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礦場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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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粘稠的、帶著鐵鏽和粉塵味道的黑暗。
    林逸是被一陣鑽心的刺痛驚醒的。粗糙的麻繩死死勒進他手腕的皮肉裏,摩擦著尚未愈合的擦傷,火辣辣地疼。他發現自己被反綁著雙手,扔在一個角落。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汗臭、腳臭、排泄物的臊臭,還有一種岩石粉塵特有的嗆人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沙礫。
    借著洞口透進來的、被粉塵染得昏黃的光線,林逸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胃袋般的洞穴。洞壁嶙峋,開鑿的痕跡粗暴而原始。地上胡亂鋪著潮濕發黴的幹草,上麵擠滿了人。一張張臉在昏暗中麻木地晃動著,眼窩深陷,顴骨高聳,皮膚被粉塵和汙垢染成灰黑色,眼神空洞,看不到一絲光亮,隻有一種被碾碎後的死寂。他們蜷縮著,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布麻袋。
    “醒了?”一個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逸費力地扭過頭。說話的是個緊挨著他的中年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灰白的頭發黏在頭皮上,渾濁的眼睛看著他,裏麵沒有同情,隻有一種過來人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新來的?”中年人扯了扯幹裂的嘴角,露出幾顆發黑的牙齒,“簽了‘身契’了?幾年?”
    林逸喉嚨幹澀得冒煙,他想起昏沉中被拖到一個散發著黴味和劣質墨汁味的破屋子裏,一隻骨節粗大的手抓著他的手指,蘸了不知什麽動物的血,強行按在一張粗糙發黃的獸皮卷上。那獸皮卷上歪歪扭扭畫著些鬼畫符,旁邊還有個麵色蠟黃、眼珠渾濁的老頭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念叨:“…身死契消…礦場為家…勞作至死…”
    “我…不知道…”林逸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嘿…”中年人發出一聲短促的、毫無笑意的氣音,“那就是‘死契’了。挺好,省心,挖到死,或者被石頭砸死,被監工打死…都一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逸破爛的衣衫和後背滲血的布條,“看你細皮嫩肉,不像吃過苦的…怎麽落這地步?”
    “被…被鳥抓了…”林逸舔了舔幹裂出血的嘴唇,試圖擠出點幽默,“很大…很凶的鳥…”
    中年人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更多黑牙,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鳥?葬魂澤的鐵翎鷲?那你小子命真大…不過現在嘛,”他指了指洞外隱約傳來的叮當聲和粗魯的吆喝,“落到‘黑石礦坑’閻王手裏,命再大也得交代在這兒。”
    “閻王?”
    “喏,來了。”中年人眼神一縮,迅速低下頭,把身體蜷得更緊,仿佛想把自己縮進地縫裏。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魯的吆喝從洞口傳來,像悶雷滾過。
    “起來!都他媽給老子起來!挺屍呢?等著老子用鞭子給你們鬆鬆筋骨?!”
    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堵住了洞口的光線。來人穿著肮髒的硬皮坎肩,露出兩條肌肉虯結、布滿汗水和黑灰的粗壯胳膊。手裏拎著一根用不知名獸筋鞣製的鞭子,油光發亮,鞭梢帶著暗紅的、幹涸的血痂。他滿臉橫肉,一道蜈蚣似的刀疤斜貫左眼,讓那隻眼睛隻剩下渾濁的灰白,另一隻獨眼凶光四射,如同擇人而噬的餓狼。
    正是城門那個刀疤臉守衛!他在這裏的身份是監工頭目——趙閻王。
    “你!”趙閻王那隻完好的獨眼如同探照燈,瞬間就鎖定了還試圖撐起身子的林逸,鞭梢隔空點著他的鼻子,“新來的爛泥!看什麽看?給老子滾出來!今天第一課,教教你黑石礦場的規矩!”
