏著監天怎樣的陰謀？
    界碑上的青綠色小花光芒越來越暗，小棠的殘魂似乎在預警著什麽，卻無法傳遞具體的信息。
    一場新的危機正在逼近，而林辰踏入的，究竟是阻止混沌的希望，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碎星淵的星隕越來越密集，像無數顆墜落的淚，砸向玄源大陸的土地，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災難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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