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頭”客棧的招牌歪斜著，半死不活地掛在門楣上，木頭被蟲蛀得坑坑窪窪，字跡模糊得幾乎難以辨認。它蜷縮在城西一片低矮、雜亂、汙水橫流的棚戶區深處，與周圍那些用破木板、爛油氈和廢棄石料胡亂搭建的窩棚完美地融為一體，散發著同樣濃鬱的貧窮、破敗和絕望的氣息。
    林逸用僅剩的五個銅板，換來的是緊鄰臭氣熏天茅房的一個“通鋪”位置——與其說是鋪，不如說是大通間泥地上胡亂鋪開的一層薄薄、潮濕發黴、爬滿可疑蟲豸的爛草席。十幾個散發著汗臭、腳臭、劣酒氣味的漢子像沙丁魚罐頭般擠在上麵，鼾聲、磨牙聲、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渾濁氣味。
    林逸蜷縮在角落裏最靠近冰冷石牆的位置，用撿來的半塊破草簾勉強隔開一點旁人的視線和氣味。他後背的傷口在潮濕的環境下隱隱作痛，指骨的裂痛也未曾停歇。但此刻，他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懷中那本硬皮厚書上。
    借著牆角高處一個破洞透入的、渾濁黯淡的月光，林逸的手指帶著虔誠般的微顫，再次翻開了《玄天通鑒》。他直接跳過那些宏大敘事的背景介紹，目光如饑似渴地鎖定在“修真入門篇”——《基礎引氣訣》。
    “閉目盤膝，五心向天手心、腳心、頂心）……”
    “澄心靜慮，萬緣放下……”
    “以神為引，感召天地間遊離之靈氣……”
    “靈氣入體，如沐春風，如飲甘泉，循經導脈，歸於丹田……”
    文字並不晦澀，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如同霧裏看花。林逸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周遭令人窒息的汙濁空氣和此起彼伏的噪音。他艱難地在逼仄的角落調整姿勢，模仿著書中插圖上那道人影的盤坐姿態——五心朝天。冰冷的泥地透過薄薄的草席和褲管，寒意直透骨髓。
    閉眼。
    黑暗。
    心，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漣漪不斷。趙閻王猙獰的獨眼、孫彪手臂上爆發的土黃罡氣、懸賞光幕上那刺目的血字和模糊畫像、錢老板精明的笑容、舊書鋪老頭渾濁卻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無數破碎的畫麵和尖銳的聲音在腦海中瘋狂衝撞、嘶吼。
    “萬緣放下？”林逸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滬市地鐵早高峰都比這容易靜心！”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用意念去“感召”那所謂的“天地靈氣”。時間在黑暗和嘈雜中緩慢流逝。腿麻了，腰背酸脹刺痛，除了越來越清晰的饑餓感和周身傷口的鈍痛，一無所獲。空氣裏隻有隔壁茅坑飄來的氨氣味和通鋪漢子的腳臭味，哪有什麽“如沐春風”？簡直是泡在泔水桶裏！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窒息。難道地球來客，真的與這玄天界的修煉之路絕緣？難道那些經脈、丹田之說，對自己這具“異界之軀”根本無效？
    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即將淹沒他，身體和精神都瀕臨放棄的臨界點時——
    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涼意，毫無征兆地、如同初春最細小的冰針，輕輕刺入了他緊貼冰冷地麵的左腳腳心！
    那感覺極其短暫，稍縱即逝。
    林逸渾身猛地一僵！所有的疲憊、雜念、痛苦仿佛瞬間被凍結！心髒在胸腔裏狂跳起來，血液衝上頭頂！
    不是錯覺！
    剛才那一下，絕對不是腿麻或者寒冷造成的錯覺！那是一種……一種從外部滲透進來、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活性”的冰涼觸感！
    靈氣？！
    是靈氣？！
    狂喜如同岩漿，瞬間衝垮了所有的懷疑和沮喪！他強行壓下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髒，屏住呼吸，將全部殘存的、近乎枯竭的精神力，瘋狂地凝聚、壓縮，如同最虔誠的信徒祈禱神恩，不顧一切地引導向剛才那絲涼意消失的腳心位置！
    “來！再來！！”他在心中無聲地呐喊，意念化作無形的鉤索，狠狠地探向體外那虛無縹緲的能量海洋！
    仿佛響應了他這孤注一擲的呼喚——
    這一次，不再是冰針。
    是冰河！
    一股遠比剛才清晰、洶湧澎湃的冰冷洪流，如同決堤的寒潮，猛地從左腳腳心狂湧而入！那感覺並非“如飲甘泉”，而是像無數根帶著冰棱的鋼針，以狂暴無比的姿態，瞬間刺穿了他的皮膚、肌肉、骨骼，蠻橫無比地衝進了他腿部的經絡之中！
    “呃——！”
    林逸的喉嚨裏爆出一聲被強行壓製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痛苦悶哼！盤坐的身體猛地劇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一股難以想象的、源自身體最深處的撕裂感和冰寒灼痛，沿著腿部經絡瘋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經絡如同被無數冰刀同時切割、被滾燙的烙鐵反複灼燒！
    這根本不是滋養！這是入侵！是毀滅！
    他體內，那些來自地球工業社會、深藏於血肉骨髓的“雜質”——微量的重金屬、複雜的化合物、甚至某些連現代醫學都難以命名的元素殘留——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這異界狂暴的“靈氣”瞬間徹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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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色的靈氣洪流與體內驟然亮起的、代表各種“雜質”的斑斕鉛灰、鉻綠、不明元素的詭異紫紅）光點，在他脆弱的經絡通道中狹路相逢，展開了最原始、最慘烈的廝殺！衝突！湮滅！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絞肉機，瘋狂地撕裂著他的經脈壁！
    噗！噗！
    細微的血珠，瞬間從他緊閉的眼角、鼻孔、耳道，甚至嘴角，緩緩滲了出來！
    林逸眼前一黑，盤坐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如同被抽掉骨頭的軟泥，帶著噴濺的汙血，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肮髒的草席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蜷縮，如同離水的蝦米。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內而外瘋狂穿刺著他每一寸神經！
    黑暗、冰冷、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將他徹底吞噬。
    廉價客棧的破窗外，渾濁的月光被一片飄過的烏雲緩緩遮蔽。角落裏的黑暗更加濃稠，隻剩下壓抑到極致的、瀕死的喘息和身體痙攣摩擦草席的窸窣聲。那本翻開的《玄天通鑒》靜靜躺在汙穢的地麵，書頁上“如沐春風，如飲甘泉”的字跡，在深沉的黑暗中，顯得無比冰冷而諷刺。
    就在林逸的意識被無邊的痛苦撕扯、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深淵的刹那——
    嗡！
    一股源自他靈魂最深處的悸動，毫無征兆地炸開！
    他緊閉的雙目眼皮之下，一點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深邃的銀灰色光芒，如同宇宙初開時的第一縷星輝，驟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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