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商道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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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鐵馬車碾過官道,將葬劍裂穀的殺伐拋入暮靄。車廂內,李黑水趴在軟墊上,銀針顫巍巍刺入焦黑皮肉,導引著淡青藥膏化開的沁涼。老醫師指尖穩如磐石,頭也不抬:“經絡淤塞處如亂麻,小友忍住了。”
林逸靠著車窗假寐,時空之瞳的幽藍視野卻無聲張開。商隊在他“眼中”化作流動的脈絡:馱獸蹄聲輕重標識負傷,護衛步伐節奏暴露修為深淺,車輪軋過不同路麵的微震傳遞著貨物密度……信息洪流奔湧,最終匯聚向中央那輛雲紋馬車。
蘇瑤正執筆疾書。車簾縫隙透入的夕光勾勒她低垂的側影,墨跡在雪色箋紙上蜿蜒如溪:“流沙集‘萬貨行’上月進項跌三成,掌櫃報‘沙匪滋擾’,實為私販北冥寒鐵入黑市……扣其三月供奉,貨源轉給‘誠信記’。”她擱筆,指尖一枚青玉算珠輕彈,叮然脆響:“陳伯,派兩個‘影牙’盯住萬貨行庫房,寒鐵出庫,人贓並獲。”
侍立陰影中的老管事微微頷首,氣息如古井無波。林逸的“視野”卻驟然刺痛——老者周身縈繞著一層近乎虛無的灰白氣旋,那是將磅礴罡氣收斂到極致的標誌!鋒芒藏於鞘,方為大恐怖。
車隊途經岔路,一隊風塵仆仆的小商販惶然攔路哭訴貨物遭劫。護衛長刀半出鞘,氣氛驟緊。蘇瑤隻掀簾一瞥,青玉算珠在掌心一轉:“給他們三袋黍米,指條去‘柳河屯’的野徑。哭訴是真,袖口的‘黑水幫’刺青也是真……加速,半炷香內離開此地!”
車轍急轉,塵土飛揚。後方密林深處,隱約傳來氣急敗壞的咒罵與兵刃交擊聲。林逸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骨刀粗糙的握柄——這商道,步步皆是無聲的刀光。
沉重的玄鐵馬車碾過通往天闕城的寬闊官道,厚實的包鐵木輪壓過塵土與碎石,發出均勻而沉悶的轆轆聲響,將葬劍裂穀的血腥殺伐徹底拋入身後沉沉的暮靄之中。
官道兩側,稀疏的耐旱灌木在晚風中搖曳著模糊的剪影,遠處起伏的山巒輪廓已與暗沉的天際融為一體。
車廂內,光線略顯昏暗,隻有壁角鑲嵌的幾顆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冷光。李黑水整個人幾乎陷進厚實的軟墊裏,後背朝上,焦黑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那位鬢角霜白的老醫師盤膝坐在一旁,布滿老人斑卻異常穩定的手,正捏著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顫巍巍地懸停在李黑水焦黑翻卷的皮肉邊緣,似乎在尋找著下方那被狂暴雷火灼傷、淤塞如亂麻的細微經絡。
“唔……”李黑水死死咬住一塊軟木,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砸落在身下的軟墊上,洇開深色的水漬。銀針終於落下,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精準地刺入一片焦痂與新生嫩肉的交界處。針尾微顫,一股帶著草木清香的淡青色藥膏被無形的氣勁導引著,順著銀針緩緩滲入皮肉深處。
一股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沁涼感瞬間擴散開來,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迎來了甘霖,暫時壓住了那蝕骨的火毒灼痛。李黑水緊繃如弓弦的肌肉,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弛,喉間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老醫師指尖穩如磐石,動作流暢而精準,仿佛在進行著一場精密的刺繡。他頭也不抬,聲音古井無波,卻清晰地傳入李黑水幾乎被痛苦淹沒的意識:“經絡淤塞處,盤根錯節,亂麻纏心。小友,忍住了。此關一過,方有生機。”那“生機”二字,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林逸靠在對麵的車窗旁,雙目微闔,呼吸悠長,仿佛陷入了沉睡。然而,在他眉心深處,那隻無形的“時空之瞳”已然無聲張開,視野被一片深邃而冰冷的幽藍所取代。
整個龐大的商隊,連同周圍的環境,在他此刻的“眼中”徹底褪去了表象,化作無數流動的、閃爍著不同微光的能量脈絡與信息流。
沉重的馱獸蹄聲,輕重緩急的細微差異,清晰地標識出哪幾頭在落鷹峽的混亂中受了暗傷,腳步虛浮;護衛們看似整齊的巡邏步伐,節奏、間距、落地的力度,甚至每一次呼吸的深淺,都在幽藍視野下暴露無遺,無聲地揭示著他們各自修為的深淺與此刻的狀態——疲憊、警惕,或是內息流轉間的滯澀。
車輪碾過官道堅實平整的路麵,與偶爾壓過鬆散碎石或淺坑時,傳遞回來的不同頻率、不同力度的微震,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將下方車廂內裝載貨物的密度分布、甚至大致輪廓,都反饋成清晰的數據流。更遠處,夜風中灌木枝葉的搖擺弧度,地表溫度的細微變化,遠處山脊線上幾不可察的生物熱源……無數龐雜的信息如同決堤的洪流,洶湧地匯入林逸的意識之海。
這信息洪流奔騰不息,最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匯聚,如同百川歸海,流向整個龐大隊伍的核心——那輛鐫刻著“滄瀾雲紋”的玄鐵馬車。
幽藍的視野穿透了車壁的阻隔。
車廂內,蘇瑤正端坐於一張小巧的檀木書案前。車簾縫隙間透入的最後幾縷暗金色夕光,溫柔地勾勒出她低垂的側影,幾縷散落的青絲拂過白皙的臉頰。她手中執著一支細管狼毫,墨跡在鋪開的雪色箋紙上無聲蜿蜒流淌,如同一條冷靜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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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集‘萬貨行’,上月進項跌三成。掌櫃急報,言稱沙匪滋擾,商路斷絕,損失慘重……”筆鋒微頓,墨色略深,仿佛帶著一絲冷意,“暗查所得,實為掌櫃勾結內鬼,私販北冥寒鐵三車,入‘血牙’掌控之黑市牟利……其心當誅,然商盟規矩不可輕廢。著:扣其三月供奉,罰沒年內紅利,自本月始,流沙集所有北冥寒鐵貨源,轉予‘誠信記’趙掌櫃接手。”
