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風卷過崖縫，卻吹不散濃烈的血腥與幽冥鬼火殘留的硫磺惡臭。李黑水背靠嶙峋岩石，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如同破舊風箱，每一次抽吸都牽扯著肩頭三支深沒入骨的“追魂釘”。烏黑的釘尾隨著他的喘息微微震顫，滲出的血珠早已凝固成紫黑色冰晶，在昏暗天光下閃著不祥的光。
    “他娘的…幽冥閣的釘子…夠勁！”他咧開嘴，試圖扯出一個慣常的狂笑，嘴角卻因劇痛抽搐變形，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林逸單膝跪地，手中那卷沾染了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鮮血的獸皮賬冊沉重如鐵。他顧不上擦拭臉上濺落的血點，也顧不上調息體內被鬼火灼傷的隱痛，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猛地掀開了封麵！
    蘇瑤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劇烈起伏。她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李黑水肩頭的釘子上挪開，死死盯住林逸手中翻動的賬頁。山風嗚咽，卷起賬冊邊緣，露出裏麵密密麻麻、蠅頭小楷寫就的記錄。當林逸翻到某一頁時，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壬寅年七月初三，黑石鎮礦奴張阿狗，注‘蝕骨丹’甲字三號。兩刻後，周身骨節異響，皮肉如蠟融化，哀嚎三個時辰方絕。”
    “癸卯年元月十九，流民王寡婦及其幼子二人，試‘蝕骨丹’乙字七號。子先斃，母抓地哀鳴一日夜，十指磨穿見骨，化血水一灘。”
    冰冷的文字如同淬毒的鋼針，一根根紮進蘇瑤的腦海。那不再僅僅是墨跡，而是無數絕望麵孔的無聲尖叫，是皮肉消融的滋滋聲，是孩童最後微弱的哭泣！死亡名單如同一條蜿蜒的血河，在泛黃的獸皮上流淌，觸目驚心的數字最終定格在一千三百二十七！
    “畜生！”林逸的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握著賬冊的手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翻動的指尖猛地停在附錄幾頁——那是數張繪製精密的路線圖，墨色尤新。圖上山川道路標注清晰，幾處不起眼的驛站旁，赫然蓋著蘇瑤無比熟悉的朱紅印鑒——商盟最高等級的“九洲通商印”！旁邊還有一行鐵畫銀鉤的批注：
    “此批‘特殊藥材’押運路線已核驗，沿途關卡已疏通，務必準時送達‘藥王穀’雷雲宗丹房。經辦：蘇正南商盟主印）。”
    嗡！
    蘇瑤腦中仿佛有根弦瞬間崩斷！眼前熟悉的父親筆跡和那枚象征著權力與威嚴的鮮紅印記，此刻卻化作了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心尖上！她猛地抬手捂住嘴，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指甲在巨大的震驚與痛苦中，不受控製地深深掐入另一隻手的掌心，銳利的疼痛傳來，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縫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暗紅。
    “父…父親…”破碎的音節從她緊捂的指縫間艱難地溢出，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心碎的茫然，“你…竟親手簽了這押運令…簽了這…通往地獄的門票！”
    山風陡然變得淒厲，卷起枯葉，如同無數冤魂在嗚咽盤旋。李黑水沉默地看著蘇瑤顫抖的背影，眼中狂暴的怒火被一種更深沉的痛楚覆蓋。林逸合上賬冊，那冰冷的獸皮仿佛帶著無數枉死者的怨毒，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他抬眼望向商盟主城“天闕”的方向，那片燈火輝煌的所在，此刻在他眼中卻如同盤踞在屍山血海上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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