    冰冷的鞭風已經先一步抽在林逸旁邊的地上,炸起一蓬嗆人的塵土。林逸咬著牙,忍著後背傷口的劇痛和手腕的勒傷,踉蹌著被兩個同樣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礦工推搡著站起來,拖出窩棚。
    外麵天光昏沉,巨大的礦坑如同大地上撕裂的醜陋傷口,向下層層深入,深不見底。坑壁上開鑿出簡陋的之字形棧道,無數螞蟻般渺小的人影沿著棧道蠕動,將一筐筐沉重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礦石艱難地背上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監工粗野的咒罵聲、礦石滾落的轟隆聲、還有壓抑到極致的、沉重的喘息和痛苦的悶哼,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噪音洪流,衝擊著耳膜。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粉塵,吸一口就嗆得肺管子生疼。
    趙閻王像拎小雞一樣把林逸甩到一堆散落的礦石前,扔給他一把邊緣崩口、沾滿黑泥的破舊鶴嘴鋤。
    “看著!”趙閻王指著旁邊一個正在奮力揮鎬的老礦工,獰笑道,“就這樣!腰馬合一!給老子用力!今天背不夠十筐‘黑牙石’,晚飯就別想了!骨頭湯都輪不到你舔碗底!”
    老礦工動作機械,每一次揮鎬都用盡全力,汗水在他灰黑的臉上衝刷出泥溝,喘息粗重得像破風箱。他腳下的石堆,隻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小塊。
    林逸握緊冰冷的鋤柄,粗糙的木刺紮進掌心。他學著老礦工的樣子,高高舉起沉重的鶴嘴鋤,朝著腳下那塊棱角猙獰的黑色礦石狠狠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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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木柄狂暴地衝上來,瞬間撕裂了他本就酸痛不堪的虎口!鮮血立刻湧出,染紅了木柄。雙臂的骨頭像被震裂了一般劇痛,肩膀的舊傷更是傳來一陣撕扯般的銳痛,痛得他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栽倒。
    “廢物!”趙閻王的咆哮和鞭子幾乎是同時落下!
    啪!
    鞭梢帶著淩厲的破空聲,狠狠抽在林逸的後背上!本就破爛的衣衫瞬間撕裂,一道新鮮的血痕在舊傷上炸開!火辣辣的劇痛如同潑了滾油,瞬間席卷全身!
    林逸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向前一栽,全靠手裏的鶴嘴鋤杵地才沒倒下。血腥味混合著後背撕裂的痛楚衝上喉嚨,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讓那口血噴出來。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滑落,滴進腳下的黑土裏。
    他艱難地抬起頭,汗水模糊的視線中,趙閻王那張橫肉遍布、獨眼閃爍著殘忍快意的臉,在彌漫的粉塵中顯得無比猙獰。周圍的礦工們依舊麻木地揮動著工具,仿佛什麽都沒看見,隻有離他最近的那個老礦工,渾濁的眼中掠過一絲深藏的悲哀和絕望,動作卻更加用力,仿佛想把自己埋進礦石裏。
    “看什麽看?想死得快點兒?”趙閻王甩了甩鞭子,鞭梢的血珠滴落在地,“再給老子偷懶,下一鞭就抽爛你的狗臉!幹活!”
    林逸深吸了一口帶著鐵鏽和血腥味的空氣,肺部灼痛。他重新握緊那沾著自己鮮血的鋤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不再看趙閻王,目光死死盯住腳下那塊冰冷的、沉默的黑色礦石。
    屈辱和憤怒像毒藤一樣在心底瘋長,但更強烈的,是活下去的本能。他再次舉起鶴嘴鋤,動作依舊笨拙,卻多了一股沉默的狠勁。鋤頭落下,當啷作響,震得雙臂欲裂,虎口鮮血淋漓。他像一具沒有痛覺的機器,隻是重複著舉高、砸下的動作。
    每一次揮動,都像是在砸碎自己過去那個平凡的世界。每一次痛楚,都在提醒他,這裏是玄天界,一個力量為尊、視人命如草芥的殘酷世界。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用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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