筆鋒落定,最後一個“手”字帶著一絲淩厲的收勢。蘇瑤擱下筆,纖長的手指撚起書案上一枚鴿卵大小、溫潤剔透的青玉算珠。那算珠在她指尖靈巧地一旋,發出“叮”的一聲清越脆響,在寂靜的車廂內格外清晰。
“陳伯,”蘇瑤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卻仿佛穿透了車壁,投向遠方那座名為流沙集的邊陲小鎮,“派兩個‘影牙’,盯死萬貨行的庫房。寒鐵隻要一出庫……”她指尖的算珠輕輕一按,停在掌心,“人贓並獲。”
侍立於車廂角落陰影中的老管事陳伯,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聽到吩咐,他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氣息沉靜如一口千年不波的古井。
然而,就在陳伯微微頷首的刹那,林逸那幽藍的“視野”如同被無形的尖刺狠狠紮了一下,驟然刺痛!他“看”到,陳伯那枯瘦、毫不起眼的身軀周圍,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縈繞著一層近乎虛無、卻又真實存在的灰白色氣旋!那氣旋極其微弱內斂,如同將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硬生生壓縮凝固在方寸之間,所有的狂暴與毀滅都被束縛在絕對的靜默之下,隻在最細微的能量層麵顯露出一絲令人心悸的端倪。
鋒芒深藏於鞘,不露絲毫,方為大恐怖!林逸心神劇震,強行穩住幾乎要潰散的時空之瞳視野,背後卻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車隊沿著官道平穩前行,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一條是繼續延伸向遠方的寬闊官道,另一條則是掩映在荒草灌木間、通往未知區域的狹窄野徑。
就在此時,岔路口旁猛地衝出七八個衣衫襤褸、滿麵風塵的商販模樣的人。他們跌跌撞撞地攔在車隊前方,撲通跪倒,哭天搶地,聲音嘶啞悲切:
“貴人!行行好!救救我們吧!”
“我們的貨……全被天殺的強人劫走了啊!”
“家當都沒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啊!求貴人賞口飯吃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車隊瞬間繃緊!護衛統領眼神一厲,手按刀柄,嗆啷一聲,雪亮的刀鋒瞬間出鞘半尺!森冷的寒光映照著那些哭嚎商販驚恐扭曲的臉。其餘護衛也如臨大敵,迅速收縮隊形,將中央的雲紋馬車護住,氣氛驟然緊張如拉滿的弓弦,空氣中彌漫著躁動與警惕。
前方的騷動清晰地傳到了中央馬車。蘇瑤並未起身,隻是微微側首,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撩開了車窗旁厚重的錦簾一角。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潭之水,隻在那群哭嚎的商販身上極快地掃過。視線掠過他們臉上真實的悲苦與絕望,掠過他們破舊衣衫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屑,最終,在她那雙仿佛能洞察纖毫的眸子裏,定格在了其中兩人因激動揮舞手臂而稍稍卷起的破舊袖口內側——那裏,赫然用靛青色染料刺著一個模糊卻猙獰的圖案:一條纏繞著匕首的毒蛇!
“黑水幫……”蘇瑤的唇瓣無聲地動了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她收回目光,簾子落下。指尖那枚溫潤的青玉算珠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掌心。算珠在她纖細的指尖被隨意地撥弄了一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給他們三袋黍米,”蘇瑤的聲音透過車壁傳出,清晰而淡漠,不帶任何情緒,“指條去‘柳河屯’的野徑。”她頓了頓,補充道,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哭訴是真,袖口的‘黑水幫’刺青也是真……加速,半炷香內,離開此地!”
命令下達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護衛統領聞令,毫不猶豫地收刀入鞘,厲聲喝道:“讓開!取糧!”立刻有護衛從後隊的馱獸上卸下三袋黍米,扔在那群“商販”麵前,同時馬鞭一指旁邊那條荒草叢生的野徑:“滾那條路去柳河屯!”
不等那群人再作反應,整個車隊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機械,轟然加速!沉重的車輪碾過地麵,揚起大片塵土,遮天蔽日。車夫呼喝,馱獸嘶鳴,護衛策馬奔騰,隊伍瞬間化作一條疾馳的鋼鐵長龍,將岔路口和那群呆立原地的“商販”遠遠拋在身後彌漫的煙塵裏。
車轍急轉,塵土飛揚。
就在車隊剛剛駛離岔路口不足百丈,後方那片密林深處,陡然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怒罵與壓抑的兵刃交擊之聲!顯然,埋伏落空,獵物脫鉤,獵手們起了齟齬!
林逸靠在車窗旁,緩緩收回了投向後方煙塵的視線。他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骨刀那粗糙冰冷、帶著原始紋路的握柄。刀柄上,血牙幫留下的淬毒幽光似乎更刺眼了幾分。
這看似平靜的商道,步步皆是無聲的刀光劍影,殺機潛藏於每一縷風沙,每一個看似無害的乞求之後。他握緊了骨刀,指節微微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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